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应该说,和女孩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地快。
一楼用作店面,二楼当家,等到全部竣工,金俊在第六天开门营业,也在那天里漫长地开始期待,期待严奈尔会来推开那扇他们共同打造的清雅木门。
天色在他时不时探望门口的间隙中渐渐暗下来。
今天不来了吗?
这么想着,金俊难免情绪低落,瞥了眼桌上打磨得差不多了的木料,他退后套件外衣,决定关门去小饮一杯。
叮当~叮当~
晚风忽起,吹乱了金俊的额发,也吹响了严奈尔手上提溜着的风铃。
风铃的音色清脆悦耳,但金俊从未有一刻觉得它那么动听。
他没说什么,只是按耐下起伏的心绪,将拉动的木门敞开得更大,方便严奈尔进来。
“礼物。”
严奈尔站在门口,一手递给他风铃,一手高举指向门框顶部。
她想让金俊把她送的风铃挂在一进门的位置,这样,只要有人推门进来,金俊就能凭声音感知到了。
金俊抬手接过,悄悄打量,借着窗外洒进来的金色夕阳,由银片组成的铃尾缀满整片星空,发出夺目的光芒,色彩斑斓。
一看,就是女孩的审美,有点可爱的幼稚。
在严奈尔的监督下,金俊搬来人字梯,动作利落地将风铃系在门楣上,担心哪天绳子变脆断落,还专门加固了一圈。
此期间,严奈尔一直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让金俊仅用余光,也能瞧清她跟着自己手而来回转动的眼珠。
这种专注的眼神,金俊很难不去产生好感。
“奈儿。”
他轻手轻脚下了梯子,站到严奈尔的身前时严奈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微微歪头眨眼。
金俊顺从自己的心意,故意忽略韩国人极为在意的敬语问题,直唤女孩的小名,“以后常来吧。”
说完这句,金俊又有些不自然地摸起自己手心的茧子,追补道:“我教你做木工。”
木工?
严奈尔按照顾名思义的理解,慢慢抬脚走进金俊的工作间,随处可见的相关工具,这些天,严奈尔对它们的学名仍然一无所知。
好像会很有意思的样子。
金俊落了一步伴在她后边,小心翼翼地出声,“怎么样?”
严奈尔回头,“好。”
于是在那之后,严奈尔经常来店里找金俊,没有订单的时候,金俊便手把手地教严奈尔基础木工,而有订单的时候,严奈尔就自己找个地方窝起来,或者观摩或者发呆,总归能找到自乐自娱打发时间的方法。
偶尔的偶尔,金俊会和女孩在二楼阳台望风休息的时候,察觉到一抹隐秘的窥视——李慧莲立在小巷尽头的阴影处,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
所以,不是对他放心,只是不想让女儿因自己感到拘束吗?
金俊低头抿了口苦涩的咖啡,冷静而克制地拉开与严奈尔的间距。
他本可以权当不知情,毕竟女孩对和人的社交距离实在不太在意,可看在一个母亲为了自己患病的女儿劳心挂念的份上,金俊愿意遵行这一刻心照不宣的守则。
他也想告诉女孩的妈妈,“对我放心吧”、“请相信我”。
金俊开店之际并不张扬,隔了一个星期,陆陆续续才有人上门询问情况。
张熙太打听到镇上新开了家木匠店,正好家里还缺件梳妆台,便径直前往。
踏着下班的夜色,他轻轻推开门,风铃声给这处冷清的店面增添了不少温馨感。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
张熙太环视一周,对店内环境感到满意的同时,也升起了想要与店主人结交的念头。
“您有什么事吗?”
金俊刚送完严奈尔回家,原本都要关门歇业了,却不想看到店里还有人逗留。
张熙太望着他,“这里的老板下班了吗?”
“这里就我自己。”
“那你是老板吗?”张熙太吃惊道,他没想过店主人竟然会如此年轻。
金俊颔首,“您就叫我‘金木匠’吧。”
眼见时间确实有些晚了,张熙太急忙道明来意,“我想做个梳妆台,需要多长时间呢?”
“我最近有点忙……”
“不要紧,我可以等。”
“半个月后吧。”金俊往里走,从工具桌上捞起记录本,“留一下您的姓名和手机号码,到那天我会主动联系您的。”
“好的。”
两个男人的相遇没有任何预兆,在经过短暂的几次相处后,张熙太喜欢上了金俊干脆爽快的性格,即便有时寡言少语,一举一动却充满了他这个年纪少有的稳重和可靠。
“金木匠,事情结束后,我们也常见面吧,一起喝杯烧酒。”
金俊不太习惯别人的热情,抬眸扫了他一眼,复又低头设计起草稿。
张熙太努努嘴,转头闷笑起来,怎么办,眼前这小子倒真挺讨他喜欢的。
金一梨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丈夫是好人,因为丈夫很爱她,所以尽管婆家一团子糟心烂事、身上的担子日复一日沉重,她依旧认为自己是幸福的。
七年都已经这么坚持过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金一梨一直深信着。
特别是在结婚纪念日当天收到丈夫特意为自己定制的木质梳妆台,她越发坚定不移。
“好漂亮。”金一梨着迷地摩挲起梳妆台上凹凸不平的雕纹。
“是吧,金木匠那家伙的手果然很巧。”张熙太无故自豪。
金一梨夸张地娇嗔道:“哎古哎古,我的老公又要开始散发魅力了吗?”
张熙太反以为荣,握拳道:“等着看吧,我迟早会把金木匠攻略下来的。”
金俊尚不知自己被人吃定了,圣诞节临近,他将每次送女孩回家路上去小卖部给女孩买雪糕的常例改成了去咖啡店给女孩买热可可。
严奈尔抿了口温度适宜的可可,惬意地弯起眼,金俊抬手帮她拢了拢围巾,勾唇道:“好喝吗?”
“嗯,甜。”
也对,照她的小学生口味,只要是甜的,什么都喜欢。
所有和严奈尔待在一起的时间,对金俊来说也是格外宁静美好的。
就像此时此刻,并肩走在暗橙色的路灯下,脚边倾斜的影子慢慢拉长再缩短,道路两边种植的高大香樟在他们身上落遍了满满碎碎的黑色斑驳。
若是时间能够永久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啊。
金俊不切实际地想着。
目的地近在眼前,李慧莲已经等在家门口了。
遥遥看见他们,她忍不住挥起手,“奈儿。”
“偶妈!”严奈尔小步跑过去,将自己手里的纸杯怼过去,“喝。”
“有好东西总是第一个想到偶妈,我们奈儿真孝顺。”李慧莲笑了,眼角的细纹浅浅皱起来,说着,她打趣似的望向金俊,“阿姨就喝一口尝尝味道,不要紧吧?”
金俊僵硬地摇摇头,“您要喝,我这就去给您再买一杯。”语毕,竟然真的转身要走。
“不用不用,这孩子。”李慧莲连忙拦下他,“快进来吧,饭菜都准备好了。”
不记得具体是从哪天起,他送女孩回家就能顺便蹭上一口热饭……只记得这种情况最初发生的那天,似乎是女孩妈妈让女孩先进屋洗手,俨然有话要和自己单独相谈。
李慧莲只跟金俊说了一句。
“你对奈儿来说,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我能看得出。”
木头都是活着的。
金俊很久以前从他爷爷那听说过这样的话。
「良好的树木,死后也可以遗留千年。」
那时爷爷经常这么说,「木头确实是活着的,呼吸的,为了呼吸,它们会不高兴,我们在制作之前,要预料到这些。」
比如说,给桌面接上腿的时候,如果平面有所改变,为了能接上腿也要做出改变。
可在那天,金俊才感受到“原来活着是这样的。”
热热的,痒痒的,迫切的,心跳声能清楚地听见,一下、一下,震得像是要冲出来般,使胸腔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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