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开枪。”
泥人也有三分血性。
风十郎脾气很好,他对很多冒犯自己的人都感觉无所谓。因为那都是不需要关注的存在,是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的陌生人。
但是Mikey不一样。
他和那些无关的人哪里都不一样!
是最重要的哥哥,最重要的半身,是从来都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世界上最好的佐野万次郎。
“你开枪!打死我拉倒!死了正好就梦醒了!反正我不是你的弟弟!你的那个在下面埋着呢!我又没有自杀,你对我发什么火!”
他口不择言的将话一股脑全扔在了面前这个陌生的家伙头上。
地牢里一片寂静,阿饼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上颚,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开口笑的冲动。
还得是风十郎。
他在心里为这个久未谋面的朋友鼓掌。
真是让人怀念的性格,让人怀念的顶撞。以前风十郎就是这么顶伊佐那的,虽然没这么过激,为的也总是伊佐那别管我,伊佐那做点正经事之类的小事。
阿饼浅浅的勾起唇角,在脑袋里不住回想在天竺时大家快乐的日子。他的余光瞟向一边的鹤蝶,发现他也正看着风十郎,异色的眸子里是阿饼以为永远都不会再看见的柔软。
“我算是知道十二年前伊佐那打你那一拳时在想些什么了。”Mikey语焉不详地说着,“很会气人,风十郎。”
他抬起手臂,头都不转的向着右侧连开了两枪。
风十郎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在地牢的右侧阴影里还绑着三个人。其中的两个已经因为Mikey刚才的射击而失去了生命。
羽宫一虎按下了一边的开关,整个地牢都明亮了起来,这让风十郎能够更好的看清那两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歪斜的脑袋,无神的双眼,嘴角的血痂狰狞又暗淡,上面勒着的布条紧绷,让死前的最后一声叹息都无法逃脱。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烂,被血浸润的根本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身前所遭受的痛苦无比鲜明的完全呈现在风十郎眼前。
这是什么啊。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虽然在网络查过了有关梵天这个组织的信息,但是那些真正黑暗的东西互联网本就不会让你轻易获取。风十郎看着着这一切,只觉得所有人都是如此陌生。
硝烟味在周身弥散,那些血腥味却好像也在争先恐后的占据鼻腔。
他向后仰,颤抖着撑起身体只想逃离这处炼狱。
被Mikey强硬的按住了,他将那把枪塞进了风十郎手里。
“这三个都是梵天的叛徒。”Mikey漫不经心的解释着,并牢牢的将风十郎锁在自己怀里,一手按住他所有的挣扎,另一只手覆在弟弟手上帮他紧握住那把枪。
“不过不用担心,即使是叛徒他们也为梵天干了很多该被枪毙很多次的事情。”
“杀人,走私,逼迫卖X,贩X。不论老人,女人,还是孩童,挡路的全都都会被杀死。”梵天的首领陈述着面前三个人所犯下的罪行,就像在做着自我介绍。
“我们来做个实验,风十郎。”
Mikey感受着怀中身体的颤抖和剧烈挣扎,加大了自己束缚的力度,青筋在手背上暴起,指节亦被绷到发白。
是他从不会对风十郎用的力道,是如果风十郎还有痛觉的话绝对会大喊着你快放手,我好痛的力度。
因为总是顾及着弟弟的哮喘,弟弟不易愈合的身体,Mikey总是对他轻拿轻放。每次风十郎追他的时候,Mikey甚至都会条件反射的放慢脚步,把自己控制在一个不会让人心跳加速的速度上。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手心中既是蝴蝶又是小鸟的存在,看他舒展翅膀,看它洒落磷粉,看它抖落羽毛,看它叽叽喳喳的蹦蹦跳跳。
真是只可爱的小鸟。
真是只美丽的蝴蝶。
他也曾这么低声赞美。
但是现在不会了。
他的心冷硬的像一块石头。在十二年前的冬日夜晚,他吞下了一只死去的蝴蝶,去告别自己在顷刻间被腐蚀彻底的年少夏日。
那些烟花,绘马,放肆大笑的朋友的脸,它们被雨水冲刷殆尽,最终在地上汇聚成烂泥般的肮脏色彩。
“你说你没有自杀,我不该对你发火。那么证明给我看。”
“你把剩下的这个杀了,然后举着手中的枪指向所有强迫你的敌人,而不是对准自己。”
“你只要这么干,我就承认你不是我的风十郎。”
“你可以立刻回到刚才的棒球厅,当你的学生做你的试卷,和你的朋友们讨论谁才是会先上校友墙的高材生。”
Mikey永远记得那一天。
那天的雪好大,大到淹没了所有人的头顶。大雪纷飞的冬日缺一次久别重逢,但是他在那晚上却直面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永别。
伊佐那死了,Mikey感谢他挡在了风十郎面前。
还好风十郎没事。
他在这么暗自庆幸的几分钟后就坠入了地狱。
【我不要长大了。】
任性的家伙说着戳人肺管子的话,将爷爷的嘱咐完全忘在了脑后。
“那我呢!”他喊着,他想说你选择了伊佐那,你跟着他走了,那我呢?
你不要我了。
你竟然真的不要我了。
“我求你,Venti...风十郎。”
他颤抖的说着。
我求你不要开枪,不要去到遥远的地方,只要我们两个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求你。
当枪指向自己的时候,Mikey一点都不害怕,他根本不觉得风十郎会对自己开枪。
但是现在他害怕到了极致,他一步都无法动弹。
你要怎么样才能听见我说的话。
Mikey看着对面那双空洞的已经看不进所有人的眼睛,伊佐那嘴上说着算了,但是他在最后却真的成功了。
他彻彻底底的将风十郎带走了,他用死亡做到了他之前一直想做的事情。
枪声响起。
枪声终究响起。
小鸟和蝴蝶在这一刻凋零。
羽毛凌乱,翅膀断裂,血液四溅。
他抱着弟弟的尸体在雪中颤抖。子弹没有丝毫犹豫的带走了风十郎的灵魂,那双眼睛还睁着,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在Mikey看来今天不过只是一场和伊佐那的干架。虽然看到风十郎出现在对面很让人生气,但是他当时只是想着,等我赢了伊佐那,我要拽着这个混蛋玩意回家然后在爷爷面前揍他,我要让伊佐那再也不能和我抢弟弟。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他根本没想到今天他会失去两个兄弟。
一个敌人般的兄弟,一个珍贵如同自己性命般的兄弟。
所有导致了这一结局的人皆已死去,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人去恨。
警察要来了。
Draken上前了半步,却无法开口。不论是东万的还是天竺的都沉默的站在原地,他们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悲剧。
他们只是在打架而已,谁知道会出现死者,谁都没想到会出人命,死的还是这么重要的两个人。
最后还是鹤蝶扒开了Mikey,他用了好大的劲,好像在将一个完整的个体血淋淋的生硬分成两半。
他颤抖着摇晃着Mikey的肩膀,泪水盈满了眼眶:“带着你的东万走吧,我们来承担这一切,风十郎不会希望看到你进少年院的。”
他扭头向东万的副总长喊去:“带他走,Draken。”
鹤蝶解开了风十郎左耳的耳坠,他塞向了那个被Draken扯着还在向尸体伸手的人。
“医院还能再见到的。”
医院确实还能再见到。
躺在那里的尸体已经被打理了一番,那双眼睛也终于是闭上了。
Mikey耳边听着艾玛和爷爷的哭声,他将手中的耳坠生生插进了自己没有耳洞的右耳中。
要做彼此的支撑啊,妈妈的话也响了起来。
是他先丢下我的,要骂就去骂他吧,妈妈。
他解开了自己脖子上的黑子,挂上了放在遗物那堆东西里的那颗白子。
这家伙最后一句对我说的是什么来着?
Mikey把着弟弟的手瞄准着最后那个面露惊恐的叛徒。
【都是我的错。】
嗯对。
最后都在逃避。
Mikey面无表情的带着风十郎的手指扣下了扳机,然后猛地松开了禁锢着弟弟的力道。
他看着风十郎迅速挣脱了开来,跪趴在一边干呕着。
接下来就要用手掐自己的脖子了,Mikey漫不经心的想着,发现事实果真如他所料。
风十郎浑身颤抖,枪还在他手上,但他根本就握不住一点。
我刚才做了什么?
我杀人了?
他死了?
他抬起头,看着第三个人也如前两个那样狰狞又痛苦的死去了,眉心的大洞昭示着这颗子弹一击毙命。
我杀人了。
他感觉巨石从天上降落,罪恶从胃中破土而出。风十郎掐着自己的脖子,他咳嗽,颤抖,干呕。
他猛地将手里的枪指向了气定闲情坐在一边的Mikey。
“为什么!Mikey!”
“我说了我不要!!”
“为什么要让我杀人!!”
风十郎崩溃极了,他看着陌生的兄长,发现他眼里满是了然和嘲讽。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醒过来。
我的哥哥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猛地调转枪头指向了自己。
然后突然想到了刚才Mikey说过的话。
哎?等等。
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原本闲适地坐在那里的人像豹子一样的扑了过来,他卡着扳机轻松地将枪抢了过来。
“很遗憾,风十郎。”Mikey蹲在风十郎面前,“先把枪指向我,然后再指着自己。”
“这不还是一模一样吗?”
“嗯?”
他伸手随意抹着风十郎脸上的泪水,对弟弟的每一个举动他都猜的分毫不差。
不论时间线再怎么变动,佐野风十郎就是佐野风十郎,从小被人宠到大,不会因为被武小道告知了这样的未来就真的突然之间懂事,知道无论怎么样都不该把枪对着自己。
“所以你没有杀死自己并不是因为你长大了,你得感谢武小道,是他告诉了你这样的未来,你才能安然度过2月22日。”
风十郎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滚开!你不是我的Mikey!我要醒过来!”
Mikey的轻笑让摇摇欲坠的风十郎感觉到了怪异,他坐在地上看着Mikey握着枪从自己身上撑立了起来。
“那我向你赔罪吧。”
他将那支枪指向了自己的脑袋。
那天的雪好大,等等,那天的雪真的大吗?
“!!!!”
风十郎瞋目裂眦。
“Mikey!!”
他也站了起来,浑身的神经都在痉挛,他听见自己灵魂原始的嘶喊。
这是什么荒唐又滑稽的景象。
为什么他要拿枪指向自己?
因为我说了讨厌他吗?
“你住手!Mikey!”他胡乱的开口,抬起手想要靠近,“你把枪放下!”
“再过来我就开枪。”
于是风十郎便停下脚步。
“你...你放下,我求你,Mikey。”
“不要,不要。”
风十郎在手足无措间懂了,他在报复我。
对于这个未来他只是听了武小道的转述,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干瘪浅薄的理解。他无法代入当事人的世界,无法理解他们内心的大雨滂沱。
现在他懂了。
他浑身颤抖,只想要面前的兄弟将枪放下。
不要开枪,Mikey。
不要死。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杀的是你的朋友,好像是叫什么南,他成立了一个叫六破罗单代的组织,大言不惭的说要挑战我。”
“我把他杀了,用拳头。”
“当时我就在想,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我的弟弟,我最重要的风十郎竟然为了这种事而杀死了自己。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所以我就继续杀下去了。”
“每杀一个人我都在想,也许下一个我就会感受到生命的重量了。”
“但如你所见,我杀到现在了。”
“每条生命都如纸片般脆弱,他们无趣的让我可以从早杀到晚。”
Mikey看着面前的少年仓惶的脸,他好像看到了那天的自己。
我求你。
啊,原来拿着枪的人换成我的话,你也是会求我的。
我们是这样相似,我们对彼此都是那么重要。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了别人而抛下我?
“我已经比你大12岁,比伊佐那大9岁了。”
我也不想长大,但我还是长大了。
我比你们两个都大了。
我在18岁之前就已经是个杀人犯,后面的日子便自然满是混沌。
“我最近在想。”
“也许最有重量的生命是我自己的。”
这是句谎言。
自己的生命根本毫无重量。
Mikey对此心知肚明。
最有重量的生命死在了十二年前,因为没有人教他负起责任,没有人让他多为被留下的人考虑,没有人按着他的脑袋告诉他你是多么多么的重要。
“你说是不是,Venti?”
你说是不是,佐野风十郎?
你为什么要自杀?
为什么不能坚强一些?
我都说了我来替你承担一切,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听我的话?
你总是不听话。
风十郎崩溃的摇着头,看着Mikey带着快意且干脆利落的的按下了扳机。
不要不要不要。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别杀死自己,Mikey。
他以为会看见头骨在眼前炸裂,鲜血糊满视线。
耳边传来的却是只有金属推进器的“咔嚓”声。
这是一把只装有三颗子弹的枪。
难怪在Mikey拿枪指着自己脑袋的时候,其他四个人一点都不惊讶,他们站在原地冷静的像看着一场早已知晓结局的闹剧。
风十郎踉跄了一下,他双腿发软,喉头干涩,心脏在耳边剧烈的咆哮。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Mikey漠然的脸,看他手中空仓的枪。
“过来,风十郎。”
镜子里的自己伸出手,不容置疑的下达命令。
过来。
于是风十郎便朝着面对自己的半身走去。
Mikey将手里的空枪扔掉,他将自己的兄弟拥入怀中。
“现在你知道了12年前发生了什么,所以你要对我说什么,风十郎?”
他微垂着眼,手指埋入这头银色的发丝中,摩挲着小自己12岁的弟弟藏在头发里的疤痕。
发色,发型,耳坠,白子。
除了风十郎后颈处没有梵天的标识,他们现在一模一样了。
是从出生就注定了要永远在一起的兄弟,是本就不应分开的同一个个体。
“...对不起。”
风十郎也抱紧了兄长的身体。
“对不起,Mikey。”他牙齿不住打颤,说出的话被哭腔弄得含糊不堪。
风十郎落着泪道歉,为另外一个自己的所作所为发自内心的感到抱歉,两个时间线的人在这一刻重合:“我不该...我不该杀死自己,不该丢下你一个人......是我太软弱了。”
“对不起,万次郎。”
你总是那么强大,那么勇往直前,我都忽略了你的内心柔软,并且一直在承受痛苦。
这些痛苦,与后悔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一丝一毫都无法从内心剥离片刻,如跗骨之蛆般铸就了如今面目全非的佐野万次郎,如今的梵天首领。
“嗯,不原谅你。”Mikey在风十郎耳边轻轻的说着。
我永不原谅,我绝不原谅,但只要你还在这里,那么我内心一直燃烧着的愤怒之火便可以平息片刻,让你我都能得到些许喘息。
地牢里安静的过分,但那些阴冷和潮湿再也侵入不了他的骨头,因为Mikey知道,自己终于又完整了。
那天的雪原来一点都不大,不过是在春天来临前冬日最后的旋舞罢了。
爽了,补完了一下关东会战中篇没有写的他人视角
对付这种聪明小孩打一顿才是下下策,风十郎你哥把你摸得透透的
十二年后的白麦完全体现出了成年人的游刃有余
其实白麦和黑麦线的伊佐那对待风十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当然如果黑麦还活着,他又会是另一种态度
不过我懒得写了,脑袋里三色Mikey消消乐了一遍早已爽过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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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训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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