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想当初,这一切其实早有预兆,只是我们身在其中,无法看出端倪。
一九六六年是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年,是我人生旅途的“转折点”。而这一年也确确实实让我的人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关于这个,我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这一年,我不堪回首的中学时代终于告一段落,而我的初恋女友苏珊娜(她允许我叫她苏茜,但实际上我们连接吻都很含蓄)也和我说了拜拜。前者我是求之不得,后者却像是当头一棒。
同样是这一年,我开始接受大学教育,尽管我学到的大多数知识并非来自课堂。
我还加入了摇滚乐队,并且奇迹般没让自己沦落为一头长发能盖住屁股的瘾君子。我最拿手的是在匿名戒酒会上进行公益演出,在波士顿当地的同性恋酒吧里巡回登台。此外,我还时不时做徒步旅行,并因此结识了维吉尼亚·佩珀·波兹。那段日子里,她可算得上我最好的朋友,不过也许只能屈居第二。
我坠入了爱河。不过情况有些复杂。
事实上,我真正想说的是托尼。他初中时转学到布鲁克林中学,正巧和我同班,后来我们又一起在曼哈顿念高中。我相信这份友谊不仅建立在双方父母相识这一基础上,虽然这也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但托尼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点始终没有改变过,无论发生什么。
至少对于我而言,情况确实如此。
·2·
那是六月底的一天,天气很热。我清楚记得,制冷机的轰隆声在睡梦中依旧不绝于耳。尽管如此,躺在床上还是热得要命。那段时间,我由于殴打同学险些没能顺利毕业,并因此被我妈勒令在家禁足一个月。
托尼来找我的那天,我的禁足令只差三天期满。
“吉米。”一个遥远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叫我,还伴随着不规则的砰砰声,“吉米,别睡了!詹姆斯·巴基·罗杰斯,给我醒醒!”
我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浑身是汗,被单乱糟糟地堆在腰间。
房间里还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几点。我半梦半醒,伸手去床头柜胡乱地翻找闹钟,还以为自己是被铃声吵醒的。
“吉米!醒醒!”
我听出了托尼的声音,于是立刻把脑袋塞进了枕头下面,由衷希望这是个噩梦。因为现在绝对不到五点,而我因为读《湖底女人》,一直到凌晨才睡。
“砰”,我的卧室玻璃又响了一声。这下我终于从床上坐起来了,头晕脑胀,恨不得杀了托尼以解心头之恨。我爬到窗户边,用力拉开窗帘,更用力地打开窗户。借着远处的路灯,我看到托尼就站在院子里,冲我一个劲儿挥手。
“快下来,跟我走。我有东西给你看!”
“你去死吧,安东尼·史塔克。”
我说着要关窗户。托尼立刻弯腰又捡起一颗小石子来砸我,只不过准头太差,砸到了旁边的砖墙上。
“别睡!我告诉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不看会后悔的。”
“我还被禁着足呢,傻帽。”我压低声音冲他咆哮,“你不也去参加毕业典礼了么,这就忘了?要不要我写成备忘录贴在你脑门上?”
“你可以翻窗户。”
“你可以下地狱。”
“吉米,拜托了,你难道不想见见我的新朋友吗?别说不!你会伤透她的心的!”
“如果你是说你的新女友,那还是算了。我更喜欢你的上上一个女朋友。”
我把脑门贴在冰冷的窗框上,一边和托尼说话,一边重新酝酿睡意。这不是托尼第一次不合时宜地向我发出离奇邀请了,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我打定主意,这次务必要让他知道,正常人类是需要睡眠的,咖啡并不是有效的替代品。
“我看你还是去吧。”我爸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吓得我差点当场翻窗跳下去,“但还是请走正门。如果你因为翻窗户而摔断了腿,我可没法和你妈解释。”
我一个激灵,回过头去,就看到他正抱着胳膊靠在门口,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拳击短裤,看上去比我清醒多了。
“我敲门来着。”他解释了一句。
托尼还在院子里不依不饶地喊我:“吉米,怎么了?”
哦,这个阴魂不散的魔鬼。
老爸十分愉快地走到窗边,冲下面喊道:“进来吧,托尼。我可以给你们泡点咖啡,你要加糖还是加奶油?”
“都要!”托尼厚颜无耻地答应着,一溜烟朝前门跑走了。
我一头栽回床上,用毛巾被捂住脸,“人是你放进来的,你自己去接待。”
“得了,出洞吧,鸵鸟。”老爸一把掀开毛巾被,“去洗把脸,刮刮胡子,罗杰斯家的孩子一直懂得待客之道。”
“妈呢?”我有气无力地问。她在电话局上班,不过经常忙到很晚。昨晚我不记得听到过她回家的动静。
“你妈加班。”
好吧。我想,那就这么着吧。
·3·
我到客厅的时候,老爸已经穿戴整齐,开始喝茶看报了。他起床后通常会先去晨跑,风雨无阻,今天大概是由于被不速之客打扰,他不得不把看报的日程提到了前面。
“嗨,托尼。”我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端起咖啡。
托尼已经喝完了自己那杯咖啡,正把手伸向咖啡壶。他冲我吹了声口哨,然后往咖啡里一连加了好几块方糖。
“你到底来干什么?”我不客气地问,“我都说了,我还不能出家门呢。”
“你爸爸同意了。”托尼说着得意洋洋地冲我挑眉。
我半信半疑地看了老爸一眼。他放下报纸,“托尼说有很重要的东西,必须和你一起研究。”虽然他听起来并不相信这套说辞。我想天底下当父亲的,大概都对因为打架而被关禁闭的儿子抱有同情之心。
当然,如果我妈在家,那就另当别论。
“是的,我的研究正进行到紧要关头,十分需要吉米施以援手。”托尼郑重其事地说。哪怕他只是需要一个观众,在他兴奋演说的时候给予恰到好处的赞扬。
老爸重新拿起报纸,翘起二郎腿,说:“那就去吧。记得在你妈下班之前回来,小子,不然她就会发现儿子无视禁足令翻窗逃跑。而我向你保证,我对此事绝对一无所知。”
“成交。”我一口气喝干咖啡,跳起来去门廊拿我的外套,“我会给你带三明治回来的,你最爱吃的那家!”
·4·
托尼家离我家不远。当然,这是在我们全家从布鲁克林搬到曼哈顿之后。如果是在三年前,他想骚扰我就得乘地铁,但现在,他只需要走个十五分钟就行了。
“我爱你老爸,我老爸爱你。”路上托尼说,“我们应该交换。”
“我爱你老妈,我老妈爱你。一起换了吧。”当然,我并不是认真的。虽然我永远拿不准托尼是不是也在开玩笑。
他用肩膀撞了撞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东西吗?”
“你跟我说过的东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个?”
“当然是你的笨蛋游戏终结者。”
我瞥了他一眼,拉长声音:“不可能吧?”
“等到了地方,你自己看好了。”托尼喜滋滋地用拳头砸了砸掌心,“不骗你,她真的太完美了。”
托尼指的是他的机器人。当然,和科幻片里那种能开枪、能说话的机器人没法比。我之前见过几次半成品,那玩意儿看上去就像工地起重机的机械臂,不过要更小。因为都是用破烂拼成的,看上去简直能直接参加垃圾秀。
而他所谓的笨蛋游戏终结者,是说他正想办法让他的机器人能够拼图。这多少算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玩笑。托尼的爱好是泡在车库里扮演机械师,而我的爱好——好吧,爱好之一——则是拼图。托尼对此不屑一顾,完全不能相信居然有人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并且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等着瞧吧,这种事情迟早都会交给机器人来做,就像蒸汽革命那会儿工人失业一样,你的笨蛋游戏到时候就该终结了。”
而他居然真的做到了,我还真是吃了一惊。
当然,我吃惊的是托尼的无聊程度。我从没怀疑过他的能力。此人声称自己14岁就能进入麻省理工学习,只不过被昏庸的老父亲阻拦了脚步,才不得不忍气吞声又读了几年书。
我觉得他现在进麻省理工也不算晚。
夜色中,我们沿着空荡荡的马路并肩而行。外面到底要比屋子里头凉快得多,而且六月底还不算是纽约最热的季节。
托尼两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是小理查德的一首歌,但我死活想不起叫什么。
“是《又高又长的莎莉》。”托尼说,“这么些年,小理查德也就这首歌还能听。”
这话说的有失公允,但我早就放弃和托尼争论这种话题了,因为他总有办法说服你。
现在时间太早,连天都还没亮,托尼的父母当然也还没起。我们沿着车道直接走向车库。车道上一如既往的干干净净,连个小石子都找不出,两边的草坪也打理得整整齐齐。
“来吧,搭把手。”
托尼和我一起托起了车库的卷闸门。
这地方差不多是托尼家里我最熟悉的地方,里头充斥着机油味和汽油味,所有的东西都四处乱堆,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灾难。
托尼打开了车库顶部吊着的那盏五十瓦的电灯泡,愉快地走了进去。一只猫从角落跑出来,绕着他的小腿“喵喵”直叫,而他奇迹般没被猫咪绊倒。
“来吧,向你隆重介绍我的宝贝儿——”
托尼说着把一块防水布猛地扯了下来,活像个戏剧女王,里面的机械臂也随之闪亮登场。老实说,我看不出这家伙同之前几次相比有什么区别,但托尼对于他进行的种种改造显得十分得意。
“怎么样?”
“……超乎想象,托尼,我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
我一边说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又在突然响起的报警声中跳了起来:“真见鬼!这是什么?”
“不知道。”托尼弯腰在他那堆垃圾里翻腾着,心不在焉地说,“多半是失眠的时候鼓捣出的东西吧。啊,找到了!”
他兴冲冲翻出一个控制板,像是从烤炉上直接拆下来的似的,上面是几个圆圆的按钮,红红绿绿的。
“来吧。”托尼示意我上前来。他在机械臂的前方摆了个柳条箱,又从垃圾堆里抽了一本杂志出来,哗啦啦一阵翻。
“这张不行、这张不行……”突然把杂志转过来给我看,“你能信?都六十年代了,居然还有人把丽塔·海华斯当成绝世美人儿。”
那上面是张过时的海报,就是丽塔·海华斯抚着后脑风情万种的那张。然后,在我做出任何评价之前,托尼又把杂志拿了回去,重新开始翻、翻、翻。
“就是它了!”然后直接扯了一页下来。
那页上是一幅简笔画,风格介于抽象派和野兽派之间。当然,这方面我可不是专家。我只知道那些线条并不复杂,并且是黑白的。
“让开点,别挡光。”托尼用屁股把我顶开,把这一页简笔画小心翼翼放在机械臂下面,然后把控制板连在机械臂上,郑重其事地按下一个按钮。
只听“咔嚓”一声,突然亮起的闪光灯差点把我晃瞎。
“搞什么鬼!”我连忙捂住眼睛,“你把你老爸价值连城的相机安在这上头了?”
“别担心,等老家伙发现,那都得等到二十年后了。”
“可你要照相机干什么?”
“如果你是想知道原理的话,就像我早告诉过你的那样,你那个滑稽的小脑袋里所做的不过是运算、运算再运算,只要搞清楚你的运算法则,一切功能就都能用计算机来实现。”
“我不知道,托尼,我数学向来学得很差。”
“得了吧,我是说运算,不是数数。”
“我可看不出有啥区别。”
托尼显然觉得就这方面争论没什么意义。他重新拿起那张简笔画,对折几下撕成九分,然后一张张地放在柳条箱上,每放一张就按一次按钮、照一次相。
“你看,我早就告诉过你。”他说着按下另一个按钮,“你拼图的时候,大脑处理的是拼图碎块的信息:颜色、形状,诸如此类。这些信息经过大脑处理,然后和完整的图像对比,最后与符合的区域进行匹配。这些归根结底其实都是运算。”
机械臂开始缓慢地移动起来,抓起一张碎片,然后放到了另一个地方。
“你看,她现在做的就是你的工作。”托尼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着,“如果我有更好的零配件,她绝对会比现在更聪明。当然了,她现在只是个笨笨。”
“哦,别这样,托尼。我相信她比你约会过的大部分女孩儿都聪明。”
“嘿,别和她**!只有我能和我的宝贝儿**。”
我耸了耸肩。就在这时,托尼用力拍了一下手,喊道:“大功告成!”
柳条箱上,那九张碎纸片已经被歪歪扭扭重新摆在了一起,居然真的复原了。
“托尼,”我说着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我想说,虽然这和真正的拼图还差得很远,但你真是挺了不起的。”
“呵,如果我有最先进的设备,每秒运算数百万次的那种,那才能叫你大开眼界呢。”
“等进了MIT,”我说着把手插进口袋里,“你就能有最先进的设备了。”
托尼哼了一声,“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反正都是我老爸出钱。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免了,我可不是研究型人才。”
“对,你的理想就是画地图,还有成为全美拼图协会的终身荣誉会员。”
“你继续嘴欠,我迟早有一天到MIT踢你的屁股。反正都在波士顿,离得不远。”
就在我们说话的这当口,机械臂发出一种不算引人注目的嗡嗡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我看了一眼,忍不住问托尼:“它这么叫唤没问题吗?”
“第一,是‘她’不是‘它’;第二,当然有问题了,快给我拿灭火器过来!”
“我连那玩意儿长啥样都不知道。”
机械臂发出的嗡嗡声已经升级成了轰隆声,托尼蹿到角落里抱起灭火器朝着它一阵猛喷。然后在越发浓烈的烟雾中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再俯身抄起四处逃窜、滋哇乱叫的猫,拖家带口、脚下生风地逃离车库。
然后只听“轰”的一声闷响,车库旁边大房的窗玻璃都被震碎了。邻里的狗立刻纷纷叫了起来。
“这下完蛋了。”我已经可以预见到老妈两手叉腰、火冒三丈的样子了,“托尼,要是我这个假期都不得不在家里坐牢,你至少要付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好吧,好吧。” 托尼呸了一声,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这次算我头上。”
有人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来,是托尼的妈妈,玛丽亚·史塔克。
“老天,你们没事吧?”她看上去惊慌失措,“托尼,你把什么炸了?吉米,亲爱的,你还好吗?”
“我很好,史塔克夫人。”我假装抬了抬并不存在的帽檐,“早上好。”
托尼则敬了个半礼,说:“我们都没事儿,妈,一点小事故。你继续睡吧。”
“安东尼·史塔克,你这回麻烦大了。”史塔克太太说,但语气并不严厉,“看你爸回来怎么收拾你。”然后回过头冲屋里喊:“贾维斯!托尼又把车库炸了,拜托了。”
里头有人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前廊的门开了,管家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托尼少爷,”他冷静地问道,“以上帝的名义,刚刚爆炸的是什么?我们需要佩戴防毒面具吗?”
“不用,只是变压器过载。”托尼抱着猫,挠了挠脸颊,说,“一个小意外,没什么。”
贾维斯坦然接受了托尼的说法,转而对我说:“早上好,詹姆斯少爷。”
“早上好,贾维斯先生。”我继续假装自己有帽檐,而不是顶着新鲜出炉的鸡窝头,“真抱歉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嘿,我说,”托尼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睛,“你们两个英国佬还要客气到什么时候?”
我也翻了翻眼睛,“准确来说,我只有二分之一的英国血统。”但我每次和贾维斯说话的时候听上去都更像我妈,而不是我爸,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听上去像维多利亚女王。”
“我妈来自利物浦,托尼,我很确定女王听起来要更有皇室风范。”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进大屋里面,把烂摊子留给贾维斯来处理。我想史塔克先生一定付给他相当可观的薪水,不然隔三岔五收拾这种残局一定很令人绝望。
托尼的妈妈已经下楼了。这世上有漂亮的女人,也有气质好的女人,而史塔克夫人则是那种既漂亮又有气质的女人。托尼长得很像她,尤其是眼睛。
“冰箱里有蛋糕,先洗手洗脸再吃。”史塔克夫人说着亲昵地捏了捏我的小脸儿,然后拧了自己儿子一把,“答应我,天黑之前别再惹祸了,好吗?”
说完她弯下腰去,哄那只受惊的猫。
“哦,费格洛,到这儿来。到这儿来,我的小可怜。”
第一季发生在1966年的美国东北部,笔者对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的了解全部来自书籍、电影、网络百科,如果有任何描写错误的地方——我猜你们也看不出来( ̄▽ ̄)";
本文的男主人公(之一)吉米有女朋友,两个。直到和第二任女友分手,他才准备直面自己的性取向;
本文的另一个男主人公也有女朋友,不止两个。在两个人正式在一起之前,他和任何人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第二季的平行宇宙类似于MCU,但不是同一个。
第三季……太遥远了,没啥可说的。
PS:本文的主角、配角没一个是人间模范、道德楷模,如果读者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任何好的东西,笔者会感到异常欣慰。如果读者发现他们身上有很多不可取的地方,笔者会说……So what?别学就行了,你们都是成熟的读者了,应该能够自己分辨黑白。
如果以上的几点都不介意,就请上船吧。
这会是一段充满乐趣和刺激的旅途——当然是对我来说。谁知道你们会觉得怎样: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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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致亲爱的吉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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