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倏如花谢(3)

嗡嗡声自远方的林中响起。

就像捅了马蜂窝,千千万翅膀高速扇动的嗡鸣由远及近。

我们站在已经清理干净的战场中心,不管是建筑还是草木,已经被五条悟全部碾碎。

这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掩藏,消失的甚尔仍然不见踪影,突突直跳的眼皮让我生出不妙的预感,完全找不到目标,那么他很有可能遁逃。

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禅院甚尔拿出了新招数准备突袭。停下来再度分析,我很快确定产生这种直觉是有原因的。这场战斗中能感受得到他有别于这一路我遇到过的其他诅咒师的地方。

先干掉我们再去追星浆体仿佛是他的某种执着。明明他的目标对象不在这里,这场战斗从打响的那一刻就应该是我们俩追着他跑才对。选择停下来先解决了麻烦,也不应该非要给我胸口捅一刀。要是我真当场去世了,他难道不清楚队友挂了是在给主角解封,刺激人家小宇宙爆发吗?

到时候要为队友报仇的五条悟可就不好对付了,拖到那厢星浆体直接被送进结界不是没可能。那他这岂不是白跑了一趟,到嘴的鸭子飞了,他连这笔账都算不清楚吗?

可以解释为一时恋战上头,被激起了斗志想要把棘手的敌人打趴下战个痛。但那种东西本来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圆滑的诅咒师身上。

从道路的尽头飞出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很快我们就看清了,那是无数蝇头——一种四级都不到的弱小咒灵,就像曾经骚扰奶奶的蜗牛咒灵一样,落在普通人身上最多会让人感到身体沉重疲惫。

密密麻麻的蝇头潮水般涌来,简直就像一场生物沙尘暴。原本清场后有利的视野再次受阻,抛开数量谈强弱不可取,那些弱小的咒灵聚集到遮天蔽日的规模时,场景还是很壮观的。横冲直撞的蝇头一窝蜂地散开,整个高专仿佛瞬间被生物入侵了。

“把蝇头作干扰用的箔片用啊。”

和我对上视线,五条悟微微蹙眉,很明显他的意思是六眼现在更无法通过捕捉武器库咒灵锁定禅院甚尔的位置。

“是养在咒灵里的吗?那只咒灵大概和泪壶一样也是空间型的。”

麻烦了,这下高专里要乱成一锅粥,哪怕向夜蛾老师发去增援信息也没什么用。

五条悟的手紧紧攥着我的,刚握上时太过焦急,此刻才发觉两人的手指可称扭曲地交缠在一起,沾了我的血,黏腻发烫。

“又有死角,再用一次苍?”他盯着我,六眼仿佛散着淡淡的光,喃喃低语可能起效的对策。

我已经在那些蝇头扑上来的前一刻就将泪水化作细针,以子弹出膛的速度在空中飞射,速度极快地蚕食着包围过来的蝇头们:“如果不把我们两人拉开距离,永远有一个能抓住他近身的机会反击。”

他雪白的睫毛一眨,立刻抬臂揽起我的腰,开始用术式赶路:“可能真的放弃了偷袭,去薨星宫!”

蓦然腾空的身体被他胡乱抱在怀里,紧接着操控吸引力达到空间跳跃从而极速前进的感觉席卷全身,刺激程度堪比过山车俯冲,我的头发全部都在朝前猛飞。

周身的景物在眼中极速倒退,我马上配合地攀住他的肩膀,也来不及调整跨坐在他一条胳膊上的姿势,伸长脖子警惕地环顾四周。

簇拥的泪针像一对冰棱组成的翅膀拖在他的身后,随着我们的全速前进,就像一道长长的曳光。有无下限保护的二人如炮弹般冲入嗡鸣不停的蝇头群,在混乱之中划出一条干净的白线。

我越过他的肩膀向后伸出手臂,拖曳其后的泪针便在刹那转变形态呈液体爆炸开来,将其中所蕴含的咒力转换为最大限度的杀伤力。仿佛在固定轨迹上留下一连串的自爆无人机同一时刻引爆,将这成群的蝇头炸出片片真空区!

五条悟没有回头,但震耳欲聋的连环爆破音和蝇头数量骤减的形式变化让他表情微微讶异,紧了紧抱住我的双臂。

“咳,悟……”原本我正扒着他的肩膀,时刻瞄着身后以防万一,结果他这一动直接让我整个上半身都栽进了他胸膛。

不仅蹭了人家一身的血,还碰到他身上的伤了啊!

“不用管那些东西,就算清理掉了也没用,现在在高专的没有哪个老师能打得过那家伙。”

他很少用现在这样正经的语气讲话,收敛锋芒,隐而不发。冷静、平淡,和他收紧的双臂、狂跳的心脏对比强烈。

“能歇一秒是一秒。”这句话简直成了耳语。

“唉。”我叹口气。

浑身的血都在燃烧,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相比之前很多次的危机时刻算是非常不错了,但疲惫却是并不少。除去打伴生幻境的特级咒灵,以前的任务再累也没有拖到三天的长度。

何况,咒术师最强的时候,是独身一人面对敌人之时。

一旦有人质,各方面的压力都和能放手拼命不在一个量级。

“悟,要小心。”我最后说。

“你在跟谁说话呢?”他的下巴微微蹭了下我的头顶,也许那时在敛下眼睫看我。

……

“砰!”

迎接我们的是一颗出膛子弹。

当我的双脚再次落地,旋身闪过飞击面门的子弹,细密的泪针霎时雨般直射站在参道升降梯前的男人。

薨星宫和忌库是隐蔽结界,入口不能派人看守。

“这个时期咒术师也开始忙了,现在高专里都是蝇头,别人也无暇他顾。”

移开枪口的禅院甚尔嘴角带着畅快的笑意,颇有几分挑衅的姿态:“你们的反应很快啊。”

几乎就在下个呼吸,由静转动!他振刀而上,密密麻麻的刀影弹开了所有的泪针。战斗本能极强的男人竟然在和我的对阵中学会了不去硬碰硬,而是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去弹开那些坚硬过分的固态泪水。

夏油杰原本争取到了时间将黑井和理子送进了升降梯,然而中途放弃我们的禅院甚尔正好赶到,横插一脚拦住了即将进入参道的咒灵。

好在他劈开咒灵之后,刀刃紧接着折在了我留下的泪水保护罩上。这层特殊的防护就像一张完美的盾牌,有着结界属性的特殊招数无法像临时泪水防护那样简单的用那把咒具突破。

这又一张底牌让他碰了硬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谨慎地用了普通咒具去试探,不然那把特殊的咒具就直接断掉了。

但有喜也有忧,我这个操控泪水的主人紧随其后送上了门来,如果他能近身砍我一刀解除我的术式,那完美的防御就告吹了。

“砰砰砰!!”

夏油杰已经应战好几回合,当我们赶到时,他的咒灵已经被男人解决了不少,但也好在咒灵操术使有源源不断的炮灰可用,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守在参道前的禅院甚尔让我们失去了最后的退路,如今只有干掉他或者控制他,才有机会将天内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果不其然,我一切入战场,首要目标是破盾的禅院甚尔立刻针对起了我。那手丨枪咒具的子弹不要钱一般全都招呼到了我身上。火力压制之下根本没法行动,只能躲在掩体后,临时的泪水防御挡不下那以饱含咒力的特殊子弹。

那玩意还是手丨枪吗,没后坐力吗?这噼噼砰砰一阵火力,自丨动丨步丨枪才对吧?他到底还有多少开了挂的咒具武器!

正当我抱头鼠窜苦不堪言之时,那阵一个人打出一支小队的火力倾泻终于是停下了。暗道一声这挂时间到了好歹没有太逆天,我抓住机会撒腿狂奔——开玩笑,子弹打完就该冲了,近身战他打我就像打条狗。

夏油杰和五条悟默契非常,瞬间拦在我身前,为我争取了拉开距离的机会。

然而,就在我迅速后撤,防止因中刀被解除术式给他伤害理子的可乘之机时,那把效果咒具高高扬起——

形势急转直下!他的追击的身影硬生生刹住,吓得我都忘了呼吸,立刻抬手让留在队友身边的泪水化作护盾,挡在他本来挥手攻向的夏油杰身前。

玩了个假动作的杀手表情狰狞地扬起嘴角,锋锐的刀尖撕裂空气转向一百八十度,瞬间将刀插进了五条悟的喉咙。

飞扬的血点溅得很高,明明距离这么远,我却觉得那丝丝殷红直接飞入了眼瞳。

“特级咒具,天逆鉾。”他咧出个畅快的笑容。

在夏油杰身前凝成的半透明泪水在阳光下折射出浅浅的虹,一层薄薄的泪膜之后,中刀的挚友睁着被讶异填满的眸子,鲜血喷在其上。

他们本该震惊、恐惧和愤怒僵立在原地,把闪烁着茫然和无措的眼睛展示给那狡猾的杀手看,令他唇角的笑容更猖狂——

然而没有。

夏油杰眼前那上当受骗给错了人的泪水之壁,于下一次心跳的时间,在他的眼前凝成了一把长刀!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抬手握住刀柄,不需要交流不需要迟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直取近在咫尺刚刚收刀来不及回防的禅院甚尔弱点。

“嗤!”

只来得及避开要害的男人被我们默契配合的迅猛反击一刀捅穿了右臂,剔透的长刃反着刺目的日光,割豆腐一般切入血肉,鲜血飚出!

“啧。”男人的眼中闪过措手不及的讶异,面上的笑容立时僵硬,“好配合。”

口中吐出夹杂着怒火的讥讽,不停闪躲的禅院甚尔表情危险起来,终于抓住空档从咒灵口中换出了新的武器,男人的笑容愈发猖狂。

杀手见血后的攻势更加猛烈,明明受伤的是最重要的手臂,可他似乎一点不担心会撕裂伤口。夏油杰使用泪刃无法达到切开万物坚不可摧的程度,发现能够肆意招架的禅院甚尔更是放开了手越战越欢。

他的战斗风格非常狂野和粗暴,如同咬住猎物用利齿深深勾住皮毛和血肉的捕食者那般,以一股千百万次杀戮之中淬炼出的实力与那独一无二的强者狠戾,直取要害。

每挥一刀,速度都会快上一些,每一次下手都是毫无束缚的狂放。

两兵相接刀光绰绰,夏油杰不敌天与咒缚,何况还是身经百战的术师杀手,更何况这家伙还被打急眼进入了狂暴状态。没什么悬念的,他最后被因为右臂受伤发疯般全速解决战斗的禅院甚尔击败。

我。

在五条悟被天逆鉾捅穿喉咙,踉跄着倒地的刹那,我将泪水化作武器递给了夏油杰。

我的下一步行动是决定全速向前冲入战场,还没等抛去情绪影响冷静运作的大脑想到再下一步的具体方案,突然一股撕裂腹部的剧痛袭来,让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这不是一般的痛楚,犹如火钳插进了胃里,灼烧感伴随着血肉被撕开的剧痛传遍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完了,失去行动能力了。

我的眼睛因极度痛楚而睁大,因为咒力加强而极度清晰的视野里,看到一双从身后绕出的脚。

颤抖的手摸上被穿透的腹部,黏腻的血液流下来,我的指尖却好像触到了火苗,或者什么能把人肉溶解成一滩脓水的化学试剂。

“嗬……”

强烈的反胃感刺激咽喉,我不得已条件反射张嘴,哗啦啦从嘴角流下来滚烫的血。那些充斥着腥味的东西糊住了我的嗓子,似乎也阻碍到了鼻腔。

一种沉入血海之中被液体淹没口鼻的窒息和恐惧席卷全身。我的双手抽动着不自觉扣挠石板地面,脸涨得通红,抓到指甲残缺。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咳咳,呕……”

终于两口把卡在喉中的血肉给吐了出来,避免了当场窒息而亡的悲剧。瞬间通畅的呼吸道让空气疯狂的流入,求生欲使我大口呼吸,喘得像个刚爬上岸的溺水之人。

倒霉,倒霉倒霉倒霉。

终于可以继续低头的动作,我立刻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穿透了自己的身体搅碎了脏器,当它映入眼帘,喉间血肉碎片上涌还险些令我二度窒息。

那是……一条蛇,一条穿透我整个身躯,仍然不停扭动挣扎的猩红鳞片的蛇。它还在张大有着一口可怖獠牙的嘴,光滑的身体让我第一眼以为那是我的肠子什么的漏出来了,只不过在疯狂蠕动。

“哈喽。”

站在我身后的,导致这条蛇饿虎扑食般窜出、利箭一样贯过躯体的人,走到了我的面前。

它那熟悉的语气和声线,敲击着我已经听够了自己心脏尖叫的疲惫耳膜。

同时断了继续向前支援战场的念头。

我仰起头,入目就是比现在的我更加凄惨的画面。爱理的胸口、腹部、肩膀,各穿透着一条挣扎扭曲的蛇。那腹部赫然有个空荡荡的血洞,很明显那儿几秒之前应该还咬着条猩红的长蛇。

它们的嘴巴嘶嘶大张,毒牙狠狠咬在血肉之中,如同小钩子一般死死不放,将人搞得鲜血淋漓。

“对不住喽,我不知道这东西还能从我身上蹿出去再咬人的。”

顶在号上的当然是系统,我跟它大眼瞪小眼,立刻拨出操作台打开了GM视野。很明显刚刚结束一场战斗的它用光了所有魔力值,身上挂着七八个debuff,生命值在身上那些蛇扭动间以开闸泄洪的速度下降着。

我抬臂凝出泪刃,电光石火间割掉了她身上所有还在蠢蠢欲动的长蛇的脑袋,霎时黑血狂喷。

扑面而来的腥臭味差点让我两眼一翻出师未捷身先死,咬着后槽牙靠体内的咒力挺住了。一连两次致命伤我都没晕,这会儿被熏得翻白了那可就搞笑了。

一把捏住贯穿自己腹部的红色血蛇,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抖得好像得了帕金森。手指一时脱力,那蛇瞬间挣脱钳缚,凶狠地咬住了我的虎口。

“唔呃……”

要命了!手滑了!

“你还挺幸运的——这条是火属性的,没有至你死地的神经毒素,不然就算你会反转术式也没用。”

“现在也就是感觉痛苦点,死不了人。”

太疼了,这家伙的每一寸鳞片和毒牙,都予人以烈火焚身之感。我怀疑自己的眼球都要炸开了,瞪着猩红的双目,我持刃的手猛剁而下!

“嘶嘶嘶……噗噗——”

而后再发狠一扯,我将那无头蛇尸整个从腹部拽了出来。

这一瞬眼前黑到我以为自己瞎了,反转术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治愈着失去了阻碍的伤口。越是生死时刻,我能够治愈自己的速度就会越快,快到可以和咒灵媲美。

我甩着手腕,把失去了身体当场死亡,牙齿因那一刻痛楚松开的蛇头从虎口处甩到地上。

虽然暂时还看不见,耳鸣到有一千个司机在我脑袋里按喇叭,但我还是抬头对系统啐了口血,说了那句我们初次见面时唯一的台词。

“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精神社畜 14瓶;Camille 11瓶;慕笙 2瓶;漫上沿滩、blu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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