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整片地土,树林里阴暗而寂静,光线很差。
大雨滂沱,已经连着下了两天一夜的雨水在有坑的地方不断积蓄,沿着蜿蜒的小渠四处流淌。
泡到发白发皱的人体已然看不出本来样貌……血色,入目充斥着朱红的血色。掉落在不远处的白色瓷器底盖分离,是与周遭截然不同的鲜亮。
胭脂盒——!
朴中佶倏然睁眼,从噩梦中惊醒。
“……”
环顾四周,一切和入睡前别无二致。
他揉着眉心,慢慢从软皮椅上坐直。
那段记忆经过了刻意模糊,怎么还会清晰梦到?
或许,自己该鼓起勇气,重返一次过去了。
·
嬉皮笑脸地从玉皇办公室退出来,金美妍垂眼看了看自己左手食指上的黑色古戒,幽幽叹息一声。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短时间内,她是没办法再使用能力了。
好在她对这套流程早已滚瓜烂熟。
不过说起来,她和具恋可真是难姐难妹,上一个戴完轮到下一个戴。
总感觉,这枚戒指光是被她俩就给包圆了。
嗯,应该不是错觉。
金美妍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心态不错地准备去找具恋玩。
恰在这时,狭长的走廊尽头稳步走来一个压迫感十足的身影。
哒、哒……
皮鞋碰撞地板,裹挟着心脏的每次跳动。
仅仅一瞥,五彩斑斓的黑,就连两侧温暖明亮的壁灯都沾染不了半分。
显然,除了那位别无他想。
金美妍当即就想调头离开,却还是慢了一拍,被对方出声叫住。
最后的倔强,留给梗着脖子不愿转身的自己。
她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在她圆鼓溜球的后脑门上至少停滞了五秒,接着徐徐下移,定格在她贴在身侧的左手上。
“……你又做了什么?”
朴中佶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淡淡的疲惫,乍一听,沙哑得还怪性感的。
“反正与你无关。”金美妍抿唇,努力忽略内心突兀生出的心虚。
“看来,太长时间的安逸令你丧失了对地府的敬畏。”
——抱歉朴组长,这段影像先前金美妍组长已经开启过,修复后暂时封锁,第二次必须要会长的同意才可以。
——金组长做了什么?
——不太清楚,好像是从中将某样东西带回到了现实,导致整段影像破碎崩塌……听说,差点掉进时空裂缝。
“哈。”
金美妍稍稍偏首,“朴组长如果这么有闲心的话就去工作吧,别来对我说教。”
直至她气呼呼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朴中佶面无表情地收回注视的目光,唯有下颚的紧绷,方能暴露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
·
阳春三月,繁花锦簇。
在具恋这边为期五天左右的帮工,虽然短暂,金妍却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主仆情深。
“这个颜色很衬小妍你,气色马上变好了。”
每每替她梳妆打扮的时候,金妍眼里流露出的渴望简直如有实质,叫具恋无法轻视。
“恋儿小姐……”
面颊上粉扑传来密密麻麻的酥痒感,金妍以坐着的角度仰视对方,肩膀上轻碰过后余下的微弱温度不时挑拨她的心弦。
御史家的娇贵幺女正不顾身份地为她这样一个贱婢亲自上妆,她怎么配?
感激、不舍交杂着自卑,使金妍的眼眶渐渐泛起红丝。想哭的情绪,根本不受控制。
顾忌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金妍不想因为自己给恋儿小姐的婚礼造成任何差错,于是使劲眨了眨眼,将没来得及扩散的水汽尽力收敛。
所幸,具恋接下来的话瞬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们小妍本来就漂亮,上完妆更是清丽秀美,也不知以后会便宜哪家的儿郎。”
具恋身子往后倾,仔细端详自己的杰作,片刻,不由得出声感慨。
被她打趣,未经人事的少女羞涩低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半敞的窗户送来几阵暖风,和明媚日光一起,烘得金妍心头发烫。
——啪
“……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放弃转世的机会,那可是阴间这群使者梦寐以求的。”
花房有玉皇的悉心照料,各种珍奇花卉竞相绽放,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粉嫩,在这样温馨幽静的环境下,即使是不愉的话题,或许也可能愿意分享。
鼻间芬芳环绕,而当具恋以为自己会像先前几次一样得不到任何回复的时候,金美妍却恍然回神,幽幽开口了。
“除了第一世,之后几次来引渡我的使者很神奇地都是同一位……对方总是会用一种我读不懂的眼神望着我,悲伤、压抑,似乎还有其他更加深奥的情绪。”
每每对上那样的眼神,她的心都会不受控制地作疼。
“我不禁升起好奇,难道我们认识吗?在我记不清的前世?”
对你而言,在你眼里的我,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因为这个?你所谓的好奇?你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吗!?”
没错,就因为这份好奇,她成为了阴间使者。
面对具恋暴躁的质问,金美妍混不吝般轻笑点头,“当然知道啊。”
她自说自话,舍弃继续做“人”的资格。
“恋啊,我不后悔哦。”她说着直视具恋,“如果我没有成为使者的话,可能会永远忘掉和你的那段时光。”
具恋生硬地移开视线不看她,“我们又没什么关系,忘记也不要紧。”
“诶~才怪嘞。”
是谁在新员工入职仪式见到自己时惊喜得笑逐颜开?
具恋这家伙,真是年纪越大越傲娇呢。
“你明明是我最尊敬的小姐啊。”
“……”具恋搓搓双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还有事。”
话音未落,她刷的起身,僵硬又慌张。
看着她那副模样,金美妍低头浅笑一声,然后留在原位,默默顺着椅背下滑,迎着花房透明玻璃顶,仰头放空。
接着的关门声很轻,并没有打扰到里面的人。
姻缘是所有关系中最巧妙,也是最紧密的。
若为彼此的姻缘,红线将会系在双方的灵魂上,永远。只要不亲手截断那条线,无论重生几次,都会再次遇见彼此。
死后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林孝柔在偶尔的空闲中不自觉探索想象。
通向地府的道路狭长曲折,与阳间的泥土小径大同小异。区别在于两边高高挂起的烛光灯笼,大概走十步就能遇到一个。
即便如此,依然只能看清脚下的程度。
来接她的男人一身从头黑到脚的肃穆西装,矜重到每根发丝,容貌俊美滔天,气势逼人。
在战火硝烟已是家常便饭的年代,稀罕至极。
林孝柔暗戳戳地观察着对方,一眼又一眼扫在那宽肩窄腰的脊背上,不受心思意念克制,像是被某种魔力吸引。
时间缓慢流逝,终究抵达尽头。
男人率先停步,她便也跟着停下,下意识揪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护士服。
空旷的郊野万籁俱寂,沉默无端袭来。
兀然,盘踞环绕在手腕处的红线悄无声息地浮现,林孝柔愣愣地顺着寻过去。
“这个……是什么?”
她隐约有了猜测,但那个结果过于离谱,她不敢相信。
“我们的姻缘。”
红线的另一头持有者轻缓启唇,用漆黑深沉的眼眸定定望向她。
刹那间,林孝柔对眼前的场景产生了莫名的既视感,熟悉得诡异,就仿佛在同时同地,她和对方曾经上演过同样的戏码。
·
大多数暴力犯罪,情节严重的都处于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但由受害者及家属看来,根本弥补不了身心灵所遇的逼迫。
夜色降临,铁皮巴士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三名狱警正负责押送一个刚刚定罪的强女干犯去往城外监狱。
巴士开到半途忽然一个急刹,摇摇晃晃的车厢随之静止。
听动静,好像是撞到人了。
真好笑,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人?
哦,难道是“鬼神”?
“噗嗤。”
卓南日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笑,饶有兴致地望着窗外。
他倒真想见识见识。
半晌,离开的狱警迟迟没有回来。
卓南日渐渐察觉意识到不对劲,月亮不知什么躲进了云层,窗外的树林深不见底,仿佛藏着凶狠饿兽,随时会吼叫着跑出来吞吃猎物。
除了车内亮着的低瓦照明灯,其余地方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可很快,连这唯一残存的光亮都开始陆续消失。
最初只是像是普通电压不稳一样,闪烁两下,结果倏然爆裂,火星四溅。
“卓南日,1997年9月27日3点44分出生。你的命,由我们收了。”
突如其来的低沉男声差点吓破卓南日的胆,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你是谁!?”
辖制行为的手铐因着动作“哐啷哐啷”的相撞。
“你会在十分钟后死于心脏麻痹。”朴中佶双手背后,稳步踱近。
“说什么鬼话呢!恐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心我一个电话就让你家破人亡!”
不消一眼,朴中佶便从那双浑浊无光的瞳孔里得知他仍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冥顽不化,“虽然我无法改变你的寿命,但我应该可以改变你的死法。”
“让你这种人死得这么容易,实在是太可惜了。”
朴中佶甚至不用抬手,仅仅一个眼神,车尾的油管瞬间起火,顺着汽油迅速游走在车厢地面。
卓南日慌了神,不住拍打车窗,“狱警!失火了!狱警!”
火势愈发旺起来。
任凭他大声呼喊,距离巴士不远的狱警犹如塞了棉花般什么都听不见。
“帮我开门!请你救救我!”卓南日扑到闸门前,隔着防弓单玻璃朝朴中佶哀求。
朴中佶冷眼旁观。
“给我开门啊,该死!快点把火灭了!”卓南日疯狂拧动把手,求生欲爆发到顶点,以致用身体去撞门,声嘶力竭道:“拜托!救救我!”
眸中映射着卓南日的丑陋嘴脸和身后熊熊火光,橙色跳动在朴中佶阴白的面庞,增添微乎其微的热度。
“你追逐那个女人的双脚、强压她的双手、大笑的那张嘴、盯着她的双眼。”沉稳的声线越来越抖,他用几近咬牙切齿的语气审判卓南日的罪孽,“你的四肢将会被地狱之火吞噬。”
深呼吸,压抑下怒意,眼底的狠厉如同昙花一现。
朴中佶勾唇,轻蔑道:“肯定会很痛苦吧。”
该庆幸了,不是刺骨的寒湿,多温暖啊。
【金美妍(摆烂):摊牌了,我就纯纯恋爱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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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朴中佶,请多指教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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