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从来不急于一时。

需要什么，努力入手就是了，前行的路上有阻碍，那就不用管人或物，通通破坏掉。他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一路走下去，总归会得到他想要的。

但这世界上总有钱财再多也无能为力的情况。

他必须要得到“书”，重金悬赏身为路标的虎不过是计划的第一环。他知道觊觎“书”的人有太多，所以在悬赏失败后，组合本该抢在所有人前面行动，把横滨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但是那只会隐藏在下水道的老鼠，突然而然的联络了他。

“书”确实在横滨没错，但它根本不存在于表面，哪怕整座城市陷入火海也不会出现。

有足够证据表明，“书”在港口黑手党某位干部手中。

他的能力类似蒙哥马利，范围却囊括整个世界，“书”恰恰藏匿于横滨内的异空间。只是以那个空间的特性，“书”恐怕已经失去实体，化作概念一类无形的东西，唯一能让其重新回归本质的人，只有那位过往经历甚是奇妙的干部。

他对自身了解越多，越能调动本不该存在于彼方世界的力量，直到突破某个阈值，“书”才会被彻底排斥出来，回到表象世界。

到时再火烧横滨也不迟。

可惜的是，那位干部至今对自身一知半解，他的所有弱点因为无意间对“书”的调动，个个都被保护得很好，无法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逼迫。

组合没有掌握情报的核心，只能成为过程中的助推波澜者。

弗朗西斯看了黑子哲也的资料，按照作战参谋的规划，对方是个十分注重感情的人，但作为敌人时，那种超出异能范畴的奇特能力威力堪比超越者，没有防备的普通异能力者很难在他手下走上三个来回。

只要有影子存在，他就永远不会处于劣势。

只是弗朗西斯没料到，作战参谋给出成功率最大的方法，竟然是坐下和谈。

这种方法甚至不用他们付诸武力，态度也无需改变，只要在最关键的问题上足够诚恳，结果总能如他所愿。

如今话已传达，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了。

那杯直到黑子哲也离去都没动过的香草奶昔，冰块早已融化殆尽。

金发男人陷在沙发中央，独自一人在只有时钟如常运转的房屋内拧眉沉思。

或许，如今一切顺遂的发展，也是那个人潜意识的意向罢了。

“等着我，泽尔达……”

──

黑子哲也觉得他的大脑需要好好冷静。

跟组合的洽谈顺利到可怕，虽然本就是借口的合作压根没谈，但核心问题上，姑且暂时抹消了港口黑手党与组合敌对的可能，甚至算结下了未来合作的基础。

但这点魔人不可能没料到。

按照如今发展，倘若将来真爆发“书”的争夺战，组合有近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与港口黑手党结盟。再考虑到横滨三刻构想的架构，四舍五入就是港口黑手党、武装侦探社、组合三方联手打死屋之鼠，那个人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吗？

离开白鲸后，他终于不用在人前装出属于干部的冷静自持模样，指尖有些轻微的颤抖，摸出手机，下意识拨通烂熟于心的号码。下一瞬，又莫名觉得自己举动太过失态，连忙深呼吸，把电话挂断。

时间没记错的话，这个时段的中也有很重要的任务在身，他不该打扰。

“真是……居然失态到这种地步……”

黑子哲也苦笑着，狠狠摁压着太阳穴，长叹着混杂太多苦涩无奈的气。

自始至终，他都像电影里的楚门一样，生活在旁人搭建好的摄影棚中，按部就班演着早已写好的剧本。全然不知他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人为造成的。

太荒唐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再无法接受也不得不面对。

从弗朗西斯那得到的话语虽短，却足够品味出许多隐藏的信息。

十年前，是他差不多奉先代命令，卧底高专的时期。也是在那时，他初次接触到咒术界的一切。

根据隔壁世界他在涩谷遇到假夏油的反应，那个疑似加茂宪伦的古早存在，多半跟陀艮类似，能够感应到他是“守门人”。

如果说，影界是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产生意识的存在，突然出现一个活着还到处跑的“守门人”，对于深知影界特性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概像假夏油占据夏油杰身体一样的操作。

影界的存在远远超过他的年龄，或许能追溯到人类的这一物种刚出现的年代。那么最符合常理的推测，是有人把属于黑子哲也的“意识”附着在影界上，让原本没有生命的某种架构，从此多了人工操作的可能。

所以这东西根本不是异能力。

毫无征兆的，黑子哲也脑中浮现某个看似荒谬，实则有足够多证据佐证的猜想。

十年前，他潜入高专的时期被加茂宪伦注意到，发现他“守门人”的身份后，对自称布莱克却明显是日裔的他展开调查。随着时间推移，顺藤摸瓜发现还是普通人的黑子哲也，确定二者为一人后，便制定了一系列将黑子哲也的意识迁移到影界上的想法。

只是他不知道，加茂宪伦用什么手段将他的意识送回到过去，也不知道他能不受到时间的影响，观测到处于同一世界不同时间段的两个他。

但若事实真是如此，时间在他身上便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常暗岛或许是初次融合测试的产物，毕竟那期间他只能作为一个意识体旁观，针对岛上发生的战争无能为力，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也重新获得肉/体。

就像破壳……所以现在是要化为成年体了吗？

魔人的目的是“书”，那加茂宪伦的目的又是什么？

黑子哲也不想继续多待，虽然他也不是很想回夏威夷在洛山制造尴尬，但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他继续胡思乱想。

再这样下去他只会自乱阵脚，最好的方法，还是用其他工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随身携带的行李有笔记本电脑，黑子哲也回到他降落洛杉矶时下塌的酒店，索性全神贯注投入文书工作中。

他把今天得知的种种信息与猜测尽数写为报告，又逐字逐句删删改改，直到夜幕降临，才把加了好几道密的文件传输给森鸥外。

黑子哲也眼神空洞地合上电脑，任由窗外灯火通明夜景烂漫，浮华喧嚣也无法映照入他的双眼。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控制住思维，脑内仿佛有一百六十只中也在跳踢踏舞。烦躁不至于，只让黑子哲也感到迷茫，因为他听不清脑内的每一个中也在说什么。

黑子哲也连忙订下回夏威夷的机票，一身黑西装都没有换下，拎着本就没装多少东西的行李箱，当即踏上回程的飞机。

感觉还是洛山能有助于他冷静。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失控开了端，后续就像出现裂缝的水坝一样，高压水枪般的水流不止，孔洞一扩再扩，直到轰然坍塌。

他在头等舱闭目养神，脑海中跳舞的东西换了一轮，数量也翻了几番。

先是一群五颜六色的小鸡围着篮球叽叽喳喳，颜色最深靛青色的那只突然跑远了，其余几只很快也叽叽喳喳四散而去了。只留下天蓝色个头最小的那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篮球，发出两声听不懂的啾啾声，也松了手，走向与其他几只小鸡相悖的方向。

然后突然一阵火光，把小鸡烤没了。

回过神来时，天蓝色的小鸡已经被烧到黑不溜秋，周边多了很多人类尸体，一个个都瞪大着眼，以怨恨无比的目光死死凝视着站在中央的鸡仔，流着血泪，被割开的喉咙间发出听不懂的嘶嘶低呵，似是在诅咒。

黑子哲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毒蘑菇。

那只鸡仔到最后，居然落在一百六十个跳舞的中也中间，表情迷茫无措，跟他完全一样，压根听不懂每一个中也都在说些什么。

但黑子哲也听到了其他声音。

身后机舱有乘客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惊叫声蔓延的很快，却并非恐惧，更有不少拍照声传来。空姐似乎想安抚什么，良好的职业素养此刻却失了效，没多久也加入惊呼行列。

他听到“哒、哒”的脚步声逼近，隔着厚厚的机舱壁，逐渐来到他的身侧。

黑子哲也缓缓扭过头去，与周身泛着暗红色光芒的橙发男人于万米高空之上，隔着一层机窗，目光相交。

──在他脑内跳舞的中也成了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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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 1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