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庄园，一连几天阴雨连绵，连蝙蝠洞里的蝙蝠都不敢扇动翅膀，压抑笼罩着这里，只有窗台的明净和园艺的精剪能证明至少庄园里最年老的管家还在坚守岗位。

提姆已经醒了，他的手环上弹出神谕的头像，她告知了最近的讯息，看到彦卿存活的信息，他感觉沉闷的胸膛舒缓下来，氧气顺着鼻腔涌进他每一个细胞。

提姆是蝙蝠家族里最特殊的一个成员，他是唯一一个主动找到蝙蝠侠的孩子，年幼的提姆喜欢夜巡的义警们，他拿着摄像机拍摄蝙蝠侠和罗宾的行动照片，出于一种天赋的敏锐，他比哥谭阿卡姆的反派们更早意识到蝙蝠一家的身份。

侦破谜团的感觉让年幼的提姆很痴迷，他更频繁的观察蝙蝠侠的行动轨迹，在隐秘的拍摄里自我塑造着最基础的人格底色，冷静、好奇、执着，以及对“秩序”近乎本能的维护欲。

他在蝙蝠侠身上学会了责任，这一点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这份责任像一颗种子，最终破土而出，改变了一切。当他通过蛛丝马迹确认了杰森·托德的悲剧，看到蝙蝠侠在失去第二任罗宾后滑向失控的深渊时，那颗名为“责任”的种子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一个孩子，揣着足以颠覆哥谭地下世界的秘密，怀着一种近乎天真又无比坚定的使命感，独自踏上了前往布鲁德海文的路。他找到了迪克，不是寻求庇护，而是发出邀请，甚至是指令：回去，做回罗宾，拉住布鲁斯，别让他彻底坠入黑暗。

迪克的选择，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看到了提姆眼中那份与自己、与布鲁斯同源的责任感，看到了那份远超年龄的洞察力和决心。迪克没有回去，而是将这个沉重的责任火炬，亲手递到了提姆的手中“你去争取它，证明给他看。”

于是，提姆·德雷克，这个并非因悲剧被收养、也非天生战士的孩子，主动敲开了蝙蝠洞的大门。他用智慧、用韧性、用那份与蝙蝠侠如出一辙的“准备充分”的偏执，证明了自己。他成为了罗宾，成为了蝙蝠侠的助手，也从此将自己的人生轨迹彻底锚定在哥谭永不消散的夜幕之下。

他起初只是想承担这份责任，想要帮助蝙蝠侠，但是这份心情让他失去了好友，父母，再后来失去导师，于是他只能走下去，他不敢停下。

停下，意味着承认所有的牺牲都毫无意义。停下，意味着向那些夺走他一切的黑暗势力低头。停下，意味着他亲手构建的、以责任为基石的整个人生轰然倒塌，只剩下一片虚无的废墟。

他只能走，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部件，一个在惩罚之路上麻木前行的囚徒。哥谭的夜空需要一个罗宾的影子，哪怕那影子已空无一物。蝙蝠侠留下的空洞需要被填上，哪怕只是徒劳的撞击。

他知道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对劲。

房间里医疗机械运转的低鸣……一切感知都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他像个精密的仪器，仍在处理信息、分析数据、规划行动，但驱动这一切的核心——那个曾因解开谜团而雀跃、因承担责任而坚定的灵魂却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冰冷的惯性，以及……那个挥之不去的折磨人的念头。

布鲁斯，无论是正义联盟还是蝙蝠家都接受了他的死亡。

但提姆·德雷克不行。

不是出于盲目的信仰，也不是源于不肯接受现实的软弱。是那种该死的、深入骨髓的敏锐——那份曾让他比阿卡姆最疯狂的罪犯更早洞悉蝙蝠侠秘密的天赋——此刻正像一根烧红的钢针，顽固地刺穿着“死亡”的铁幕，发出尖锐的警报：他还活着。

这种感觉毫无逻辑可言，没有数据支持，没有铁证佐证。它像幽灵一样潜伏在他思维的最底层，在每一个疲惫的间隙、每一次逻辑分析的断层处骤然浮现。当他凝视着蝙蝠电脑屏幕上布鲁斯最后消失的坐标时，当他整理蝙蝠洞装备架上那件落满灰尘的蝙蝠战衣时，甚至当阿尔弗雷德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那动作里带着一丝布鲁斯惯常的节奏时……那个念头就会无声地炸开：他还在某处。

这份敏锐曾经是他的勋章，是他区别于他人的利器，现在，它却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因为紧随其后的，是汹涌的、足以将他溺毙的自我怀疑。

对布鲁斯生死的这份“直觉”，会不会是崩溃边缘的大脑，为了逃避那无法承受的虚无，而编织出的幻泡希望？一个溺水者抓住的稻草？

但是他无法放弃这个可能性。

连他自己都察觉到的状态，迪克不可能不知道。

提姆摩擦着冰冷的手环，沃利被正义联盟派去和彦卿联系的消息只是他视线里一闪而过，他就明白这背后是迪克的不信任，迪克为他拒绝了这个任务。

他在迪克眼里现在是什么状态，一个偏执的疯子吗？

他知道今天迪克一定会来找他，因为隔壁的达米安已经醒了，活蹦乱跳像蟑螂一样有活力。

迪克推开门，托盘里摆着给弟弟准备的早餐和药物，他取下提姆的脉搏频率检测贴“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提姆的声音平淡得像杯白开水，没有一丝波澜。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完全聚焦在迪克身上，而是越过他的肩膀，落在门后的一片阴影里。

“【龙裔】那边传来消息，说杰森没死，他落海后被【龙裔】的成员救下了，现在是那边的编外人员，我很高兴你们都活着，那天晚上达米安重伤，杰森坠海，你几乎濒死，我差点以为我会失去所有。”迪克拉过椅子坐下，轻轻放下托盘，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缓，钴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提姆。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那是迪克准备进行艰难谈话的姿势，是布鲁斯也曾用过的姿势。

“我对杰森播放了布鲁斯留给他的留影，我想让他回家，但杰森的跳海告诉我，他不需要任何人救他。”迪克摩擦着食指“如果杰森愿意回来寻求我们之中任何一个的帮助，我们都一定能帮助他，但有些人不愿意被救，因为被救就意味着要改变，改变比不变要难得多。”

提姆的唇角抿起。

“我之前认为哥谭可以没有蝙蝠侠，混乱只是她的阵痛期，但是我错了，杰森的事情告诉我，如果我不站出来，蝙蝠侠的象征就会被扭曲，所以我决定成为蝙蝠侠——”迪克道。

“那很好，哥谭可以稳定下来。”提姆知道迪克不会只说这一点，他再一次痛恨自己的敏锐，让他几乎能预知迪克接下来的话。

“我们来谈谈你的位置，提姆。”迪克的话如同一把手术刀慢慢切开提姆身体里最后的零件“我决定让达米安成为罗宾，他的失去了父亲，性格还需要引导，如果放任他成长，那会是一个灾难。”

提姆的心脏，那个在他感知中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器官，猛地一跳，冰冷顺着脊椎爬升。他缓缓地，几乎是僵硬地将目光聚焦在迪克脸上。

迪克曾经把罗宾的身份交给他，现在他又亲自收走。

“你们认为我悲伤过度，否认一切，是个疯子？”他最后的价值也被否定，所有的事都坏透了，提姆笑出声，他看到迪克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决心交织的复杂情绪。

“不要说你是为我好……”提姆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只有一种巨大的、空洞的荒谬感。

迪克·格雷森，成为蝙蝠侠。这同样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但此刻在提姆麻木的感知中，却远不如失去罗宾身份带来的空洞感强烈。那件披风将由迪克来承担，这很合适，迪克是最合适的。提姆混乱的思维角落，一个冷静的部分甚至认同这一点，但认同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随之而来的、关于他自己的判决。

“至于你，提姆，”迪克的声音放得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你需要休息，真正的休息。不是几天，不是几周，而是……你需要时间，远离这一切。”他伸出手，不是去碰提姆的肩膀，他知道那可能会引发什么，而是轻轻推了推桌上的早餐托盘，让那杯冒着微弱热气的牛奶离提姆更近一点。

“放下罗宾的身份，放下对布鲁斯的执念，试着…做回提姆·德雷克。去上学，去和朋友聚会，去享受阳光，去……找回你自己。”

迪克的眼神充满了恳求和不容拒绝的坚持：“这不是放逐，提姆，这是……休整，是为了让你能真正地活下去，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设定好程序的部件’在哥谭的阴影里耗尽自己。”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房间幽暗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仿佛已经提前披上了蝙蝠披风的轮廓“达米安今天就会开始适应新的职责。你的权限…我会暂时调整。”

迪克最后深深地看了提姆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担忧，有身为长兄的痛苦，也有作为新任守护者的决绝。

门在迪克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他离去的脚步声。

房间里只剩下提姆一人，冰冷的医疗仪器低鸣重新占据主导，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黑暗中的石像，视线落在手环上，神谕的头像早已暗去，牛奶杯口微弱的热气也彻底消散了。

罗宾…不再是了。

达米安是罗宾。

迪克是蝙蝠侠。

而他提姆·德雷克，需要“做回自己”？

“做回自己……” 一个极轻的、近乎无声的气音从他唇边溢出，带着冰冷的嘲讽。那个拿着相机、痴迷于谜团、坚信责任能改变一切的提姆·德雷克在哪里？那个“自己”，早就在失去父母、失去康纳、失去布鲁斯的一个个深夜里，被名为责任的齿轮碾得粉碎，融进了哥谭永不消散的夜色里。

现在，他们连他最后赖以行走的拐杖也抽走了。

写这章我去重温了提姆所有的刀，这种病病的提姆好好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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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单通模拟宇宙第三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