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蛮人做了多年老邻居,将士们早已习惯隔壁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作风,迅速撤出敌方腹地。
被有意无意护在队伍中间的娜布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她听见几声鹰啸,是何荣辉带领玄鹰援至,向着后面近乎被遛成一根细线的追兵横截下去。
可算来了!
深邃的紫光在娜布眼底浮现,松软雪层之下,无数藤蔓悄然钻出冻土,缠绕上敌军马蹄,似蟒蛇猎食,精准且迅猛。
蛮人靠前的轻骑被隐蔽到极点的“绊马索”打了个人仰马翻,后面的有些躲闪不及,也跟着落马,地上藤蔓接了个正着,迅速捆住他们手脚,接着便让从天而降的玄鹰砍瓜切菜般一击毙命。
滚烫的血液飞溅而出,染红缚身藤蔓和身下大片雪地。
感觉到猎物已经没了心跳,藤蔓松开他寻找下一个目标,雪上留下道道蜿蜒红痕。
没有随军调转马头杀将回去,娜布在战线后方勒马,丝缕不起眼的浅紫光芒浸入大地,化作藤蔓辅助玄铁将士们战斗。
这是她头一回真正参与进作战,受到冲击最大的并非蛮人,反而是飞在天上的玄鹰。高处视野开阔,天空杀手们有幸目睹藤蔓在雪原上编织成一张绿色大网,又像是细密的血管,从蛮人身上掠夺鲜血,输送回诞生他们的大地。
作战之余,同一个疑问在不少玄鹰脑海里无意间划过——这般伟力……真是人力所能及的吗?
操控藤蔓的同时还要跟士兵打配合,前者看的是神力储量,后者则很考验对军队的熟悉度。
端看倾刻间逆转的战势便知道,花神大人一年多可没白白在边关吃沙子。
而造就奇观的她其实并不轻松,这是个精细活儿,玄铁营压着对面歼敌五六成时,难言的抽离感开始伴着神力流失浮上来,娜布闭了闭眼。
“姑娘还好吗?”
她身边跟着陈轻絮,反攻前被沈易于乱军中塞过来,战场上刀剑无眼,神明身畔大抵是他眼里此时最安全的地方了。
跟两位女神都相处过一段时间,陈轻絮自是知道她们神力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尚且不明。娜布带着面纱,看不出她状态如何,陈轻絮便只好开口问。
娜布弯弯眉眼,安抚道:“放心,我挺好……”
“的”字还没出口,就听见一声巨响,紫色火光在战场那头炸开。
娜布:“……”
现在不好了。
陈轻絮转头只来得及看见升腾而起的蒸汽:“……是什么炸了?”
藤蔓密密麻麻遍布在战场上,既是游走的陷阱,也是娜布延伸的视野。
“紫流金,他们炸紫流金押运车开路!”她分出些藤蔓将伤兵往回卷,一边咬牙切齿道:“真是些疯子……”
紫流金熊熊燃烧,烈火带来的高温将冰雪迅速融化,藤蔓先前沾的血不久后已经全被泥盖了一层。
既使没沾到自己身上,娜布还是颇感埋汰,忽地眼眸微转,控制一根藤蔓卷起泥水就往蛮人脸上糊。
措不及防失去视野,他手上的刀也不由自主失了力道。
跟这倒霉蛋对战的玄铁将士面上一愣,本能却没放过大好机会,干脆利落地将人了结。
“甩泥巴”的损招看似幼稚缺德,但委实简单好用,借着朦胧蒸汽的掩护,娜布开始在各处如法炮制。可惜她的藤蔓距离有限,对上蛮人掏空家底推出来的紫流金押运车还是力有未逮。
藤蔓滚成一条条泥蛇,双方你来我往,在蛇群边缘处胶着起来。
再拖下去可不是好事,娜布一把抓住护卫在旁的玄鹰胳膊。
“带我去战场中间。”
“……”
该玄鹰怔住,然后大惊失色,心里飘过两个大字——又来?
被娜布委以重任的玄鹰,正是曾经带布耶尔去西北、护卫过她的小江。
身份要紧的贵人又让自己带着她往险处跑,年轻的小将士这会儿快哭出来了。
“不行!大帅交代过一定要保护好您的安全,不能让姑娘再跟国师大人上回一样,落在危险地方。”
“……小江啊,我不是阿树那个傻子,连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娜布一噎,接着循循善诱,不惜拉踩挚友,“那些蛮人还不至于让我交代在这儿,乖,带我过去。”
小江咬咬牙,还是回绝道:“国师大人和您都是极好的人,为了我们会不顾自身安危。属下能力有限,失了自己性命是小事,万不可让姑娘哪里伤着。”
怀揣已经栽过一次绝不能栽第二次的想法,他目光坚定,甚至伸手拉住娜布的辔头,生怕她被拒绝后急眼了骑马直接往战场冲。
被预判的娜布:“……”
阿树你坑我!还有,这孩子咋恁犟呢。
“娜布姑娘,”许久不吭声的陈轻絮指指她身后,“援军来了,拉着火炮。”
火炮笨重,这时从驻地运过来已经算是快的。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娜布晃晃手里的缰绳,冲小江无奈道:“松开吧,火炮上场,也用不着我过去了。”
对于阿赫玛尔经手改良的武器,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方才还让人头疼不已的紫流金押送车被火炮隔老远提前轰炸,死伤的全是蛮族自己人。这种自损一千伤敌为零的打法,纵使蛮人再憾不畏死也吃不消了,不多时便仓皇撤军。
看着敌人狼狈逃窜的背影,娜布长舒一口气,收拢外放的浅紫色神力。藤蔓散作光点消失,独留一地横尸遍野的狼藉。
远处,红得浸满鲜血的夕阳彻底落下山头。一轮镰刀似的弯月悬于高天,月华清冷如雪,悄然洒落千里之外的、被火炮照得亮如白昼的两江战场。
北蛮人拿自己当燃料,揣着一腔国仇家恨玉石俱焚,被利益吸引而来的西洋人却不打算真将性命投进去。
圣地派来的圣使见大梁水军主力往他的位置压过来,竟将方向一转逃走了,长庚就势调转炮口痛击追在身后的敌舰群,原本翁中捉鳖阵型就此溃散,余下的再不成气候。
等长庚有惊无险地安全返航,战时的热血降了温,才方觉已经筋疲力竭。摇摇欲坠地搂住顾昀的腰,长庚在他耳边恍惚呢喃。
“再也不想让你去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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