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快乐药丸(1)

·1·

返校的那个早上,妈妈一直在劝我多带点吃的东西上路。不过等我们走进车库,爸去把车道上的杂物清理掉的时候,她抓住我的胳膊,对我说:“听着,吉米,关于你的女朋友。”

我狐疑地看着她,“怎么了,妈?”

“那姑娘根本就不是学生,对不对?”妈的语气证明她不只是怀疑,而是明确无误地知道事实,“她比你大得多。”

“呃,”我试图蒙混过关,“也没有特别大。”

“总之别让自己惹上麻烦,吉米。”妈妈显然不买账,但也并不生气,“至少别在毕业前就结婚,好吗?”

这话显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我点了点头,觉得老妈这么杞人忧天有点好笑,“不会的,妈,放心好了。”

“多吃点肉。”她再次露出笑容,还亲了亲我的脸,像我小时候那样,“嘿,你不会一个人跑到林子里去探险吧?”

“当然不会。”我立刻回答,“协会每次都是集体出动的。他们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许独自进入森林,至少要有两到三个同伴才行。而且今年徒步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天气太冷,我们要等到明年开春才会再组织活动。”

“我梦到你在林子里迷路,吉米。”妈皱眉看着我,伸手替我整理了一下衣领,“注意安全,好吗?”

“好。”我亲了亲她的脸颊,“你和爸也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写信。”

爸在车库门口喊我:“嘿,儿子,你是打算和你妈聊上几个小时,然后吃过午饭再走吗?”

“知道了,马上!”我说着把行李丢进后备箱,打开驾驶座坐了进去,“保重,拜拜。”

我开车去接托尼的时候,天气还算晴朗,不过等我们驶入麻省境内,天已经完全阴了下来,风也变得凛冽。雪大概是从晚上七点开始下的,那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暴风雪要来咯。”托尼站在窗前,腰上随随便便围着条浴巾,湿哒哒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最好给车子装上防滑链,我们会有这个需要的。”

“你需要的是立刻从窗户前离开。”我说,“对面的邻居要是误以为你没穿衣服,搞不好会报警的。”

“是啊,没错。”托尼说着捏起嗓子,模仿蹩脚女高音,“警官,对面楼里有个裸男,我拿不定注意该怎么做。我应该准备个望远镜吗?”

我抓起茶几上的一把糖果朝他扔过去,“穿衣服去,猪头,你要把自己冻感冒了。”

“猪头?”托尼挑起一边的眉毛,“你什么时候骂起人来像个十二岁小姑娘了?”

“如果我真是个十二岁小姑娘,我就报警。”我瞪着他,“而你则会因为猥亵儿童在麻省州立监狱获得一间双人套房。”

“那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所以说,真庆幸你不是个十二岁姑娘。”不过托尼还是拖着脚步去穿衣服了。现在究竟是十一月底,屋子里就算有暖气,也绝对不适合光膀子。

等他甩手关上门,我抬手捂住脸,往后“噗通”一声倒在沙发上。

·2·

算起来,莉娜比我还早回来一天。

第二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了饭。她给我介绍农场里她看着长大的几头奶牛如何如何,还有入冬之后农场要做的保养工作如何如何,不过对自己的家人绝口不提。我给她讲感恩节时我爸的老战友有多么闹腾,那些拖鼻涕的小孩儿有多让人心烦,但完全忽略了托尼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我们很高兴能继续在一起。尤其是对我而言,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了,至少维持正常变得更加容易。

但比起从前,我关心的事情无疑更多了。我好像成为那种诡异的宗教故事里的主人公,突然之间开阔了眼界,于是惊讶地发现,自己从前是多么“盲目”。不过实话实说,我并不喜欢反抗委员会(我觉得这更像是学生们闹着玩的社团)。那里的成员经常发表冗长的演讲,并且全程保持慷慨激昂,但内容其实十分空洞。

至少我从没听过什么发人深省的言论。

我发觉自己对这帮人的感觉,其实同我对那些舌灿莲花的政客的感觉相差无几。在我看来,他们都挺疯狂,而且太过相信自己。你只要仔细看看那些人一起开会讨论的样子,就会发现压根没人想要接受别人的观点,他们只想说服别人。

十一月末到十二月中旬之间,我大概参加了几次示威集会活动,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在静坐抗议。这个时候,反战活动还没后来那么声势浩大,也没后来那么艰难。不过我的确惹上过麻烦,那次示威者和反示威者起了冲突,最后警察赶到,把我们都带走了。

不过那也不能算真正的麻烦——我们大部分人都不满二十一岁,警察没办法真的逮捕我们,只能暂时拘留。

除此之外:费林对乐队有一些新的计划,他准备在圣诞节搞点大动静出来。乐队的演出基本都暂停了。一来是因为大部分成员都要应付期中和期末考试,二来是因为费林希望我们趁机整顿,等到圣诞节再好好大干一场。

不过坦白而言,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3·

佩珀打电话邀请我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还没觉得意外——当然,我并没有时时刻刻和莉娜呆在一起,她有工作,我有学业。当她很忙、我很闲的时候,我也会和别人一起打发时间。

那个人通常是佩珀。

有时候,佩珀给我的感觉很像从前的托尼:那种你可以放心坐在一起,想不说话就不说话的老朋友(当然,让托尼闭嘴总是很难)。我们有时候在咖啡屋见面,各自带着要看的书,或者要完成的功课。忙碌间隙,我们会伸伸懒腰,说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她知道我有个女朋友,我也知道她和男朋友分手之后至今单身。

所以,当她劈头盖脸问我是不是参加了反抗组织的时候,我还真是吃了一惊。

“谁告诉你的?”我有点儿好奇,“我又没光荣登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佩珀盯着我,“兰尼·道奇也参加了,你没看见他吗?”

“哦,原来那个家伙是协会里的人,”我夸张地拍了拍额头,“我就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詹姆斯·罗杰斯,你疯了吗?”她盯着我。而当佩珀连名带姓叫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我叹了口气,“没有。这不是什么大事,佩珀,真的。”

“如果你的档案里有参加过这种组织的记录,你以后绝对别想找到任何工作,没有地方会录用你的。”佩珀用指尖敲着桌面,“更糟糕的是,如果你十二月被学校开除,明年冬天你就会在越南战场上了。你希望上战场吗?尤其是你根本就不赞成美国打这场仗。”

在这一刻,佩珀的脸似乎和托尼重合了,我听到他的声音仿佛回音一般:如果你被学校开除,明年就得去越南了。

“那又怎么样,”我交叉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至少我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该死,至少我不用藏着掖着,明明心里想着这一套,却不得不表现出另外一套。”

佩珀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我只是必须做点什么,佩珀,我需要做点什么。”

我想起莉娜说“你只是有些困惑而已”,我想起我爸在阴影中紧绷下巴的样子。这个世界正在分崩离析,而我却因为喜欢上自己的童年好友而整天浑浑噩噩,像是活在梦里。

“你不打算改变主意了,无论我说什么,是吗?”佩珀看着我,她的眼睛写满不赞成,但至少语气还算平静,“吉米,有没有人说过你是驴脾气?”

我咧开嘴,“你肯定不是第一个。”

“你简直比北方佬还北方佬,考虑到说这话的是我,你应该感到被冒犯才对。”她说。佩珀来自康涅狄格州,但很少以北方佬自居,偶尔提起都是调侃自己。

我点了点头,拿出我能模仿得最好的洋基口音告诉她,我很荣幸被她冒犯。

“而且我会小心点的,真的。”我告诉佩珀,“如果我上了新闻,我妈会心碎的。天知道,她要操心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告诉你,她一直担心我在毕业前就会成为五个娃的爹,屁股后头还欠一堆债。”

佩珀笑了,她说:“如果你想在毕业前成为五个娃的爹,至少要生一对儿双胞胎才行。”

“没错,就是这么计划的。”我煞有介事地点头。

“那么莉娜知道你的疯狂计划吗?”

“什么?双胞胎吗?”

佩珀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说:“反战集会。”

“哦。”我低下头,也喝了口咖啡,“还没,我打算等自己搞清楚真的要做什么了,再说不迟。”

“原来你还没搞清楚?”佩珀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耸了耸肩,“关于这个,我还在赶上进度。我可不希望最后参与的是什么暴力活动,我讨厌暴力。”

为了和平而杀戮,就像为了贞洁而做|爱一样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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