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墨般的夜空洒满了灿漫星子，星星闪烁的光辉缀点摇曳树梢，勾勒出披着莹白月光的轮廓。

视线越过占卜仪朝端坐于长廊的背影看去，叶王开口问道：「妳生气了吗？对于我下午的插话。」

「您误会了。」闻言樱禴侧身对向叶王，微垂的长睫半掩了墨蓝眸底神色，「我只是在想，原来并不是所有的灵魂都要被超渡，这对我来说是很微妙的感受。」

忆及初见时樱禴吐出的只字片语，叶王陈述了句：「但妳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樱禴愣了愣。

乌发乌眸的大阴阳师直直地注视她，「妳生前的遭遇，介意说说吗？」

「……如果这是您的命令的话。」

「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想多了解妳。」

这又是为什么呢？樱禴心中涌上这个疑问，她只是个普通的巫女，死后在因缘际会下成为玉灵，那么生前的过往应当毫无意义。

「不是毫无意义。」叶王突然开口。

「麻仓大人？」樱禴疑惑地歪首注视叶王，她不明白为何对方的话语能够径直接上自己的心声。

下一瞬，叶王的解释回答了她，「我有着能够听见他人心声的灵视。」

在叶王面前，没有人能粉饰真实的样貌。

因此叶王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人类隐藏于皮囊之下的恶意有多么丑陋，无时无刻直面那些黑暗的他，堆积于心的怨怼及悲愤是怎样都无法化解的。

急于阿谀奉承的达官贵人们得知叶王的能力后，席卷而上的恐惧与羞愤淹没了他们的理智，或试图以尖刺隐藏自身的罪恶，或将叶王视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对此叶王毫不意外，更对那些只知巩固自身利益的贪婪人们嗤之以鼻。

「原来是这样。」樱禴淡淡地道，内心如澄净的湖面般宁静沉着。

如同叶王的预料，不曾想过隐藏自身想法的樱禴并未理解，叶王能够聆听到他人心声的背后意涵。

──就好似在樱禴的面前，叶王与普罗众生并无不同。

戛然于花季妙龄而止的巫女的一生故事并不长，除去那行事张扬恣意的大妖怪，另一个妖异的存在引起叶王的注意。

出于莫名的第六感，叶王下意识地跳过那个存在，问：「就最后那段经历，妳分明被命令不能接触村民，却仍和孩子们相处，这是为什么？」

倏地，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于耳畔响起。

樱禴默然不语。

「代表着虽然妳遵循巫女的信条，但妳并不只是具依循命令的空壳，妳就是妳自己。」叶王注视着缓缓垂首，连带逐渐弯下背脊的巫女，娓娓道来： 「那不是妳的错，因为妳无法抹消真正的自我。」

樱禴很「干净」，几乎不会有多余想法，叶王能够察觉她对外物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却似乎遵循着看不见的条规，严谨地克制着自己。

即使是为了教育出纯洁无垢的巫女，也做得太过火了。

樱禴的一举一动无不都小心翼翼，就好像连对着路旁的花儿绽放微笑都是罪无可赦般。

──仿佛从一开始就打算剥离她的自我。

这不免让叶王眉间微蹙。

几乎俯趴在长廊上的樱禴轻声说着：「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就会失去战斗的力量。」

师傅的耳提面命不断在樱禴脑海复诵，如果不保持纯净的心灵、如果怀有私心，她所拥有的力量将会消失，而等待她的不只是自身的毁灭，需要她拯救的人们也会因此坠入阿鼻地狱。

『妖怪横行，浮尸千里，妳则是一切的元凶。 』

所以，「巫女樱禴」得是无坚不摧的，无论心灵或思想。

「战斗？透过消除一个又一个自我吗？那并不是我们的战斗方式。」叶王以温润的嗓音驳斥了樱禴的给出的理由，并道：「好好想一想，属于我们的战斗方式是什么？」

盘据于草编软垫上的股宗抬起头来，望向樱禴的目光里夹杂了几分复杂。

它不懂人类那些心思，单就叶王所说的内容进行理解，只觉得樱禴真是个笨蛋，曾经作为野猫的它明白为了活下来，势必无所不用其极的道理。

但是樱禴非但没想过为自己争取什么，反而还为了供养他人伤害自己。

──真是个大笨蛋。

猫咪长长的尾巴轻轻摆动，状似安慰那般抚过玉灵交叠于木板上的手背。

还有人在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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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一章：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