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问题，黑子哲也选择不去追问。

譬如说，此世界的五条悟怎么知道他跟横滨有关联，那副模样，就好像早已知道他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又比如说那柄意义不明的咒具，以及两方世界五条悟眼中的他截然不同，等等等等。

这些都是他曾经避而不谈的内容。

黑子哲也并非不在意，他只是在得知影界极可能根据他的认知发生变化后，权衡利弊才做出的选择。

──可以适当付诸信任。

五条悟是彻头彻尾的大忙人，作为天塌下来要在最前方扛着的特级咒术师，他闲暇时间并不多。因此，顺手将黑子哲也送到横滨后，他便毫不犹豫离去，显然对横滨没兴趣，只是顺手卖个人情。

独自一人的黑子哲也终于有空好好打量这座城市。

此时已至深夜，街边路灯稀稀疏疏要亮不亮，干涸血迹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呈现黑乎乎一片，不凑近看根本分不清，是血还是无意泼上的油漆。临时拉起的黑黄警戒线随处可见，背后多半是来不及铲除的碎石堆，或是被烧至焦壳的汽车架。

街边林立楼体也有不同程度破损，来不及更换的碎玻璃用报纸勉强糊住。所幸，城市整体损坏度不比当年龙头战争，但若想要好好修缮，免不了投入大把资金。

一言以蔽之，一片狼藉。

……得亏这事没发生在自己世界。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三天后必须回到本世界，不然赤司征十郎都没法压下篮球部跟队人员失踪的消息。

思及此，黑子哲也决定去找某位薛定谔的前同僚，步子都迈开大半，至少能跟太宰治多问问具体情况。某种仿若由灵魂深处喷涌而出的诡吊波动，突然而然间，攥慑住他全部心神，牵引着他朝向远处、一片显少有人踏至的深林望去。

是污浊。

──

再次赶到时，留给黑子哲也的只剩树木倾倒的残局。视野内，武装完全的雇佣兵尸体散落的各处都是，死状凄惨，但对早已习惯的黑手党来说，甚至是不需要眨眼的画面。

他紧盯平躺在地的熟悉身影，视线继而转向另一边，与哪怕衣着狼狈不堪、都能轻而易举维持住特殊气度的太宰治对视，试探性开口：“看来我来晚一步。”

“不，刚刚好。”卷发青年挥挥手，不甚在意，唯独眼底划过极为短暂的诧异。

太宰治没想到会在这种时间再见到对方。

他是枚行踪不定的鬼棋，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看对方颇为冷静的状态，恐怕已经成功找到顺利在两方世界穿梭的方法，才能如此不疾不徐。

黑子哲也来历特殊，得以顺利察觉能力解放的荒霸吐所在，而无论哪个世界，中原中也的污浊都只会在双黑存续时使用。

倒免除了他特意寻找太宰治的麻烦。

见中原中也睡得安稳……或者说力竭昏迷，知道他短时间内醒不过来的黑子哲也不再遮掩身形。

他踏上化作焦土的地面，颇有兴致地抽出短刀，戳起几块残肢碎片放眼前细细观察，却怎么也分辨不出呈现灰绿色的肉块原型为何，只能求助向在场唯一知情人士。

“敌人是什么来头？”

“北美的组合，目标是什么你也能猜到，里面有个人很有趣。”太宰治并未藏私，耸耸肩膀如实告知，“跟你类似，并非异能力体系。”

闻言，黑子哲也动作不禁微顿。

他环顾一圈周围坑坑洼洼的地面，试图找到更多残肢，最终也只是找到一块稍显完整的碎块，上附有章鱼吸盘一类的东西。除此以外，得不到更多有效信息。

章鱼怪人……？

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与自己毫无关联。

黑子哲也不再思索，利落的将残肢甩开，摇头否认：“他跟我不一样。”

“是吗。”太宰治没多意外，隔空指了指身后倒塌房屋旁某个昏迷不醒的黑白头发小鬼，“Q就交给你了。”

危机解除，他才不想给港口黑手党擦屁股。

“……我不能回总部。”黑子哲也迟疑说。

与这边世界的首领交涉，被他判断为不必要的选择。显然，横滨与组合的交锋尚未结束，未来几天或许能迎来更大动荡，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他打算留在这探查更多。

谁叫森鸥外压根不让他回横滨，只能在这边凑合看看。

“那把蛞蝓扔这喂蚊子吧。”

太宰治甩甩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嫌弃之意不言于表。

黑子哲也：“……”

喂蚊子是不可能的，黑子哲也好歹算港口黑手党内为数不多的良心，虽然这良心有多少是个问题，但对于他重视的人，这份良心总会不自觉倾泻更多。

哪怕对方只是平行世界的中也。

这一次，本世界的学生黑子还在，与篮球部行动的他有最好的不在场证明，这也侧面促使黑子哲也的行动不必再束手束脚。

暴露不到“自己”头上，做就完事。

中原中也在哪有住所，没人比黑子哲也更清楚。

所幸需要带回去的两人体积都不大，方便他一个背背上，一个夹在腋下，如此一路赶回市区，总共也没花太久时间。

黑子哲也先就近找到一处安全点，密码不出所料跟自己世界相同，将梦野久作塞进去后，贴心的把只有一条腿的娃娃放他怀里，之后便重新紧闭大门，背着中原中也朝他公寓所在地离去。

巡逻安全点是基层的每日任务，每个安全点背后，往往有着先代时期便留下的密道通向本部。下次巡逻时间是三小时后，哪怕期间Q意外醒来，不知道密码的他也只能朝本部方向走。

至于监控，他全程征用了中也那顶有一定年月的帽子，再操控影子将自己脸裹得严严实实，便不担心面孔被监控画面传回去。

他该想想下一步怎么做。

组合毫无征兆对横滨发难，目的显然是太宰治所说的那本“书”，比起在偌大城市内大海捞针般寻找，自然是一把火烧掉效率更高。借由Q发起的灾难被遏制，组合必定留有后手。

不管是咒术界死而复生的宿傩容器，还是横滨突如其来的灾难，表面上，这些与黑子哲也自身所在世界通通无关。

一墙之隔，一边风平浪静，一边狂风巨浪，但这并不代表平和天气会永远持续下去。

看似平静、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下，早已酝酿着更为恐怖的暗流，一旦它不再隐藏，呼啸着露出爪牙，等待黑子哲也的将会是比眼前世界更加残酷无情的画面。

可惜，他手中掌握的线索太少了，以至于连敌人蛰伏起来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黑子哲也的思绪被面前洞开的公寓门打断。

意识回笼，他撇向手中不知何时攥紧的钥匙，仿佛它自然而然就出现在手中，随手放在玄关旁的鞋柜上，不禁失笑。

──藏备用钥匙的地方居然跟自己世界一模一样。

他把人背进去，悄悄掩上门。

都是从刀山血海中摸爬打滚出来的存在，对伤口的在意程度，自然也与普通人不同。

黑子哲也没做多余的事，只是把人丢回床上，顺手插上蚊香而已。

换衣服等中原中也自己醒了再说，弄脏的床单被罩也能叫家政处理，无需他代劳。身上留下的细碎伤口没有一处伤到要害，全部为皮肉伤，就是看着恐怖，血淋淋一片，实际纱布都不用裹多少。

使用污浊过后，他总要睡上很久，想离开倒不急于一时。

正好能在这个没有监控、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休息一阵，赶在中原中也醒来之前离开就好。

隐瞒身份了，又没完全隐瞒。

黑子哲也又翻出那架眼镜。

他也不是单纯闲着，自从拿到能够辅助他看见咒灵的咒具后，这还是第一次回到横滨。

……虽然是其他世界的横滨。

还在高专潜伏时，黑子哲也便知道一个奇怪、却让大多数咒术师习以为常的事实。

──日本出现的咒灵远远多于其他国家。

这种频率就像玩扫雷，比方说其他国家遇到咒灵的概率是在100x100格子的游戏中碰到1颗雷，在日本，雷的数目乘个小几千没问题。

稍微有点传言的坟场、鬼宅、学校，都有概率碰上，以至于不得不在高危区放置更凶猛的咒物镇压。

那么至今都是租界的高危城市横滨，遇见咒灵的概率是多少？

黑子哲也戴上眼镜。

他在窗边站定，目睹明月西沉，天边隐约能见不甘落后的晨曦奋力向上爬去，连带着星星都暗淡不少，被挤压到失了闪烁的空间。

他能看到。

浓郁诅咒逼近实体化的黑气，弥漫在这座港口城市的每一处角落，无差别的混沌，反而不好判断那些咒灵的真实所在位。

黑子哲也又默默退下眼镜。

他早就知道横滨乱，各色势力火拼都能成日常的城市，居民的恐惧必然少不了。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能离谱到这种程度。

咒术界完全不管吗？

下一刻，黑子哲也的动作僵住了，以至于思绪都卡了壳，让大脑被难以置信充斥。

借着窗户反光，他看到此刻本不该醒来的人，居然悄无声息站到他身后，一言不发。唯独那双蓝宝石般瑰丽的眼眸，隔了道弯，与玻璃中他本人目光对视。

那是充满敌意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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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