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盥洗室洗过了脸，出来面色如常，钢铁般的双眼什么反应都没有，脸上已经丝毫不显刚刚的流泪模样。
夏油杰正把便当一盒盒拆开，我注意到他还特意买了那天在食堂我分享给他们的灰原雄推荐炸鸡块小食。
“杰要一起吃吗？”
我给他到了杯水，递过去扫过桌面才发现他只拿了一双筷子。
意料之外的是，他看了看我盯着的炸鸡块，指了指那盒便当：“介意我再尝尝吗？”
别人的剩饭我都吃了两年多，摇头摊手请便，我去找柜子里的汽水。
“灰原君倾情推荐款，味道真的很不错。那天我看你们都没什么胃口，只有我和硝子在吃，没想到你还挺喜欢。”
他没什么表情：“……那天是悟心情不好，刚出完长任务又弄坏了手机，回来找你时硝子说你拿着给他准备的蛋糕去交新朋友了——七海是个很沉稳的后辈，灰原倒是和你很像。”
我垫了一张纸徒手起开汽水瓶盖，起了三回成功：“很像？确实啊，他很尊敬你，一直在说‘夏油前辈如何如何’。”
夏油杰望着我愣了一下，哑然失笑：“本来想说，你和他一样都总是只看到别人好的那一面。”
这误会可大了，我是先想到最糟糕结果的被害妄想症啊。
“如果我真能像他一样也不错。”
他挑眉，只是摇摇头，我看不太懂他想表达什么。
“刚说到那一天，我拿走的是多余的分量，自己不吃就够了，没有抢悟的那一份。那时候你和悟好像都不太高兴，我可没有做那种坏事啊。”
我把汽水倒到刚洗干净的保温杯里，生活习惯了简陋的我只有两只杯子。不过刚刚给夏油杰倒的水他并没有喝，我正好将两只杯子交换，给他准备了汽水。
他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当然知道是硝子在开玩笑，你怎么觉得我会因为你抢了本来就是你买的蛋糕而生气？”
“因为那是说好了给别人的东西吧。一般悟做了什么坏事你都会说他一句，我做错了你也该批评我了。啊，毕竟你也很有当老师的天赋，杰又耐心又细心，还会及时纠正孩子的错误。”
我的脑海中，生气的夏油老师面对我抢走了隔壁小悟的蛋糕时一脸和善的将愤怒隐而不发，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别人的东西不经同意就拿走是不对的，你是坏孩子哦。”
对不起，我不会再抢小悟的蛋糕了，小悟已经自己用实际行动抢走我的午餐报复回去了，夏油老师请原谅我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瓜顶上有个对话框把脑子里的画面都呈现出来了，夏油杰就跟有了读心术一样猜到我在想什么，连连笑着摇头。
“悟才是任性的那一个，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哦。如果不喜欢悟做的什么事，也不想和他讲，你就来告诉我。”他对我眨了眨眼，这个很是生动的表情在他不常活泼的脸上简直杀伤力翻倍。
“竟然是双标老师吗杰，不能因为班上的孩子省心就偏袒啊。”
他做思索状：“怎么不行呢？真名总是安静又听话，连哭泣都不舍得发出声音，如果不去认真听，就没有人注意到了。”
“……”
我险些给汽水瓶子撅烂，而后捂心口倒地再起不能，杰！真的太温柔了！
“不用担心我……我也很强的，今天上课时夜蛾老师说我表现的很好，之后就会给我安排任务了。”
学生证上的评级是二级，但我觉得如果有两个特级术师同期在旁兜底的话，我都有信心去和特级咒灵来一场。
闻言夏油杰放下手里的杯子，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我的腿：“不然等你接到了任务，就告诉我们，我和悟悄悄跟着你一起去吧，那样还放心些。”
我想到前不久从硝子那里拿到了七海的联系方式。他当天就礼貌地给我反馈说面包很好吃，后来有时间又聊过几次天，前段时候他和我提到，似乎一年级要有新生入学了。
这个消息让我联想到了五年前自头顶飞过的神眷者，我的救命恩人、神明的代行者。我一直没怎么揣度过她的状态，转念想想肯定有其他我不认识的主角在，她可能正在和他们玩耍。
但悟、杰还有硝子他们绝对是故事的主要角色，头上的光环都发光发热到烧的走在旁边的我跟着一起被照得亮闪闪了。
我这阴差阳错撞大运的被“高空抛悟”反手拎起头顶的光环给套回了高专，真的可以和她再次见面的机会大了很多。
主要角色肯定得在高专里好好呆着，万一私下跟我出了门没迎接到神眷者怎么办。
以我的背景板功力，估计爱理都不会发现有这么一号人，但是我欠她的命总得找机会悄悄还。也不用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依旧像当初那样默默地关注她就好。
总不能上去就自曝说我是有着超级大反派技能的炮灰，注视你的系统神明就打算弄死我呢我活着只会捣乱你快来打死我吧……那人家就算暗杀我，同是一个学校的也会给她留下不良影响吧。
当然，上去送人头还是开玩笑的。硝子告诉我，我活着是正确的、有意义的，所以肯定不会那么干。我充分履行自己的背景板职责就是在不给人家惹是生非了。
“杰和悟最近刚出完任务，正好多休息两天，我是挂名二级术师，就算接到一级任务都能自己解决。”
我给他添了点汽水，夏油杰摇头推回我的手里，把只吃过几个炸鸡块的筷子放下：“真名刚刚还哭过，今天一天都消耗了不少体力，你快趁热吃饭吧，我吃好了。”
下午刚被悟说过，我也没有再客气，接过他的筷子端起盒子吃了起来。
“今天谢谢关照……我的宿舍里没什么能招待的东西，也没有游戏机，至少以后准备一些零食。哦对了，之前说好了下次找杰去玩。”
夏油杰很高兴，他好像都舍不得走了，还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吃：“当然，你想来随时可以和我说。”
“今天走了很长时间的路，也没见你不舒服。下午训练后都累得在教室里睡着了，你的腿有疼吗？”
我阵痛的骨头已经叫嚣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习惯：“没，应该只有晚上会犯病，但是睡着了就没意识了。”
对不起夏油君，骗子会说真心话，但是骗子本性难移。
夏油杰点点头，忽然抬起手，咒力涌动下召唤出了一只咒灵。
说是咒灵，但它长得并不像一般意义上的咒灵，反而像个咒具。
那是一只瓷壶，造型看着大概是酒壶，有我手掌大小。白瓷质地，没有任何装饰或花纹，只不过壶盖的部分是一只会眨动的眼睛。
当他把它完整的拿出来时，我才看到它的壶身上没有把手，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绳索。血丝般的红绳很细，但是它并非死物，韧性很足，正攀在夏油杰的手臂上牢牢抓着。
“你在战斗中以泪水为武器，如果敌人针对你的眼睛会很麻烦。我出任务时抓到这只咒灵，可以帮你在平时就攒下眼泪，它的容积很大，可以盛下不少泪水。我已经训练过它，想要使用的时候只要往它眼中注入咒力即可操纵。”
黑发少年仔细地解释着：“这只泪壶就送给你，它不怕磕碰，手可以缠在你的腰间固定。如果里面装着你的饱和咒力眼泪的话自身强度也会高到几乎无法摧毁，我用你给我的眼泪做过实验。”
我在他召唤咒灵的时候就放下了饭盒，盯着瓷白的泪壶，都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实在感谢！！帮大忙了！”
简直是瞌睡送枕头，我被他特意准备、正好也在我出任务前赠与的礼物一箭穿心，激动地都有点说不出话。
炮灰背景板还有被直接送神装的时候吗！杰也太不吝啬他的光环了，在这光芒之下，我立刻原地坐化被晒成灰飞起狂舞三周感谢上苍与大地，感恩生命感恩神明，感恩降下神赐的夏油杰。
不过我的大脑还在转，开心感动之余立刻捕捉到了他话中重要的一点：“杰尝试过把泪水拿去加强咒灵了吗？”
他抖了下被缠住的胳膊，泪壶便在操纵下用看起来像是红绳的手臂爬了过来。我赶忙接住瓶身，它的血丝状的手就顺势攀上了我的腰，调整好位置后看起来就像我用绳子把一只小瓷壶系在了身上。
夏油杰面对这个问题时抿了抿唇，表情依旧平常：“嗯，效果很不错，如果剂量够多，是可以提升咒灵的等级的。
真名的咒力非常特殊，明明每个人的咒力都不相同，人类和咒灵的差别更为巨大，能对他人使用反转术式以正能量修复身体都是凤毛麟角，更别提加以‘强化’的概念。但那些眼泪就是做到了。”
我差点向后一仰直接撅过去。
这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有这样的才能，如果和他站在一起，足矣把咒术界搅得天昏地暗。
别说咒术界，直接让咒灵统治人类、我们统治咒灵，建立超级大反派的黑暗世界都完全没问题。
看见我紧张得额头冷汗直冒，夏油杰表情柔和，伸手把我落下的发丝掖到了耳后，不在意地看着左脸颊露出来的疮痂：“别紧张，真名主动把能力告诉我，肯定是不会想去做坏事的。就算以后出了任何问题，我们也是共犯了。”
他的神情一点也不紧张，甚至还微笑着。夏油杰是生在普通家庭的咒灵操术使，他吃掉那些与人类所对立的存在，游离于两方之间，也许纠结过、思考过，选择了坚持着术师保护非术师的正论。
我可以当个短寿但风光的反派，或者懦弱憋屈的炮灰。我选择了活着，自欺欺人，只看见身边的善和爱，坚持自己的一套守护信念。
他的手刚刚放下，搭在膝上，于是我伸手握住。
微微用力攥着他修长的手指，双眼紧盯着他：“好，现在是骗子的真心话时间。我承诺，不会去用眼泪喂养任何一个不被夏油杰的咒灵操术控制的咒灵。”
黑发少年睁大了眼，也许是没有想到我会把自己的能力承包给他。
他的手指温热，我紧张的手心冰凉，但还是这么握着。
夏油杰最终垂下眼帘，嘴唇翕动：“好。这是秘密了？”
他也许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些令人无端紧张，垂下了头去。
我心脏狂跳，额头冒冷汗：“是，我知道杰不是依仗作弊去追求什么的人。哪怕你将来有所改变，有私欲想要去做什么，我也相信你不会对朋友的能力下手。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
那只被我握紧的手忽然反握回来，他的力道很重，但尚在承受范围之内。交握的双手仿佛可以破开皮肤与血肉，让骨与骨相接，连成一条血肉交融的锁链。
夏油杰先一步松开了我，他一直低头沉默着，刚刚因为用力现在指尖都有点泛红。
抬起头来神色如常，他指了指我扔在旁边的饭盒，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语气平常道：“快吃饭吧，一会菜要冷了。”
他站起身，挺拔的个子让他于我的角度而言遮了一片头顶的灯光。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如果晚上腿疼睡不着觉，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盯着自己手心的红印，因为刚才他使劲于是我也使劲，互相以表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的忠心，握手言定之后好像关系都近了不少。
夏油杰打开窗子，扁扁咒灵在外面兢兢业业看遍日落全过程，又欣赏了星星在夜空中逐渐闪耀。不过它得到了我手捏的自己的专属定制肖像手办，就当拿那个赔罪了吧。
“明天见，杰，飞回去的话路上小心。”
他动作利落地从窗户跳了出去，坐上了长相有点不敢恭维的扁扁咒灵。
夏油杰见到我送行的视线都粘在了咒灵上，抿了抿唇：“我一定抓个更可爱的交通工具。”
菱川葵大概会喜欢这种猎奇生物：“它也挺可爱的。”
夏油杰转过身去，朝我挥手道别。
少年黑色的制服和头发在夜幕下几乎融为一体，身后的冷白灯光照亮他，再往前便看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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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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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泪与咒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