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声音一字一顿，敲在簌离心口。
那双眼眸中的悲恸与决绝，触及到了簌离。
簌离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好像真的能够感同身受。
她好像，也曾经历骨肉分离之痛。
怎么会……
白浅在簌离错愕的注视下，放开了她。
唇角的笑那样无奈，那样苍白。
“在我历劫化身凡人时，曾诞下一子。”
“我为他取名为——阿离，离别的离。”
“凡人啊，多么羸弱无能的存在！”
“那人欺我，骗我，哄我，终于将我带回天宫。”
“他是尊贵的天族太子，我是卑贱如蝼蚁的凡人，天族所有人都认为我配不上他！没资格做他的天妃。”
“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一心爱重我，愿意相信我，我便什么都不怕。”
簌离变得安静了。
也许是因为同样的情殇，也许是因为同样的遭遇。
“后来，他明知我被人冤枉，明知我是无辜的，还是剜了我的眼睛。”
“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我，为了安抚众怒，为了将我留在他的身边。”
白浅讥讽冷笑：“你瞧，天下薄情寡义的男子皆是一个样，满嘴仁义道德。那时的我，已经怀有身孕。”
簌离：“后来呢？”
“后来？”
白浅两眼放空。
被剜眼的那一天，素素便明白了，她与夜华缘尽于此！裂痕，再不会有复原的一天。
素素被素锦坑害过一次，就总会轻易相信她第二次？
最后，又为什么信了呢？
因为从那一日开始，素素没有一天不想着离开天宫，离开夜华。
当素锦告诉她，跳下诛仙台就能返回人间时，她毫不犹豫的就信了。
真也好假也罢，哪怕跳下去死了，素素也无怨无悔。
因此，打定主意后，素素就封闭自己的心，为离开做准备。
即便阿离出生，素素也没有抱过他一次。
是素素太冷漠无情么？
不，正因为骨肉相连，母子连心，素素才不敢与阿离亲近。
她知道，天宫无人喜欢自己，若自己与阿离亲近，他们会连带怨恨阿离的。
再则，若放任自己与阿离亲近，素素害怕、害怕自己放不了手，再也走不了了。
只有自己这个凡人娘亲离开，才能保阿离平安长大。
所以，素素硬起心肠，彻底将阿离与自己隔绝。
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下诛仙台。
也许，站在阿离的立场，素素同簌离公主一样，是个狠绝无情的娘亲吧。
然，素素与簌离的心境，白浅却是感同身受的。
若非自身太过弱小、无能，作娘亲的，哪里舍得与孩子分离？
簌离听完，久久不能平复。
就在这时，一道瘦弱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簌离惊恐地双目圆睁，是润玉，他怎会在这里？何时来得？听到了多少？
簌离下意识看向白浅。
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白浅当真不知，润玉是何时跟过来的；她走时，还给他下了一道昏睡咒来着。
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倒完了。
簌离下意识想逃。
润玉红了眼睛，再一次跪在帘后。
他没有继续逼近。
“昨日孩儿对母亲说了许多重话，孩儿心中深感不安！孩儿离开之后又一起一些旧事。”润玉面容憔悴，显然，二人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
正因为听得一清二楚，才知母亲多年苦心。
昨夜，他的确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于睡梦中十分不安，故而惊醒。
醒来发觉白浅不在，想起睡前浅浅讲诉的“阿离”的故事，润玉便猜到她又来了洞庭湖。
“孩儿离开之后又忆起一些旧事，这才知道，是孩儿错怪了母亲。”润玉垂眸，“原来，不是母亲遗弃了孩儿，而是孩儿抛弃了母亲。”
正是忆起这桩旧事，润玉才忙不迭再入云梦泽。
原来，那时的他再也忍受不了拔鳞之苦，剥角之痛，主动离开洞庭湖，上了岸。
只因听湖中老鱼说，鱼离开水就会死。
年幼的润玉便傻傻爬上岸，等着死亡来临。
谁曾想，他是龙非鱼，没有等到死亡，却等来了天后。
而后，就被天后带回天宫。
如今想来，真是无地自容。
这些年，竟一心以为是娘亲抛弃了自己。
润玉悔恨不已：“当日年幼无知，一定伤了母亲的心，润玉惭愧！孩儿今日不求母亲原谅，但求来日方长。”
“孩儿相信，总有咱们母子相认，得享天伦的那一日。”
这一次，三叩首，润玉是真心实意的。
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簌离泣不成声。
眼巴巴看向白浅。
她想问，阿离，那个孩子，后来呢？
白浅轻轻摇头。
没有后来啦……也许，再也见不着了吧……
簌离捂着心口，神情终于有所松动。
就在润玉以为，这一次又会无功而返时，一双手突然伸过来，阻止他继续扣头。
润玉猛地抬头。
簌离已在跟前。
母子二人终于相见。
润玉泪流满面：“娘亲……对不起，对不起！”
簌离再也绷不住：“鲤儿，我的鲤儿！你没有对不起娘，是娘错了，是娘这些年对不住你。”
“原谅我，鲤儿，原谅我！”
“为娘从来都没有恼过你！为娘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苟活至今为的是手刃仇人！为亲族报仇！”
“请原谅娘的无情，害你幼年时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
“既然你有翱翔九天的际遇，为娘又怎忍心把你拖入无间炼狱！唯愿你一世平安，长空万里！”
白浅贴心地将时间与空间留给这对母子，久别重逢，他们一定有说不完的话。
徘徊在云梦泽外。
白浅瞥到了彦佑。
没想到彦佑并未离开，还候在洞外呢！
彦佑神色复杂，又羡慕又怅然若失，里头是母子温情，外头却是冰雪万里。
大抵，这就是彦佑此刻的心境吧？
彦佑牵着那只小泥鳅，小泥鳅还太小，并不明白里面的相认于他意味着什么。
白浅：“我以为，你已离开。”
“离开？”彦佑抿唇，他也想离开……但突然发现，天大地大，除了洞庭湖，他哪有地方可去？
彦佑苦笑，如今干娘与润玉重归于好，这里怕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这般想着，彦佑却始终立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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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母子相认隔阂消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