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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里灰白的海涛冲刷着礁石。
阿尔法立在礁石远眺,浪花打湿了靴尖。
“怎么想到来看日出?”阿尔法循声回望,见到了半步开外的伽马。被风托着攀爬上行的伽马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和响动。但这并不意味阿尔法毫无觉察。
优秀的猎人会告诉你,人有人气。不论是呼吸、味道这类具象的体征,还是磁场、生机等更抽象的概念,人只要活着便能被观察。征兆对未经训练的眼睛兴许过于渺小,但尝试、观测、总结总能解决大多数问题。在这之上,人会积累经验。经验的意义当然不在于吹嘘、说教。爱显摆的人也很容易把自己作死。经验经过更多的重复会成为本能,而本能会在紧要关头救你一命。仅此而已。
“时间太晚,不适合睡觉罢了。”
伽马并不意外阿尔法发觉了自己,就如他并不意外阿尔法看日出不过一句“恰巧”。真正令他感慨的是阿尔法投来的一眼死寂。不该是这样的。临石观海,当是睥睨、是指点。曾经他们也曾意气风发,在相似的高地畅谈抱负和壮志。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改变?五年?十年?生活和挫折于不经意打磨了年少的锐气,等回过神来,再没有当初侃侃而谈的闲情。他原以为像阿尔法这般的人多少会和自己不同。
“没有意义,伽马。那些都没有意义。”
他的长官抽走了视线,但也读懂了他的心思。可能他的心思太明白得写在了脸上。他想说“但是”。然而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转折的行文该是什么。
“来看这个。”阿尔法摆弄着腕上的全息装置,一张有着复杂标记的地图投射在二人眼前,“我们已经掌控了大部分的变种人聚集地。”他指的是插着绿标的区域。这在整张地图中占比起码三分之二。“这些土地足以建立一个变种人王国,如果你还在考虑实践那些年少的、荒诞的梦的话。可是听听它们,听听那些关于世外桃源的畅想,和贝鲁西斯口口声声的‘应许之地’有些微不同吗?并没有,我的朋友,它们都是一样空洞、苍白、乏善可陈。”
伽马沉默着。并不存在什么幡然醒悟,那是他早就晓得却也不愿承认的现实。世外桃源是个在任何时代、任何背景都不合时宜的空想。他们固然可以在已有的土地上成立“变种人之国”,一时的热血沸腾也将激励着出生入死的弟兄把它打理得井然有序。之后呢?热血终有冷却的一日,松散的团结也终将在日复一日的枯燥里松散、崩塌。更何况人心。缺少一致外敌的安逸,又如何把各异的人心和利益拧成一股。
伽马自嘲得摇了摇头:“明知现实如此,直言放弃还是不甘啊。”
也许呢?也许会有奇迹。哪怕奇迹一词,在理智的眼里是多么幼稚。他准备好接受长官的唾沫洗礼。但令他意外的,阿尔法没有苛责。
“不是有人在替你我尝试?”阿尔法的五官有些扭曲。以贝鲁西斯为首的混血正做着他们想做也不屑做的童年稚梦。是纯粹的利用,一方不自知的“互惠”。可光是被利用方是向来所不齿的混血,这件事本身也足以令人作呕。
“还有最后一道关卡。”阿尔法示意着一片用红色填涂的醒目高地。这不是地图上唯一一处红标区域,也并非占地最辽阔的。它的关键之处在于它是本营周边,最后一座为其他势力占领的岛屿。“打通这条路,就打通了回本营的路。”
这是略微夸张的说法。被九头蛇选作本营的地盘当然不会不安全,更没有回不去的道理,就连这座被歌割据的岛,也有极大的“拱手相让”的成分在。
“届时贝鲁西斯会找到他口口声声的应许之地,而我们也能还他以致命的真实。”伽马摩挲着拇指和食指,“两全其美。更令我在意的却是这座岛。不起眼,不致命,又恰到好处的在防御线边缘。班师大本营不可能不肃清它,但伤亡可控,甚至能顺便为神选者们谱个’历经千险方如愿’的剧本。一切都太恰到好处了。”
“你是说设计了这一切的人,对我们会针对贝鲁西斯早有预见,并为此定好方案?”
“怎么可能,是吧。如果是那位博士的话,好像也没有这么不可能。”伽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不必预见贝鲁西斯将在某时某刻激怒你——她知道纯血和混血的矛盾,这矛盾在日夜相处下总有激化的一天。她不需要必然,她要的只是一种可能。为每一种可能布设一个结局,和一条通往结局的路,大概就是所谓的算无遗策。”
“可怕的人。”阿尔法评道。
“也许在她眼里,你我才是更可怕的一个。”
“这不一样。”
武力和智力。再高的武力在绝对的智力面前也是莽夫。她兴许会觉得他们可怕,但这可怕更限于因不受控而毁了布局的层面。
“当然不一样。能在她的年纪坐上她的位置,十数年大权在握,人人敬畏的,能有几个。何况是个女人。”伽马的眼里忌惮不加遮掩,“说实话,我很庆幸我们的任务大多是外派,我并不想和她那样的人多打交道。”
“但有人求之不得,甚至以为能扳倒她。”阿尔法显然意有所指。他所指的也无非近来很活跃的皮尔斯,“我很好奇,她会怎么下手。”
“看着吧,阿尔法,我赌她不会亲自出面——这有辱她的身份。”
“哪怕人人都在揣测她的旧爱玛尔斯抛弃了她,选择了迈尔伯特?”
“你信吗?新仇旧爱也好,她和玛尔斯的传言也好,甚至是她和迈尔伯特的不和?桃色会惹怜爱但不足敬畏,更不可能让一个人稳坐高位十余年。他们这些高层间的分分合合、吵吵闹闹,要我说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一出戏。从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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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如此。
“高贵的纯血不会容忍混血的挑衅,皮尔斯勉强凑齐了他的变种人军团,而你也正准备踏上神盾局的解放之路——万事俱备?祝你如愿以偿。”迈尔伯特把监控切到了各路“战线”。
“你听起来并不看好我的实验。”华尼托伸了个懒腰,一夜未眠对她影响不大。看她神态放松,显然各路开战对她的影响也是甚微。
“你又框我。无所谓看不看好,你那本是个开放实验,人心的实验。”右侧角落不起眼的监控屏里,穿着紧身战术服的人身边有亮紫色一闪而过。迈尔伯特轻“咦”一声,把画面调至中央,回放,放大,“皮尔斯本可以在他该在的位置存身良久,但他非要跻身你的游戏。”
皮尔斯的反叛是饭后杂耍,劫持斯托拉斯入伙也掀不起水花,他目前为止的每一步都走得很顺利,除了最初的出人意料,不过是华尼托想看看他能做些什么。而现在……
华尼托直勾勾盯着正中监控屏,露出一角的紫色西服、蓬乱头发、和满脸油彩,忽而笑了:“哥谭,又是哥谭。”这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玩味。
“也不怪他,你的哥谭往事满城风雨——当然,这不见得是你的过错,你的韦恩先生本以高调出名——普通人未必知道莱纳即是你华尼托,但论皮尔斯在神盾局的地位,大概不太可能不知情,所以你可能需要理解一下他那种迫切想要试探你的心。”
“你觉得是他的主意。”
“你不认同吗?好吧,我想我领会了你的意思。是的,他若想试探你,应该朝韦恩下手,而不是和小丑勾结。我们九头蛇的人没几个喜欢和疯子打交道。你想说是小丑联系的他。毕竟知道韦恩等于蝙蝠的人,着实有些少。小丑想看你的反应。他似乎很喜欢你,作为实验对象。”
“人心的实验越多变数,才越值得观测,不是吗。”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以那位的哥谭为筹码。”迈尔伯特戏剧性地拍了拍手,“那么,你会怎么做,我亲爱的博士?杀了小丑,掐灭源头,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你似乎很期待。”华尼托从团坐的沙发椅里站了起来,手里转着车钥匙把玩,“那并非他想要的答案。我尊重他的选择。”
“我想这不代表你会放过小丑。”
“不,我不会动他。但是这出闹剧……”她指了指哥谭的下水道和下水道里的老鼠们,“该收场了。”
自动门在华尼托身后开合,迈尔伯特抓起外套匆匆追上她的脚步:“等等我,还指望着你的VIP席位,你却丢下我说走就走。”
“随便你。”华尼托侧头瞥了一眼,“不叫你失望,我并没有直接上场的打算。”
“我知道。你从不喜欢抛头露面。况且……”他故意拖长的音调如偿得来她不情不愿的关注,“你也不适合露面。那位怕是会同你没完没了。”
华尼托敷衍得点点头,一面在终端上摆弄着什么。迈尔伯特知道那会是面向行动队的指令。她的算盘总是很周到。
“我有些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想看她会如何在那位可以接受的范畴里打击,按她脾性大抵会直接弄死的小丑。
“在此之前,我还得拜访几个客人。”华尼托把车钥匙甩给迈尔伯特,“你并不适合出现的场合,但我想你至少可以开车。”
他听懂了她这是要去接应前神盾局长指定的、应对皮尔斯的人形兵器。“冬日战士和交叉骨?对付一个不成气候的皮尔斯?”
“神盾局显然不会赞成你的看法。不过,一个,足够了。”
“我猜你会选冬日战士。那交叉骨呢?”她冲他神秘一笑,没有作答。他亦不需要回答,“你一定想让他对付变种人小队。也是,论应急反应,没有人比得过这位被擒获的、前神盾局应急作战小队长。”
“拭目以待吧,迈尔。好戏开场了。”
华尼托和迈尔伯特离开了九头蛇的设施。他们当然不可能从九头蛇的地盘直接开车,那一辆由神盾局友情赞助的车辆里一定不会少了定位仪。
室外,晨光正好。迈尔伯特顶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兜里取出最新型的瞬移装置。“天亮了,可我却看不见好兆头。”
“从没有人说过,黎明一定会带来希望。新的一天也可以是新的绝望。”
“文学家们不会喜欢你的结论,华尼托。”迈尔伯特话音未落,从瞬移装置里爆发的闪光将二人包裹。幸好此时没有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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