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长相思-01

“恨我吧,涂山璟。”她来到涂山篌私宅的后山地牢中,看着眼前这位被经年累月的酷刑折磨得血肉模糊不成人样的——曾经温文雅正的世家公子。

那张脸倒依旧是清朗隽秀,她从不允许涂山篌动他的脸…… 可那周身的霁月光风不再,他那清澈透亮的眼眸亦不在,只余幽幽地火焰,执拗的想问她要一个原因,得一个结果。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能被人憎恨的人生也好过不被察觉的就此消失。”

……

望舒原是青丘公子涂山璟的红颜知己之一,后与涂山篌合作,给璟公子下了药。涂山璟的好大哥与她联手上演一计‘瞒天过海’,让所有人都以为璟公子是被仇敌抓了去,死生不知。实则其被秘密拘禁于地牢,饱受涂山篌的折磨与羞辱……

她与涂山篌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谁也不信谁。涂山篌忌惮她,硬要将她拉下水,她则握有那人的把柄。

六年前,望舒在青丘地界凭借自己的长袖善舞,加上涂山璟的倾心相助,开了家名叫蟾宫的画舫。画舫上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秀美舞姬曼妙翩跹,袅袅腰肢霞衣飞旋,吹笙品笛执盏擎壶。那画舫,一造就是四年…… 涂山氏不缺金银,可望舒在蟾宫上的大手笔依旧令青丘众人乍舌,一座画舫而已,何至于此……

“你也觉得我小题大做吗?”她临窗而坐,斜倚着雕梁画栋的船栏随口问着。璟二公子带来的美酒,被她拿了个茶碗倒入其中。

那云起雪飞的琴声中倏地“铮——”一声滑了个重音,似乎在替弹琴的公子暗暗谴责她牛饮的行为。

望舒一口饮尽茶碗中的酒,真心实意赞了句“好酒”。她起身向涂山璟走过去的时候,顺手抄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串葡萄,与城中女子一般无二的衣裙却被她穿得摇曳生姿……

“二公子,你再弹下去,我可保证不了自己那结界还能对这渡河上的小姐们继续怜香惜玉。”

这座临岸停靠精致非凡的画舫被望舒施上了一层防御结界,寻常擅闯者少说也要被刮掉一身血肉。且画舫从不在白日营业,青天白日都是舫中舞姬奴仆众干人等的自由休憩时间…… 而今,因这青丘公子时常前来,许多世家小姐闻讯而来,守在这河上,只为能与二公子一见……

她原也是惜香怜玉的好手,只怪这「青丘公子」声名太盛,白日前来就为一见的软香温玉太多,渐渐地,她也不耐小心维系着结界伤害的力度。

思来想去,还不如从源头下手,劝璟二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可怜的她。可恨那公子无情,傲得很,不知与谁置气——他本就来得勤,从那一劝之后更是日日都来……

“你们涂山家就这么清闲?”她坐在璟二的琴案边吃葡萄,好奇地问道。

“还好。璟应付得来。”本来才智过人,极其聪慧的涂山璟此时倒像是个蠢笨的听不懂话的呆头鹅。

“要不…休息一会儿吧。”她一脸很是为其考虑的模样,言语关切得唬人。

“阿月有心了,璟不累。”回得甚是温润坦然。

这小子开始玩起油盐不进这套了是吧?她狐疑。眼见璟二又要开始起势弹奏,望舒立马扯下串上的葡萄塞进他的嘴里,“先吃点吧!吃点!”

画舫的主人也被自己鲁莽做法惊到,反应过来的她正讪笑着冲眼前人卖乖。那素来在外人面前清贵端方的青丘公子,口中少说被塞了三颗葡萄,此刻正两颊鼓鼓像一只囤食的仓鼠……

‘义父大人,我都做了什么……’望舒不因自己瞧见了璟二这有别于以往的一面而新奇,只觉得自己亡矣。

然而涂山璟广袖一展,避开了她的视线挡住自己。她疑惑地望着转向另一边的涂山璟,似被什么击中,“璟二,你该不是故意的?”

这厢,二公子吃完葡萄,放下衣袖的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笑意,却强撑着否认,“没有。”

天之骄子,意气风发,从来坦荡的君子,就连捉弄也都那样隐藏不了分毫…… 可惜君子被她拉下了‘神坛’……

望舒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怎么没有尝到葡萄的味道?”她退回原位后小声嘟囔。

“什么?”涂山璟困惑追问。

“我说葡萄好吃。”

“…哦。”

她被这隐约透着委屈的单音字回答逗笑,复又倾身吻上那人…… 外表冷静的人内心其实更狂热,有时只需要一点星火。每次与涂山璟唇肉厮磨,她都觉得果然是青丘狐狸,勾缠得紧。可观他平日内敛收束的情感如火焰一般炙热滚烫,赤忱地捧在自己面前,她又觉得他是个傻子,不应该是只‘狐狸’。涂山璟太年轻太澄澈,明亮又勇敢,不畏付出不曾跌落……

望舒喜欢看眼前人骄傲的姿态,喜欢啄吻他脸上的每一寸,从额头到眼睛,来到鼻梁再滑到嘴唇,移到脖颈就会改成嘬咬,咬他的耳垂或是喉结,四处点火。

涂山璟情难自控地闭上眼睛,每一次,在这样的吻中他都难以捋顺自己的呼吸…… 她看着那人的眼睫在自己面前如羽翼一般颤动,它扇动起的风波都悬停在她心间,一点一点聚集成风暴……

是夜,画舫上一如既往的丝竹管弦、歌舞升平。人人纵情声色一片祥和,作为舫主的望舒从不下场,她只独坐高台,俯视着台下的芸芸众生在濮上之音中忘乎所以。

也有过不开眼的登徒子被画舫主人的美貌蛊惑,几杯黄汤下肚忘了姓甚名谁,或污言秽语或想动手动脚,皆被她打了出去……

“蟾宫不接待借着酒意蹬鼻子上脸的浅坛子。按着规矩,客人来此附庸风雅,喝酒赏月诵景。再多的没有。”望舒老板如是说。

此番话经由多方人口中流转至他耳边,已过了两天。话是说的傲慢了些,可见一个打一个的实力望舒是有的,这点他从不担心。族中事务要忙的确实不少,因父亲早逝,他自小便被祖母当作涂山家未来族长来栽培教育。平日里到她那去,也是应着夜里仍有空余时间供他处理族内各项文函。望舒不喜欢他夜晚登上画舫,尽管她从未说过也不曾阻止,但涂山璟看得出来……

说起来,那人未来此地之前,涂山璟也有些红粉佳人知己作伴。她来了以后,也不曾在二公子与其他红粉的来往上有过言语谈论…… 望舒来历不明,身份成谜,可他们初时是高山流水觅得知音,欣然遇见。后来熟悉了,知音褪去一身写意风华书通二酉的皮,涂山璟只觉与那人的关系更亲近了…… 姿容昳丽钟灵毓秀的绝代佳人引为知音,就算是洞悉皮相虚妄的涂山家二公子,也难以挣脱…… 他的动心,陷入情爱,是在所难免的。

少年人的情愫在玉走金飞间疯长,他被一腔爱意蒙住双眼,看不清前路的迷雾,亦不在乎。全然不知在他们相识的第十年,迎来了爱人的背叛……

……

母亲去世后第四年,涂山家的老太太安排孙儿涂山璟与防风氏小姐防风意映成婚,并打算在其成婚后安排他接任涂山氏族长之位。

然而在成婚前,璟二公子遭遇伏击,被人设计拘禁在地牢之中……

醒来的涂山璟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灵力被封,四肢被用锁链捆住。他抬头,看见自己的兄长正在对面望着他。璟二不敢相信,可向来聪慧的他还是瞬间明白了过来——设计伏击他的敌人是他的亲哥哥,涂山篌。

“总算是醒了,我的好弟弟。”

“为什么?”就算知道了因为大哥他才有此下场,可涂山璟还是想不通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涂山篌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有生以来最大的笑话,“你自小被众人捧在手心,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而我呢?”他问向这个被困住的血亲弟弟,“从小我就受族中长辈的看低和打压,他们所有人都看你母亲的脸色行事,总在明里暗里讥讽我处处不如你,却又不许我赶超你。特别是你的母亲,她不耻我,轻视我,羞辱我,憎恶我!而你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在她的扶持下,整个家族的权势几乎都在你手中。那我呢?”

“是母亲做错了,是涂山家做错了,大哥。”璟听及更加愧疚。自从得知了大哥的身世真相,他就时常对自己的这个哥哥感到愧疚,忍不住退让,总是想弥补。

涂山篌与涂山璟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他是父亲和母亲的贴身婢女的孩子,那婢女生下涂山篌之后便自尽了。因为兄弟俩只相差八天出生,所以奶奶做主,对外宣布母亲生下了双胞胎。这也是从小到大,母亲一直偏心、薄待涂山篌的根本原因。

“谈灵力修为做生意,我哪样不如你?涂山氏的生意遍布大荒,富可敌国,凭什么这家主之位你坐得,我却不行?”涂山篌并不想听认错,他只想折磨这个从前比自己过得十分幸福的人。让涂山璟痛苦,就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对了,我记得蟾宫的老板是你的红颜知己,这样的场合里,不如见一见吧?”

地牢的大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望舒边走边暗骂涂山篌这只老狐狸,果然这才是以狡诈为天性的狐狸。啧!这男人,偷奸耍滑得很。

涂山璟震惊的视线与她对上。望舒脚步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眼之际,神色冰冷,“没错,是我。”

她知道自己承认了什么,璟二也一定听得分明,“是我和涂山篌,设计伏击了你。”

“我找上望舒老板的时候,她可是一点没犹豫的就同意与我合作了呢,弟弟。”涂山篌像是怕不够令人痛心,贴心补充着。

“为什么?”涂山璟神情受伤,看起来竟比方才得知他哥设计了他还要更悲痛。

“因为你太年轻太骄傲,不懂跌落的滋味。你的喜欢太浅薄,不如恨来得深刻。”望舒漠然说道。

“什么?”他脸上的伤心被错愕占据,涂山璟是真心实意的不解。

“防风氏的小姐一定很好吧,让你心甘情愿与之成婚。”她问。

“不是的!我!”璟二是在终于说服祖母同意自己与防风氏小姐防风意映的婚约解除,只身前往吴兴防风家欲同其家中长辈详谈此事的路上,遭受了来自自己信任之人的伏击…… 可解除婚约之事还未成定局,他无法冒然莽撞的以己之口,辱防风小姐闺誉…… 他如今,什么也说不了。

那一刻望舒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些什么,而那些难以成句的东西终究系缚住了他,也将自己推远…… 她叹息一声,“我是恨你的。”说完转身离开了地牢。

涂山篌那只老狐狸听了这话,面容满意的跟着离开了此处。现在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担心那个女人会反水。

……

地牢外的竹林雅舍中,涂山篌命人摆了一桌酒席与望舒对酌。

“我喜欢养猛禽恶兽,性子飞扬跳脱。璟却温和文雅,琴棋书画靡不妙绝,「青丘公子」的名号世人皆知,人人都夸他善良正直,才智过人。又有谁看见了我?”涂山篌的姿态与地牢中相比就像换了一个人,摆起了谦和君子自嘲苦闷的架势。

她只淡淡喝酒,并不搭话。

“从小到大,不管我做什么都是错的,璟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此打住。”望舒将空酒杯放回桌上,“再多听一丁半点儿的涂山家密辛,非常怀疑我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宅院。这桌酒席不会是你摆来送我上路的吧?涂山大公子。”

她怀疑这只老狐狸是想对她使怀柔之策,通过讲述自己的悲惨故事让她同情怜悯他,为他心疼,对他倾心,爱上他…… 怎么?因为她现在看起来深受情伤?是脆弱有可乘之机的时刻,容易被瓦解防备?……

涂山篌暗骂那个已经走远的蠢女人空有一张脸,整颗心系在他那个没用弟弟身上有什么用,顽固不化的石头。

……

“望舒”、“蟾宫”,都是“月亮”。

(预警:文中将会有很多很多很多二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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