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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地下。
哒哒哒。华尼托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是凌晨两点的负三层仅有的声响。清脆而规律的叩击声回荡在还算宽阔、偶有杂物的走道,一路响一路点明声控灯。惨白的灯光明灭交替在空无一人的深夜地下有些鬼片的即视感。
“我以为你会更谨慎些。”一个声音叫住华尼托。声音的主人在堆叠起的杂物箱后,在华尼托的角度看不清面貌,“比方说换一双软底的鞋。”
弗瑞的小伎俩没能吓到华尼托。事实上凭借“空间”能力的附带透视,华尼托不必上前或是侧身,也能轻而易举得“看到”杂物背后的弗瑞。她在杂物箱的另一侧立定:“他们对你的疑心不是一双软底鞋能打消的问题。”
“你似乎并不相信今夜此时醒着的独是你我。”弗瑞拨弄着皮手套,如果灯光足够亮,应能照见他往手套夹层里来回取送的小瓶粉末,但此时此刻此地唯有应急灯的蓄电指示勉力支撑着这一方照明,“你亲眼瞧见我为他们的饭菜加了些’调味剂’,也是唯一个避开了暖气出风。你应当对我们的秘密行动有点信心。”
“是你的秘密行动。”年轻的博士迅速撇清关系,“眼见未必为实。有了下午的争执,我很难相信他们对你没有一点防备。你看见的或许只是他们想让你看见的。”
“可你还是来了。证明你对我的行动不是全然没有兴趣。”
弗瑞的临时盟友没有回应,他知道她在等条件。
她这般工于心计的人或许会轻易拒绝,但不会轻易应允。她是九头蛇的华尼托,离权力顶峰只差半只脚的人,还是个女人。放在数月半年前,她大概连听他讲条件都不屑于。从她谈起皮尔斯的态度不难看出,皮尔斯的级别根本入不了她眼,那比皮尔斯都不如的前神盾局长由何至于她屈尊降贵。
“他对你的影响很大。”独眼的局长意有所指,“至少从前的你,我想绝不会在意这些。我答应你,若此事成功,算你将功抵过,我代表神盾局承诺对你既往不咎。”
一箱之隔的博士仅是挑眉:“若届时神盾局不复存在,或是你已难回局长之职,你的承诺又代表得了谁、有什么意义。”
那甚至谈不上一句质问,她的口气太寡淡了。
弗瑞苦笑一声。华尼托的谨慎有理有据,可这一回他确实没玩文字游戏。“即使我如此保证你也未必肯信,但我还是想向你承诺这不是花招,我亦没有将你锁紧牢狱的打算。”
箱板这侧的弗瑞停顿措辞,箱板另侧的华尼托嘲弄开口:“锋利的刀自该用到卷刃,而非在陈仓里蒙灰生锈。”
她说他会不遗余力榨干她的最后一点价值,冠以赎罪的名义,因为精于算计的他哪甘心放任她一身本事搁置、不为己用。
“曾经的你或许嗤之以鼻,可如今也甘之如饴不是?”这是句没有见解和针对的反问。他在向她陈述一个他知、她更知的事实。
凶兽复杂也单纯,它可以在万里丛林里隐匿、搏斗、斡旋,也可以为心爱拔去利爪。
黑暗里短促的笑声是华尼托仅有的回应。
甘之如饴一词用得极好。所谓身不由己从来两种,一叫束手无策,二叫作茧自缚。她硬生生把自己囿于正善的界限,为的不过一句“他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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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样说未免有些寒人心,可到头来最能理解我的还是博士你。兴许我们才称得上同类吧。”黑暗围成的狭小安全区内,弗瑞交叉着手指,深深呼了口气。那模样倒也如他所亲口描述,有些寒心。
华尼托博士却是半分不领情:“不敢。”
淡淡的两字即使没有言明的催促也叫弗瑞明白,这位年轻的博士耐心即将告罄。“言归正传,复仇者的想法从一定程度没有错,腹背受敌、闪电战、舆情控制,这每一项都对蜗居的我们不利,甚而能转化为唇枪舌剑和真枪实弹的压制线。清兵线、清据点,自然是理想状态下的最优解。只是现如今的我们……”他摇摇头,有几分真心的难过。
只是对现如今的神盾局,代价太大。华尼托在心中补完弗瑞未说完的话。她说她最能懂他,其实不假。复仇者有情怀、谈大义,她只看得失利弊。这听来很冷血,但冷血从来是制胜的关键。
“斯塔克说我有秘密企划、质疑我保存实力。告诉你也无妨,纵然我觉得你或有耳闻,他所谓的秘密企划是被我们称作’洞察计划’的预防企划,即利用三架新制造的次世代空中航母上的装载的武器锁定世界上所有威胁并取得先机。大约两天前,我已无法读取飞船上的资料,为此我私下委托世界安理会现任部长、’洞察计划’高阶主管亚历山大·皮尔斯暂缓计划的投入。但看来适得其反了。”
弗瑞的谨慎之嘱让皮尔斯误以为他有所觉察,索性撕破伪装一举侵占神盾局。
“倒也不是毫无缘由。”
华尼托的口气依然很淡,话里外的嘲讽却叫弗瑞难以忽视。
“我这不是没料到你们渗透得这么彻底。”他说着连自己都不怎么信的辩解,庆幸于黑夜为他上的防护层,“九头蛇明显势重的当前,硬碰硬不可取。我原想暂弃于不顾未尝不可,但显然无法服众。”
“弗瑞局长,我竟不知你还介意能否服众。”华尼托揶揄更甚,“暂弃不顾,令皮尔斯为所欲为,加以时日,矛盾激化,即便群情一度被误导,恶意暴露之后,终有真相剖白的一刻。这是个激进的对策,但在你有限的人力被束于变种人战争之时,恐怕也是最稳妥的对策。”
“博士,如果这是正式场合,我会提醒你不要选择’战争’之类的词语,也不应该用稳妥来形容激进的措施。但这场对话远非正式,你我心知肚明,我已走投无路。是的,我曾想这样做,仍想这样做,但勉强算是我手下的复仇者不服管教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一张能保证我保留大量有生力量投入变种人之战,而同时应对神盾局危机的完美答卷。这种情况下,似乎无可避免得借助外部力量。当然未必需要是全然的外部,也可以是暂时被囚禁的力量。”
话说到这份上,暗示已不可谓不明显。
“你心中已有了答案。”
“是的。虽然遗憾,但有时不得不做权宜之计。冬日战士。我有信心用队长的名义、爱和正义、还有这些年间他的亏待,很容易说动他为我们一战。这个方法唯一的缺陷是有些太过仗势压人了。”
“所以你希望我去。”
“他一定还记得你,记得硝烟满身的你和一袋酸涩的李子,也记得有人故意念错单词、还他迟来的清明。感情牌虽然可耻,但胜在好用。况且是你的话,说不准还能说动交叉骨上阵。路上得花些时间,他们并非收押在同一间设施,但这最高级别收容设施的看守,每一个的忠心都无需质疑。”
“倒是好算盘。只是我很好奇,你莫非当真以为我能顺利无碍得离开这地方?”
“为什么不?我们进展良好,尚没有被打搅,也会有足够时间支撑到你离开。解锁密钥我给你发过去了。”弗瑞摆弄中手机,这是他仅剩的几件拥有绝对信心的装备之一。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深夜的密谋时候是那样悦耳。
华尼托没有查收,甚至没有取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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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你眼前的应急灯了吗?”正对着弗瑞的墙沿有一盏应急灯,灯底的一排蓄电指示灯全亮了,并在规律地闪烁着,“我们刚进来的那会儿,指示灯也亮着,亮了四格,现在是满格五格。你可能会说电充满了。这当然完全可能。这款应急灯是三十年前的旧型号,胜在续航。这款应急灯的一个特性是蓄电完成后连灯闪烁,频闪五次,伴蜂鸣,重复五次,指示灯熄灭。”
但是他们站在这儿的这些时间里,不曾见指示灯闪烁,也未响起蜂鸣。
弗瑞从箱板之后抢步出来,今夜第一次和华尼托打了照面。
背抵墙面,双手插兜的华尼托在弗瑞的满面惊愕中抬眼与他对视,神情依然淡漠:“这款应急灯以续航闻名,因其耗电远高于平均。耗电高的原因在于它的诸多功效,在精良防御系统匮乏的三十年前,它是一款简易便携的外围探测装置。指示灯长明不熄意味着防御系统被全方面突破。”
弗瑞仅剩的独眼瞪得老大:“你……这……什么时候?”
“如你所料,此为九头蛇工业出品。至于时间,不算太早,就在你高谈权宜和爱与正义之时。”
华尼托的话音才落,广播里便传来斯塔克戏谑的一句:【人心叵测,你说是不是,队长?】
最该要紧的关头,华尼托却是不疾不徐打了个无声的响指。也直到此时,她才像是半上了心的模样。
“你的演技不错,至少我看得出来,你不像表现出得这样惊慌。”
弗瑞打量了眼周围,即使看不出变化,但华尼托的态度告诉着他,她做了安排。“也许是我相信区区斯塔克并困不住你,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多次无功而返。”
她笑着不置可否:“我很意外,你会选择我。”
“你我多有分歧,此话不假。但关于冬日战士,我想你是对的。你或许已不记得,可你说过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论这选择是对是错是善是恶。是非对错自有法律评判,但选择是生而为人的权利。队长说冬日战士不该再被血腥和暴力纠缠,可是否重拾暴力而复仇,理当是他本人作出的评估。”
“正义走到陌路也不得不倚仗不可信的邪恶吗?”她似笑非笑,听不出是真心,抑或仅是嘲弄。这也并非需要回应的观点,只是一种态度,就好比他们心知肚明的互不信任。
言尽于此,所以她于此时立直身体,正要迈开脚步去践行他们才达成的合作。
弗瑞却叫住了她,止住她远去的步伐。他说:“我相信的始终是人性,也只是人性。我见过纯粹的恶、纯粹的善,也见过善恶之间的于心不忍、言不由衷。”
“你是想对我说幡然醒悟的道理吗?”她回头,轻蔑溢于言表。
他却没有被挑衅的恼怒:“所谓善恶之间,并非良知,也无关悔悟,那不过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寻常。”
善是为他,恶亦是。
他们在沉默中对视,在无声中下完一场棋局。故事的最后有人得偿所愿,有人反胜为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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