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不训练,啊……也不是,是在训练我的被审讯功力吧。
五条悟的坏毛病愈加严重,原本只有我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会提着我的衣领或者抓着我行动。
现在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整个人总是动不动就突然俩脚离地病毒关闭。
和硝子谈完心,她非常满意地表示“一起去上下节体术课吧”,我们才走到门口,就遇上了出门折返的夏油杰和五条悟。
他们俩围上来就把硝子拉走,三个人在墙角嘀嘀咕咕像在商讨什么重要的大事。我很有绅士风范地站在原地看走廊窗外的风景,等着大家说完悄悄话。
然后就不知道是达成了什么诡异的一致,五条悟上来就又把我给扛起来走路了。
紧接着他和夏油杰争执了半天到底是让我被他提着还是呆在咒灵嘴巴里——好像我自己靠十一路行动,世界就顷刻间毁灭了一样。
不过我的脑子还是转得很快的:“我就在杰的咒灵嘴里坐着吧。但是……高专不是被天元大人的结界笼罩着,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吧?哪怕是上层的人动用职权去那间教室,发现了什么猫腻,也不会分析出我全部的能力,这么快跑来抓我吧?”
我说话时,三人都同时扭头过来注视着,六只眼睛齐刷刷盯过来——总觉得以前不良少年团没这么有礼貌,现在都学会看着讲话人的眼睛了,是爱理教的吗?
夏油杰左手摊掌右手成拳一锤,一副“啊,原来还有这回事”的模样。五条悟则是反应又快又自然,张口就来:“噢,以防万一啊,老子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我一脸茫然,什么以防万一,看这反应,我说之前你们明明没有想到上层和我那毁天灭地能力的事情啊!那你们在紧张什么?
总之是坐在一只有隐身能力的青面獠牙的恶鬼嘴巴里抵达了训练场。
夜蛾老师在我提交报告的时候就已经与我详细交谈过了今后的大方向,依旧是以保密能力为行动后的重点。
这一次只不过解决战斗的时间长了些,没有人知道任务具体经过,其实没吸引多少上面的注意力。
但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还是要尽量避免单人行动,他助力了一下夏油杰和五条悟以及神明爱理的申请,把我分给了同期们作为搭档。
体术课在夜蛾老师讲过今天的课程,做过示范和指导,安排大家自由训练之后,他就离开去处理公事了。
正准备老老实实训练的我被突然同时撒手丢下武器的三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
“说,你到底怎么祓除的那只咒灵?”
双拳难敌六手,我在幻境中苦练成神的也只有绝技一斩——我愿称之为眼泪操术的奥义——徒手对战还是看不上眼。
五条悟摘下了墨镜,拿着它如拿着一把匕首,横在我的喉间。虽然那双失去遮挡的双眸在午后艳阳下更锐利,更像该横在我脖子上的刃。
夏油杰坐在对面扮红脸,言辞温和恳切地表示,希望让我说一说都遇到了什么困难,以后的任务中好互相配合。讲述自己学会反转术式的过程也是一种经验的交流云云。
硝子坐在我的下风向,也是最后的缺口处叼着烟,只是笑着看我们,漂亮的手指夹起烟:“小希,真厉害啊。”
这是什么扮坏人的白脸威胁,扮红脸的好人友善理解,还有负责奉承的美人计和激将法……我在中间如坐针毡了啊!
“呃,就是……它的攻击方式是发射咒力波,然后我被击中了,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掌握反转术式快速再生身体。
然后……我是那种不残血不会玩,被逼迫就进化的人。然后我就领会了……硝子说的很对!就是咻得一下,咻咻——嗖!就会用了!”
大家席地坐在训练场上围成一圈,明明是很青春校园的学生们玩耍的轻松快乐场景,我却只觉得额头冷汗直渗——这就是友人关怀的重量吗?啊,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五条悟几乎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六眼跟核磁共振机器一样全方位扫视,恨不得检查我的脑、肝、胆、脾、肾、胰……看不出来差别的啊!
我和四天前的我唯一差距就是皮肤都是新长的,身上的疤消失了。可能本来有被糟蹋的很差的身体器官吧,但重新长出来它还是基因里自带的天生脆弱。
“现在是不是不会用了?”夏油杰对于我重复的那个硝子版“反转术式使用诀窍”有些无言以对,不过从那个描述中理解出了我只是在那一刻阴差阳做对了,属于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我点头称是:“但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危机时刻,身体大概还会有印象再想起来的吧……”
注意力已经没法集中了,趁着夏油杰还没再次开口,我赶紧抓住时机解救自己——
五条悟很重,主要是因为他很高,也锻炼的很结实。我已经沉默中坚持了很久,实在是快没法保持自己不动如山挺拔如松的腰板了:“悟,我们可以不表演小鸟依人了吗?如果你累了的话,可以去靠杰的肩膀。”
真的是很诡异的坐姿,为什么要来靠着比他矮又弱的我,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坚持我很可靠的姿态,但是……已经……没法逞强了……杰和他身量相当,怎么想都是那样更舒服吧。
从坐下开始就以墨镜威胁为名倚在我身上的白发少年听了这话变本加厉,把下巴直接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手揽过来搭在了另一边。
他没感情地棒读:“真名君,悟酱讨厌夏油君,你怎么能那样说呢,要保护悟酱啊。”
夏油杰额上青筋直冒:“明明是悟更讨人厌吧,真的没有察觉到希是在认真地讨厌你——”
我是真的累了,不然不会开口说,他这么一放,我还没来得及辩解就是脸色疾变。
上半身不堪重负直接秒速垮塌,朝着对面的夏油杰就是一栽。
“诶!!!”
五条悟的呼声大到完全可以替我把我的那份惊讶也喊出来。我们两个人直接整段垮掉,扑入了夏油杰的怀抱。
蒙头盖脸就是他宽阔的胸膛,因为距离太近五条悟太沉,根本没有发动术式反应的时间。
这一摔,摔得鼻梁骨被寸劲给撞到了,瞬间上半张脸都发酸发麻,疼得我生理泪水狂飙差点发出悲鸣。
怎么就这么寸,我总是大庭广众出丑闹意外,背景板要转职搞笑角色了吗?
这是我离夏油杰最亲近的一次了,一个完美的bro hug。我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不知道这突然投怀送抱有没有冒犯到人家。
好在是悟瞎闹导致的意外,我是夹在中间的受害者。
在意外坠落的下一刻,五条悟抽风般只花了零点二秒就跳起来大力把我往后一扯两米远,我只能无语地任其摆布。
“悟,体谅一下还没长到一米九的废柴吧。等我一米九了,任君随时随地小鸟依人。”我惆怅道。
刚刚夏油杰接了我一下,如果他躲开的话,这一下直接就脸着地——负重脸着地的话倒霉了会摔破相的。
就是他不至于这么用力吧,我的胳膊都被那一下拽得嘎啦啦骨节发响:“谢谢杰。硝子,我没事,没受伤。”
就算这么说着,硝子也是凑上来捧着我的脸就是一顿仔细端详,然后喊着“啊,小希掉了一根睫毛,都怪悟”,指着白发少年就让同时站起来的夏油杰对其进行狂扁。
最后他们一人扯着五条悟的一边脸蛋,在他赶紧打开了无下限以一敌二气势不减、双方对峙,我劝过才停战。
摸着自己被掐红的脸颊,五条悟和两人重新坐回来围成刚刚的“审讯圈”。这回他没有再把我当成电线杆了,忙着在和夏油杰眼神交锋。
“小希现在不会用反转术式了,我不在身边,需要的时候就拿去用吧?”硝子突然说。
这话说得很突兀,刚闹了个乌龙打断了之前的谈话,但就算还记得前面的话题,这句话也有些跳脱。
她已经抽完了一只烟,伸手到我的裙子口袋里拿薄荷糖。今早我刚带在身上崭新一盒,大概是硝子注意到了我走路时发出的糖果在小铁盒里摇晃的声响。
大家都是学的我吗?不直白的讲话时,委婉到底的我总是打哑谜一样嘴里在吐谜语,只有电波对上的人能听懂。
我的表情严肃起来,虽说日常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我知道自己认真起来的时候会很明显变得冷漠:“不会的,我不会去偷硝子的术式。我以后再也不会偷东西了。”
“哪怕是面前重要的人因为受伤快死了,我无能为力,也不会去偷硝子的反转术式的。”
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规则,连系统都遵守着规则。如果我逆行,只会连累所拯救之人一起被厌弃。
不清楚当年十岁被「绝对希望」救下的人如今都如何,我只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是在拼尽全力,但凡有一丝松懈就输了。
薄荷糖滚出铁盒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硝子“咯哒”一声按回盖子,将糖罐装回我的口袋。
“你是怕自己掌握不住吗?”五条悟盘腿坐着,肘支在一边膝盖上托着下巴。
“……”
我已经张开嘴了,否定的回答就在舌尖上,但是那一刹突然无法让其出口。
如果是走入幻境之前的我,会对着已经近乎知晓我全部秘密的挚友们摇头,可靠地承诺:虽然不会尝试,但我相信自己不会陷入贪欲。
但是如今,我连自己身边最亲近之人都杀过了,甚至那时连犹豫都不曾有,刀光只一次比一次快。
夏油杰一直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是支持我对自己的约束的。其实有些像苦行僧,他在非术师的家庭里长大,有着处于咒灵与人类之间的咒灵操术使的身份,本该善恶暧昧不清的,但他坚定地约束自己,履行正论。
“我是,”我最后说。没胆子去看任何一个人的眼睛,只能盯着对面夏油杰的下巴,“我最近有了个新毛病,晕血。”
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是我一贯的打哑谜作风。
“但是并不影响祓除诅咒。”
我该怎么回答那个问题?
我面对面详细地描述着杀死他们的场景——包括作案手法,尸体的惨状,阐述着自己作案当时毫无波动的内心。那岂不是太残忍了?
我一边崩溃地嚎叫哭泣,颓唐地整个人失去前进的动力。一边呕吐一边说着那些可怕的经历,向被害的他们寻求安慰,那未免有点恶心了吧。
庆幸,经历这一切的人是我。
说好了要活下去,作为术师看同伴的尸山血海,看随时可能破碎的美好事物的残骸。
五条悟说过,我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我不当被生得术式强大能力诱惑的炮灰反派,要抗争自己的命运,本就需要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继续训练吗?”
我抬起眼,看向围着我的三个人。
五条悟把一直捏在手里的墨镜戴上:“行啊,你挑一个搭档吧。”
硝子抿了抿快化在嘴里一个地方的薄荷糖,对我摇了摇头表示别选她。
夏油杰没有什么动作,也许他是在我的视线扫过去的时候,恰巧也看过来,也许他从始至终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们都比我聪明百倍,只有我是必须先飞的笨鸟。大家肯定都听懂了我的话,最终还是尊重我的想法。
是的,有些事情哪怕说上再多次,我们面对面——悟把墨镜架在我脖子上,让我选择上面那些选项,阐明一切或者嚎啕大哭。
硝子让我选择一条更简单的路,让我去偷他们的东西,把约束自己的责任放在他们身上。大家同进退、共患难,让主角光环去承担那份重量——
我也不会去做。
但精神上的依赖嘛……大家都知道我是个骗子,现在只是在骗自己,我不会疯,永远会去求救。
我已经站了起来,伸手向夏油杰,把他拉了起来。
他对着我勾起嘴角,掌心很烫。依着我的力气起身,就变得他比我要高了。
我忽然有点落寞。
因为这一刻我确信了,我们是一类人。
但他不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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