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本书

人生,总得遇见点波折。

这点我完全赞同。

但……如果可以的话,这些波折能不能不要来得这么诡异?

我看着手里发光的书,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人生的意义。

“别无视我啊!”那本书还在喋喋不休,“你知道要找到一个能听见我说话的人有多难吗!”

关键在于我也不是很想听见你说话啊,我神色迷茫地看着它,没注意到我身边的另一本书也发光了。

“《堂吉柯德》有时就是不太能控制自己,”第二本书显得十分嫌弃,但它对我还是很有礼貌的,“你好,我是《福尔摩斯探案集》。”

啊,我知道,我记得不能更清楚了,我就是因为这本书才去跟布鲁斯说话的。

“自杀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福尔摩斯探案集》继续说道,“人类有时候确实很愚蠢,但生命本身是可贵的。”

我:……

所以,为什么一本书都能看出来我想要自杀呢?难道我表现的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我们不提倡这个,女孩,”我左边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我在跟海洋作斗争的时候都没放弃过。”

我伸长脖子瞄了一眼第三本书的名字。

《老人与海》

我缩回来了。

“所以,你们其实是会说话的?”我太阳穴突突地跳,“这个家里有会说话的书!?”

“我们作为人类智慧与文明的承载物而诞生,自然也继承着人类的思想,但我们的声音并非人人皆可所闻,”第四本书的声音是一个非常冷静的女声,“我是《神曲》,很高兴认识你,卡琳。”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麻木地说道。

我相信,在我进书房的三十分钟之前,我绝对不会想到三十分钟后的我会坐在这,跟一堆书聊天。

……

杰森把我送到庄园的门口就离开了,走之前还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头,颇有些泄愤的意思,然而我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难道是因为我在墓园的时间太长了?

我没想明白,于是我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

不过,布鲁斯今天回来得很早,我跟他聊了几句——虽然他完全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还是接上了我的话,并且表示他想跟我谈谈。

“能等一会儿吗?”我有些疲惫地笑笑,“我今天可能没什么精力了,我想先给自己充充电。”

他同意了。

充电,对我来讲,就是看书。

当我思考关于人的问题时,突如其来的灵感敲击,会让他人不适,因为他们不喜欢我知道关于他们太多的事,但书籍不会,当我思考一个关于书籍的问题时,我往往都能通过灵感敲击得到一个新的见解。

我很喜欢这样的思考过程。

“命运与性情,是同一个概念的两个名字,”我翻着手里的书,突然被灵感敲击了这句话。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到这句话,我沉思着。

“为什么你在读我的时候,会想别的书里的句子?”那个轻快的声音似乎也在思考。

我们都在思考,虽然是不同的问题,但……

等等。

我:“……谁在说话?”

“当然是……”轻快的声音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等等,你能听到吗!你真的能听到吗!”

能听到什么?我咽了口唾沫,这个房间里不会在闹鬼吧?

“啊啊啊,太好了,你能听到!”我只感觉自己受伤一热,一低头,发现我手上的这本书开始发光了。

“什么东西!?”我惊得差点把书扔了出去,那个声音完全没意识到我想干什么,只是继续欢快地说,“天哪,多不容易,终于有一个人类能听见我们说话了。”

人类?那就是不是鬼魂,我稍稍冷静了一点,看着手里发光的书,一时间有点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布鲁斯……知道自己的书会说话吗?我艰难地想到。

……然后就有了最开始的那场对话。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认真地问这些发光的书:“所以,你们是书中的书灵?”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实际上,我们就是书籍本身,”看上去比较靠谱的《神曲》也认真地解答了我的问题,“书可以被不断地印刷,出版,但我们只有一个,因为无论这些书被印刷出多少本,它们也是同一本书,承载着同一种思想。”

这倒是很合理。

“那你们为什么会找上我?”我继续发问,“换句话说,我为什么会听见你们说话?”

“若是我来说,不过是缘分耳。”这是我所见的,能发光的第五本书,它没介绍自己是谁,但是我看着它的封皮,想起了它的名字:

它是《聊斋志异》,中国的神鬼小说代表。

“换句话讲,是你和我们产生了某种联系,”《福尔摩斯探案集》接过了《聊斋志异》的话,“虽然暂时还不清楚这种联系来自于哪里,但你并非第一个能听见我们说话的人,这种情况之前也有过,可惜我们并没找到这其中的规律。”

好吧,我懂了,它们也不知情。

“为何求死呢,姑娘?”《聊斋志异》的声音是一个柔媚的女声,光听声音就会令人浮想联翩的那种,“活着,又有何不好呢?”

我笑笑,“大概是觉得自己不配吧,”我靠在椅背上,脑子里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我其实不会说汉语的来着?”

“我们的话无关语言,你会直接理解其中的意思。”《神曲》回答了我,紧接着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一只羔羊会在两只谗言欲滴的饿狼之间站着不动,对它们抱有同样的恐惧。”

“我能感觉得到,”她的声音变得空灵起来,“你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渴望死亡,你只是在逃避一些你不想面对的事情。”

我沉默地笑了,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言论。

“逃避是没用的,小女孩,”《老人与海》用粗犷的声音说道,“*勇气是在压力之下展现的优雅。要知道,怯懦毫无意义,它只会加剧你的恐惧和悲伤。”

布鲁斯正在上楼。

一个灵感突然敲击了我。

“谈话到此结束吧,我的父亲要过来了。”我看着他们身上的熠熠光芒,有些头疼地提醒道,“把身上的光收一收,这也太显眼了。”

“别太在意啦,反正除了你也没人能看见。”《堂吉柯德》心非常大。

我:……行吧。

跟灵感告诉我的一样,大约一分钟后,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我放下书,迅速地扫了一眼书房里那些刚刚被我放回去的书,然后才对着门喊道。

布鲁斯推门进来了。

“我想也许你现在有些精神了?”布鲁斯温和地笑了笑,这不太常见,他经常会是一副严肃的样子,“那么,卡琳,我们谈一谈?”

我点点头,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才缓缓开口,“卡琳,你知道我收养你的原因吗?”

我摇头,说实话,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原因是什么,除了我那不讨人喜欢的灵感敲击,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以被哥谭首富看上。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问我是不是侦探,说实话,我很惊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弯起了嘴角,“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把我和这个词联想到一起。”

“那只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没有任何参考价值,”我不想在这里谈论有关我的灵感敲击的问题,“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只是我的一个不太准确的直觉而已。”

“不,卡琳,那并不是令我惊讶的唯一一件事,”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烦躁,布鲁斯放缓了语气,“你很敏锐,同时也很聪明,说实在的,我通常会忘记你尚且还年龄不大。”

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但除了你第一次见到我,问我有没有看过侦探小说的时候,卡琳,我后来再见你时,你都很沉默。”布鲁斯接着说道。

她的眼神一直很空洞。

一个灵感敲击了我。

如果那个时候不带她回来,她会将自己埋葬在孤儿院里。

两个灵感敲击了我。

……我得说,我真的不喜欢我的灵感敲击。

因为我此时,并不想知道布鲁斯的想法。

“卡琳,你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布鲁斯低沉的声音就像是缓缓拉动的大提琴,“当我将你收养回家时,庄园里就永远有属于你的地方,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老天啊,我叹了口气,我要怎么说呢?狡猾的布鲁斯,我差点就想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但我不能。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他吧,”一个细小的声音吓了我一跳,那个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如果你不想继续痛苦,坦诚相待是最好的方法。”

这又是哪一本书?我抽抽嘴角,把这本书的声音从我的大脑里排挤出去。

“怎么了,卡琳?”布鲁斯皱起眉头,他注意到了我有些不对劲。

“不,我没事,”我摆摆手,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布鲁斯,真的……非常感谢。”

只是有些事情,我放不下过去的芥蒂,这个家里的人越是温暖,我就越想逃避。

“我还以为你的谈话会很可怕呢,”我笑着眨眨眼,语气中颇有些调侃的意味,“毕竟每次你要约谈迪克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副不情不愿,仿佛下一秒就会走上战场的样子。”

这是真的,所以我的哥哥们的行为,也成功地让我在心里列了个等式,就是:被布鲁斯约谈=地狱欢迎你。

布鲁斯也笑了,“我希望他们没有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跟你说一些我的坏话。”

“哦,那我可就不能说了,毕竟,我在保护别人秘密这一块还是做的很不错的。”

只是在保护我自己秘密的时候倒是做的一般,我自嘲地想到。

后面我们又谈了些事,直到阿福叫我们去吃晚饭。

……

“她还是不会说的,对吗?”那个细小的声音问道。

“她当然不会,她需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以及她并不是累赘这件事,”《神曲》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书籍的使命是传承人类的文明与智慧,从而指导他们。卡琳还没有开始三界之行,也许我们可以做她的维吉尔。”

“我不反对,”《聊斋志异》轻笑道,“缘之一字,妙不可言,既是有缘,出手相助又何妨?”

《福尔摩斯探案集》沉吟片刻,才开口说道:“我虽然不太乐意参与这些事情,但显然她还不至于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这算是表明它的态度了。

“我不擅长做任何人的导师,但我看见了她身上潜在的勇气,她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斗士,为了这一点,我可以帮忙。”《老人与海》是最后同意的。

“也许还有别的书愿意帮忙,”细小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其实只是不想看她那么痛苦。”

“去做你想做的,《安徒生童话》”《神曲》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等我们明天再见时,她将开始她的旅程。”

这句话说完后,书房重回寂静。

卡琳:《神曲》里,但丁的第一站是哪来着?

《神曲》:地狱。

卡琳:地狱!?

《神曲》:是的,第二站是炼狱。

卡琳:……

卡琳:打扰了。

*出自但丁《神曲》

*出自海明威《老人与海》

希望你们喜欢这篇文章[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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