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救还是不救?
这不是什么困难的选择。
淮乡的金矿是一块肉,被饿狼虎视眈眈的好肉。
成王看上金矿,嫉恶如仇的薛怀远自然便成了眼中钉。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救下姜梨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侍女在给桐月穿衣。她伸长手臂,轻轻抬高下颌。华丽轻软的丝绸被小心地与细腻洁白的肌肤贴合,腰肢传来的力量渐渐收紧,绣着大朵菊花的绦带在腰后打了个节。
秋香色的衣服浓烈而明朗,和穿着衣服的主人天然融为一体。桐月接过扇子轻轻摇晃,遮住了艳丽的唇色。
从前在代国,桐月的穿着多是很有目的性的。回了大燕,才有了能自由选择自己喜好颜色的机会。
所以她喜欢这个时刻。
宫女畏惧她、讨好她,动作格外小心翼翼,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从纷乱的思绪中得到一些喘息,单纯地享受自由控制自己的时间。
桐月不喜这时候被打扰,因此在旁静侍的宫女在等待她穿衣结束后才有了上前说话的勇气——她低着头,恭敬而妥帖地向主子汇报成王大人不日便要迎娶侧妃,特意向她递了帖子,邀请她来观礼。
桐月晃动扇子的手一顿,眸子里带了几分微微的笑意。
“皇兄真是宠爱这位沈侧妃,亲自办了婚礼不说,还要本宫去给她撑场面。”
宫女们的头压得更低了。
“也罢,”桐月看了眼传话的大宫女,神色淡淡,“你去告诉皇兄,本宫会去的。”
公主府有多少线人,被暗地里塞了多少人,她并不在乎。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对那些蠢笨胆小的线人还保留了几分宽容。
在那个她最在意的名字出现之前,桐月愿意做一个他人眼里的“傀儡”。
暗桩几乎遍布了长公主府,唯独有一个地方,被桐月管制地如同铁桶。
桐月作为史无前例的婉宁长公主,除了拥有一等可承袭的爵位,还拥有自置女官的权利。
当年的老皇帝疏忽之语,给了她许多发挥的余地。公主府的两位侍从女官青儿和云儿,与其说是掌管她起居的女官,倒不如说是她最得力的两个侍卫。
答应去给成王观礼是随心之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给青儿和云儿的指令很明确:
“去贞女堂,救下姜梨。”
*
姜梨为了替薛芳菲疗伤,深夜去后山采药。被众人发现。
贞女堂堂主多年得了姜梨继母季淑然不少好处,不问青红皂白,一力将姜梨打死了。
对内的说法,是姜梨不守规矩,私会外男,为了不给贞女堂抹黑,必须严惩不贷。
贞女堂堂主素来横行霸道惯了,积压已久,无人敢提出不从。
对外,她心里没底。
薛芳菲和桐儿在贞女堂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宰割。
两人埋葬了姜梨,桐儿埋怨都是薛芳菲害死了小姐。
这件事,薛芳菲没理。
但她清楚,此时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亲者痛,仇者快。薛芳菲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桐儿,”薛芳菲保证,“我一定会替梨儿报仇,你相信我。”
薛芳菲知道堂主在犹豫什么。
姜梨的父亲是姜相国,不管她如何给姜梨的死亡定性,姜家都会派人来查探。
若提出异议,上报官府,堂主必死无疑。
堂主只是幕后之人的刀刃,真正害死姜梨的另有其人。
她要回到姜府,以姜梨的身份,替死去的姜梨和自己报仇。
这一刻,薛芳菲的眼睛绽放出夺目的神采,璀璨、明丽,流转如星。桐儿愣愣地看着她,眼泪从面颊顺流而下,心里有些不确切——
也许,她真的能帮助小姐报仇雪恨?
如果两人能谨慎一些,再去一趟埋葬姜梨的地方,就会发现棺材里的姜梨已经不翼而飞。
但姜梨在贞女堂多年,唯一和俗世的联系就是姜家。即便聪慧如薛芳菲,也想不到会有人救走姜梨。
姜梨遭受的是严重的杖刑,由外至内的亏损。
在贞女堂有限的条件下,姜梨的死亡不可避免。
但桐月既然发话要救下姜梨,必然会给她最好的救助。
姜梨昏睡了许多日。
意识昏昏沉沉,四周一片漆黑。她好像身处汪洋之海,不知要去往何方。
脑海里闪过许多的身影,有桐儿,有薛芳菲,有父亲,有季淑然,有母亲······
父亲失望的眼神,季淑然轻柔的微笑,一会儿又是众人的议论声——
二娘子推了夫人。
二娘子是弑母杀弟之人。
真可怕啊!
…
我没有。
你们为什么都相信季淑然,不是我做的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姜家的门被紧紧合上,她和桐儿抱着包袱,怯生生地看着贞女堂堂主。
堂主道:“姜二娘子,你做了令人不得容忍的恶行。如今入了贞女堂,希望你能在此好好修生养性,磨一磨戾气。”
她忽然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繁复精致的床幔,一股淡淡的清香侵入鼻尖。
姜梨转了转眼珠,与一双眼睛对上。
那双眼睛,黑多白少。静静看着她时,她只觉得寒毛都要竖立了。
但下一秒,眼睛的主人就露出了微笑,一瞬百花盛开,冲淡了许多冷意。
“你醒了?”
桐月笑眯了眼睛,托腮看向姜梨。
“既然醒了,那就轮到我自我介绍了。”
*
漫天的红色充斥了人们的眼球。
桐月自马车缓缓而出,发间的金步摇发出清脆的晃动声。
成王向她下了帖子,她做胞妹的不会不给面子。
成王府已停留了许多马车,都是与成王相交甚好的官员前来庆贺。
包括右相的两位公子李瑾和李廉,也包括新娘的哥哥,沈玉容。
桐月摇着扇子,身后跪下一地臣子,纷纷高呼“公主千岁”。
“平身吧。”
她摆了摆手,众人只听见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再看去时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那就是婉宁公主吗?”
李廉小声嘀咕:“听说当年先帝将她送去和亲,名为和亲,实际是人质。”
战败之国的人质,会遭受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针对这件被朝廷上下讳莫如深事情的议论并没有随着岁月消失。相反,为了国家付出的婉宁公主,时至今日仍然在被人悄悄编排。
李瑾瞥了弟弟一眼,提醒他:“这是成王府。收回你那些话。”
不仅是因为婉宁公主是他们追随的成王殿下唯一的亲妹妹,也因婉宁公主威名赫赫,性格偏执又狠毒。
当日先帝册封的旨意,让婉宁公主一跃成为大燕最富有最有权势的公主,没有人会去触碰她的霉头。
李廉懂得这个道理,很干脆地止声。他扭头看见沈玉容,和沈玉容打招呼道:
“沈学士,恭喜啊!”
虽然在笑,眼里的轻慢一点也没掩饰。
婉宁公主说不得,沈玉容还说不得么。
沈玉容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颔首。
他生得很好看,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天生的好皮囊。
李廉收回目光,不满地冷哼。
“泥腿子出身的家伙,也能靠女人和成王搭上边。”
他看不惯沈玉容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
眼看李瑾警告的眼神又一次过来,他反而耸耸肩,不置可否。
宾客如盈,冠盖云集。
成王在朝廷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天潢贵胄,权势滔天,似乎再没有其他的缺点了。
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成王府的管家一听桐月来到,立即传报了上去。
来接待桐月的是成王的正妃,她一看到桐月,便亲亲热热地挽起了她的手,笑容十分熟稔。
“公主来了怎么不差人说一声呢?王爷和公主是同胞兄妹,何须在意那些虚礼!”
成王府的府廊很长,一路花树都挂了许多红绸带。桐月的声音细细的,速度不疾不徐。
“迎娶侧妃的风头如此盛大,嫂嫂不在意吗?本宫头一次见皇兄这么在意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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