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给我买了一大袋子的巧克力面包,他把整个货架都搬空了。
如果不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是不会配合假装是自己扫荡了便利店的所有面包——因为这些东西是有保质期的,我再怎么暴食发作抽风要吃东西,也不可能只重复吃一样,还能全吃完。
这一次和他相处,我明显觉出差异。在【里】和更稚嫩的咒灵宝宝真人相识的时候,他尚且满肚子坏心眼,总在我的底线上蹭来蹭去。可现在精神状态崩坏的我往这里一站,说着胡话抽着风,只是表演了人类吃东西,比当初骂他一句瞪他一眼还要有成效。
这东西的天性就是欺软怕硬,精神病人比正常人要难以捉摸多了,他现在忌惮我,比当初碾压式暴揍他一顿之后还忌惮。啧啧,果然有理智的正常人再能打也没有杀伤力,而疯子谁都害怕。
真人不用上学、不用上班,也没有生活,整天就是大把大把的时光拿来浪费。听了我的发言,他半开玩笑半试探地告诉我,昨天在这附近遇到过一只二级咒灵,让我不要吃他,先拿那个家伙填填肚子。
“黯还没吃饱吗……这家伙会比我好吃吗?”
他狡猾地直接把我往咒灵盘踞的地点一扔,半句提示都没留下,自己就先表演了个转头没。而在接下来我眼泪一落站桩不动就轻松将对方射成筛子,因为用力过猛导致诅咒当场化作一捧靛蓝咒火尸体都烧成灰之后,又从不知哪个角落钻回来的青年装得好像自己不曾离开过。
“咒灵都很难吃。”我用鞋尖踢了一脚地上的灰尘,抬头环顾,偏僻的巷子里没有摄像头,“……我不小心把它烧焦了,这个没办法吃了。”
真人看我有点失落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只手机,把聊天软件查找好友的界面展示给我。他摸着我的头发,手指贴到头皮,触感冰凉。
“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吧,以后就可以随时叫黯出来吃东西。”
此时天色已暗,街边路灯亮了有一会儿,深紫色的夜幕下,城市的阴影在不夜霓虹间被分切成片,我伸着脆弱的脖颈,毫无所觉地和他对视。
“你也是咒灵,你出卖自己的同类,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真人笑得意味深长,唇角勾着,笑意不达眼底:“黯这么晚不回家,爸爸妈妈也不出来找,也没有人关心你吃不上饭——是我让黯不需要再饿肚子的哦。”
我的手搭上自己的胃,持续的灼烧感让额头悄悄沁出层细汗。一时的放纵之后,脆弱的身体抗议起来,叫嚣着我不该放弃多年坚持养生之道总结的经验教训,今天我吃了太多冰淇淋,太多乱七八糟的垃圾食品。
而且吞吃太急、囫囵而下,完全是被情绪驱使着在毫无理智地发泄,总感觉寿命都跟着被吃没了。
“我还得再多活几年。”
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我点上手机屏幕,输入了自己的信息。真人这家伙真是走在时代前列的潮人咒灵,连网上冲浪都学会了,假以时日肯定成长得不同凡响啊。
他已经习惯我的答非所问,保持着那个有点渗人的微笑开开心心收回了手机。
当他挥手同我告别,两人将要在这夜色更深前分开,我于暗淡天光下分辨方位,朝着并不遥远但踮脚仰头也看不见的家迈出第一步时,我又对他说——
“你被逮捕了,我没有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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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偷来的钱买到的面包被我藏在了废弃电动车的后备箱里。我背着半字未动的作业本,一个人登上公寓楼的台阶。钥匙拧开家门锁,并未反锁的门让钥匙只转了半圈锁舌就咔哒一声弹开。
昨天就没吃完的鱼和菜都躺在客厅的桌上,只余一层水光的粥碗还没有洗,筷子搭在盘沿翘着脚。
从内屋倾泻出几条昏黄的光,印在白墙和陈旧的家具上,让灰蓝色调的小厅显得寂静无声,比纯粹的黑暗给人的感觉还冷。
呼吸时鼻端钻进熟悉的气味,这味道含混复杂,日日新也日日如旧。没有收拾的饭桌暂时发散着残羹冷炙的腥咸菜味,玄关钩子上挂着母亲的西装外套,空气里茉莉味的香氛闻着像放在公共厕所的清新剂。
墙上的挂钟是无声走动的,不会有咔哒嘀嗒的恼人声响。我近乎幽魂般地脱鞋换衣,呼吸声每次更小些,最后听着心脏在胸腔里缓慢安静地跳动。
我第一时间去到内屋,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探头向里面。母亲坐在黑暗里的身影就像个平推出来的镜头出现在眼前。她只按亮了台灯,脖子上套着颈椎枕靠坐在电脑椅上,面对着的电脑屏幕把她满是细纹的脸打得白莹莹。
她在加班工作,神态专注,眉头蹙着,嘴巴也绷得很紧。骨头突出的手指敲击键盘,家里老台式的风扇在嗡嗡叫喊。她不爽这种声音很久了,但爸爸一屁股坐碎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也一直没往家里提新的回来,她只能先用这个。
我又悄无声息地缩回头,从门口离开,打开厨房一只灯足矣照明,动作迅速地将餐桌上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法消化掉那些食物的胃越来越难受。芝士泡面现在玩嗨了,它不满足于只在我的胃里找人跳舞,它开始向上冲击,裹挟着酸水想从喉咙里反上来,到我嘴里开party。
我开始坐立不安,只能用干活来稳住一旦停下就有呕吐感的身体。蹲下的动作令人苦不堪言,我骤然朝着虚空张开嘴巴抽搐自己的脖颈,又强行平复过于激动的食物,咽下不适。
自作孽,不可活。我被这次教训抽得脸都肿了,纵容自己的**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只是吃点东西就这么痛苦,这要是头脑发热去做什么其他的事,我得加速燃烧生命第二天就噶了吧?
泔水味的抹布在掌心被挤干又淋湿,我小心地按了半泵洗洁精,慢慢搓洗起掉了色的洗碗布。
得再快点把碗洗好,我今天回来的晚,妈妈又加班,如果爸爸这时候回家来……那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事了。
“咔啦咔啦。”
寂静的公寓房,大门响起了窸窣的锁头声响。
“……”
可恶,乌鸦嘴等级已经到了在心里想一想都立刻见效的程度吗?我的霉运勇攀新高峰。
手底下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因强行加速而慌乱,我掰开水龙头,也不管是最大水流、不管用掉了热水器的热水,突突喷起的自来水瀑布般冲刷带着洗洁精泡泡的碗筷。好在今晚只有母亲一人份的餐具,在我叮叮咣咣迅速擦干瓷碗放回橱柜、以抹布狂甩洗手池,将饭菜渣滓都火速丢进垃圾袋之后,还没来得及洗手的我冷不丁对上了正伸头往厨房看的男人。
他进门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很安静,我们一家人都走路猫似的没声,话也不多。
男人已到中年,下巴上的胡茬刮得勤、天生的好发质也没秃了头,剪着还算年轻的发型,只有鬓边发白,整个人就看上去没那么沧桑。
“爸爸,你回来了。”
我打包票,厨房只开了头顶这么一只小灯,但百分之百把我发抖的小腿照得一清二楚。
很浓重的酒精气味穿透原本萦绕在屋子里的柠檬洗洁精香,男人回头朝内屋看了一眼,往前两步进了厨房。
他把外套挂在了厨房的门后,跟围裙一起,不伦不类的。男人走到冷白的光下,看似平常的脸才照出异常,他面色多少还是有点发红。
“今天你洗碗?”
他露出自己那个招牌笑容,从屁股兜掏出被挤扁的烟盒,想了想,伸手去轻轻将厨房门关上。
我用三分复刻自他嘴角的那微笑挂上僵硬的脸,剩下七分估计像我那正对着电脑屏幕愁眉不展的妈。
好像都没从他脸上见到过除去这个笑容和没有这个笑容一脸平静以外的表情……我从架子上抽下抹布,在狭窄的过道间蹲下,把地面擦干净。
“没事,用不着这么讲究。”
父亲摆了摆手,在我刚抹了两下的瓷砖上席地而坐,靠着身后的洗碗台。这会儿他就更有正头晕的醉态了,身上的酒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今天没喝多呀。”他仿若自言自语地感叹。
香烟燃烧起来,乳白色的烟气摇摇晃晃飘上天花板,在逼仄的厨房里弥漫。酒精和烟草同一时间堆叠发酵,迅速给这里的空气腌制入味。
夜里漆黑的光影下,玻璃窗外是浓稠的暗色,头顶小灯只舍得按开一个,冷白的光线让所有东西都不存在什么温馨感。
“今天没喝多呀。”
他叼着烟,又含糊不清地开口重复了一遍。我停下手里机械的动作,地上的瓷砖都擦得光可鉴人了,现在只能作罢。
“……还是多了,爸爸,你不醉的时候不是这样。”
他看着我,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网着细密的血丝,生着老茧的粗糙手指夹起嘴里的烟,一呼一吸间那呛人的气味就猛烈翻滚起来。
我陪他坐在了地上,厨房里全部都是烟草和酒精味,熏得我快要背过气去。他安逸地盘起双腿,仰头把后脑勺贴在冰凉的金属上,享受片刻的安宁。
焦油、一氧化碳、尼古丁混合着刺激性烟雾带给这个人空虚的大脑一点慰藉。我不清楚他整日在借酒消愁和把烟草当命燃烧具体因为什么,不过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可能答案是Everything。
他抽完了一支烟,神情比之前放松,焊在脸上的笑容都更亲切可鞠。开始发抖的手指捏着烟头在地上按了几次,他才忽然抬了抬眉头,哈一声笑说:“真的诶,真的醉了。我以为这有只烟灰缸呢——我的烟灰缸呢?”
上周的时候砸在我头上光荣报废了……自打开始抽烟就陪伴你的烟灰缸,近乎和我同龄的烟灰缸同志,让我变成家里二胎一般的存在,享年十二岁。
“它是玻璃做的,它不应该砸坏的啊?”
父亲看着我,开始胡言乱语。但他其实说得很有道理,玻璃烟灰缸vs我的头,怎么想碎的都不应该是它。
我讪笑两声,手臂环膝抱住自己,老老实实地不再奢望看他:“爸爸,我的脑袋当初没事,是因为我奇怪,你可不能用那样的力气砸别人。”
转头就会坐牢的,因为会死人。我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当场脑震荡很正常,如果劲用巧了,没等抢救头上的口子就飚飞脑浆也不奇怪。
身边忽然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我没敢抬头,这样就看不见他骤然僵硬的脸孔、瞬间酒醒涌现出恐惧和厌恶的双眼。
他哈哈笑起来,边笑边合不上拍子地用手掌敲地面,弹成一小堆的烟灰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打散了,腾起钻进鼻腔,立刻让男人的大笑哽住。他皱眉的时候嘴角依旧带笑,表情怪扭曲的。
“阿嚏——”
我赶紧把手里的抹布摊开叠好,擦掉地上的烟灰。男人扶着喝晕了的脑袋开始咳嗽,他手脚更不利索,指尖颤抖地更厉害,扔在瓷砖上的打火机出溜一声飞出去老远。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支起身子蹲了起来,伸长胳膊去捡滑走的塑料火机。
噼噼啪啪的点火声响起,又一支烟被点燃,闻在我鼻子里辛辣无比的烟气袅袅如秋风,大团大团痛苦地糊住我的脑袋。
“怎么,也不开心?你也试试?”
我眼睛已经迷蒙,难闻的气味让我喉头一阵滚动,忍住呕吐的**,咕噜咕噜搅动着的胃开始绞痛。
他一脸好笑地瞧着我,就像逗七岁的我,拿了一支烟递到我嘴边,拿反了,却依旧当成巧克力棍塞到我嘴里。
我叼着那支烟,眼泪就开始往眶外奔逃,滚烫。父亲的手不灵光地按着火机,燎着香烟的海绵头,火光就这样在眼前一跳一跳。我的牙齿紧咬着烟草充填的纸卷,烧着的烟屁股开始慢慢变得黢黑,更古怪的气味直钻鼻子。
我泣不成声。
他撇下手里的火机,泪眼中我看见他摇头,没了继续逗我的心情,自己吧嗒吧嗒抽着,又回到陶醉的境地。
“今天没赢钱,我是不是运势不好,嗯?”他问。
我把嘴里叼着的香烟拿下去,本来想拿放在一边的抹布把燃着的烟屁股熄灭掉,立时被他喝了一声:“别浪费!”
我猛得一抖,被抹布咬了般缩回手来,哆嗦了一会儿,拿拇指把火按灭了,咬扁的烟卷也好好捏回原状,递回他手里去。
父亲舒展眉头,不再一边皱眉一边微笑。他对着厨房的天花板含情脉脉,我递过去的烟轻轻掐在指间,好像那是支青枝柔嫩的鲜花。
我被当头一棒,只觉翻腾的胃液现在成了暴涨暴跌的海啸,眼睛开闸泄洪,泪水噼里啪啦合着绝望的抽噎顺着脸颊往下滚。我把自己团起来,不惮于压断脊背的力度,想蜷缩成身处母胎时的状态。
“你说啊,我今天是不是运势不行?”
“希啊……你不是眼睛很好,能看见鬼吗。你说,是爸爸身上有什么妨碍气运的鬼盯上了吗?”
他伸手搭在我肩膀上,宽厚的掌心拍了拍我抖成筛糠的后脊。他一边说话,一边吐烟圈玩。叫我的名字时,我还是心脏抽痛,下意识就抬起头看过去。
我还是后悔了。
他依旧醉着,一丁点清醒都不沾。他对我笑时,永远都是这张笑脸。嗯,他也是这样揽一揽小钢珠店里的柏青哥女孩的,然后用还没来及赌完的钱去请她们喝点东西。
我无声地嚎啕大哭,结果因为大口吸入了刺激性的烟气,这回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就吐了起来。
好在垃圾桶离得近,我只吐在外面一口,很快就被及时地一脚踹到了桶边。他当当当地拍我后背,希望我能吐得快一点,赶紧回答刚刚的疑问。
“你妈都给你吃了啥啊……”
边吐边哭,我感觉自己的五官在一齐冒火,胃袋整个翻过来抖落干净。父亲的耐心有限,拍了一会儿见我依旧在抽搐发癫,爱干净的他骂了几句,起身走到离我最远的角落,又点了支烟,扣着墙上的砖缝抽着等。
我很快解决了自己的呕吐问题,被迫清空的胃袋再也倒不出东西。喉咙火辣辣的疼,口腔里充斥着呕吐物的怪味。我把脸上横流险些呛进气管的眼泪用手背抹干净,恍惚间想,咒灵好像就是这个味道吧。
“没事了?”
我赶快手脚并用从地上站起来,捡回抹布,动作利索地将呕吐物都清理干净。父亲看着我干活,又舒心地伸展眉头,夸我勤快讲卫生。
他还是对自己的运势这问题念念不忘,而他身边能接触到的怪胎神棍只有我一个。男人每次喝醉了都车轱辘话来回说,问天问地问我是不是基因突变了,凭什么我有超能力他没有,总不可能我是我妈和别人生的孩子吧。
“你长得太像我了,也特别像你妈,所以还是基因突变的可能性更大。”
他揉着我的发顶,笑容很温和,那张没脾气的脸简直像块发面团。他吵架时也笑,伤心时也笑,挨揍时也笑,喝醉了癫得没边时笑得最灿烂。
“没有鬼,爸爸。我们家没有,你们身上也没有,真的。”
「此物」潜伏于日常。
「此物」为人之感情所造。
「此物」是?
果然我可谓是性情大变啊,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这就是大天使的呼吸吗?!现在叫我写出这样的剧情完全不可能嘛……过去的我加油啊,下一章也不远了吧!
带来一个坏消息,我染上夯他夯他了!该死,我要看儿童文学呃呃呃(于是疯狂地割起腿肉来)童心疯狂地未泯起来,已经与大人的世界越跑越远了……我要看一辈子的小孩冒险故事桀桀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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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顺驯温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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