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是食物才让他们进去。”凯厄斯眉眼间飞速掠过一丝极淡的残忍意味。

沃尔图里的新生儿很多，他们大部分都不能控制对食物的渴望，而沃尔图里不可能放这些新生儿出去觅食——他们的自制力太差。所以将人类以参观名义带入沃尔图里是一个非常省事的主意。

“当然，你不是食物。你是我们的同类。”凯厄斯又迅速补充。

多洛莉丝若有所思，但对凯厄斯的话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态度。

“他们失踪之后，亲人朋友不会追究吗？”

“人类政府会处理好这些事情。”你当然不能指望一个吸血鬼去善后，毕竟吸血鬼善后会想到的最好办法是把这家人一起杀掉。

种族与种族间的事情总是格外复杂，多洛莉丝没有继续问下去。

何况她是一个女巫，从未把自己视为人类一员的女巫。

“这座庄园看起来很漂亮，你可以带我参观吗？”

凯厄斯:“当然。你必须得对这儿熟悉起来，这会是你以后生活的地方。”

女巫飞快地偏过头，蓬松的金发打在脸上，如一道流过的阳光，灿烂到极致。

她皱起眉，很不赞同凯厄斯的话。

“我不一定会在这儿生活。”

比起沃尔图里，她更愿意待在山林之中偏僻安静的女巫城堡。那才是她生活的地方。

“你不想待在沃尔图里？那么你想去哪里？”凯厄斯被拒绝表情有点不善，但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在人类女孩眼前露出残暴的一面，甚至有意放缓了语调，使这话听起来不像一句“质问”，而更类似“询问”。

女巫被这样温和的表面所欺骗，没有听出这话背后暗藏着的尖利獠牙。

多洛莉丝理所当然地回答凯厄斯的问题:“回我自己的家啊。我只是来沃尔图里做客，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凯厄斯，你属于沃尔图里，但我不属于。”多洛莉丝看着凯厄斯认真地说。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早点解释清楚，以免造成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凯厄斯略垂着眼，将她神情尽收眼底。

他知道她在想写什么，不过没关系，他会想多洛莉丝证明——她生来就属于沃尔图里，属于他。

多洛莉丝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解释，不知怎么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福尔摩斯的判断也不一定总是准确的呀。

她想。

*

一般来说去别人家中做客，拜访主人是首要流程。凯厄斯带着多洛莉丝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他们先见了阿罗和马库斯。

也许是为了表示欢迎和亲近，比起城堡里庄严宏伟又空旷的大厅，吸血鬼们选择了一个不那么正式的会客厅。

马库斯是个忧郁的黑发吸血鬼，他和多洛莉丝淡淡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会客厅。女巫觉得他有种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消沉。

但她只奇怪了一瞬，就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个比马库斯还奇怪的沃尔图里最重要的领导者——Aro。

对方脸上一直保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微笑，在点着蜡烛但没有开灯的会客厅里更加显得阴森诡谲。

“我的兄弟，欢迎回来!”他给了凯厄斯一个拥抱，然后看向他带回来的人类女孩。

“哦!这就是多洛莉丝吧，凯厄斯的歌者。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欢迎你来到沃尔图里——”

多洛莉丝小心地往凯厄斯身边移动了一小步，抿着唇微微皱眉。

这个吸血鬼讲话的腔调有一种红丝绒一样的优雅，但总让多洛莉丝想起歌剧里的说话方式，一句一个咏叹调。

她不太习惯这种讲话的方式，但她是一个很想得开的人，也许活了几千年的吸血鬼总是精神没有那么正常，有些生活方式思维习惯跟不上时代也无可厚非。不是每个吸血鬼都会像凯厄斯一样的。

多洛莉丝马上就释然了。

就这一瞬间，阿罗“亲切友好”地握上女巫的手，多洛莉丝下意识一避，只是吸血鬼的速度并不是她可以避开的，因此——猝不及防地被阿罗握住了手。

吸血鬼冰凉的体温让女巫瑟缩了一下。

“够了，阿罗。”凯厄斯冷声打断对方的探究行动。

阿罗满面遗憾地放下手。

多洛莉丝意识到这短短的一瞬间间里有什么东西不对，但是她没能反应过来，只得把视线投向凯厄斯。

金发的青年吸血鬼将人类女孩半护在怀中，冰冷的眼神与阿罗相对。

一番暗地交锋后，阿罗放开交握的手，古怪的笑意一点一点从嘴边扩大。

“凯厄斯，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歌者。现在你应该带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去休息——这才是招待一位女士的最佳做法。”

“没错，我马上带她去挑选房间。”凯厄斯冷冷地回了一句。

*

沃尔图里的庄园很大，考虑到多洛莉丝因行程而产生了一定的疲惫，凯厄斯决定让她好好休息一天，再带她去参观沃尔图里和沃特拉。

沃尔图里的秩序等级格外分明，这一点从各种细节处都可以察觉出来，甚至连住所都在特意彰显这一点。

比如长老和卫士的住所是完全分割开的。

虽然凯厄斯提了带多洛莉丝去选择房间，但房间似乎早就被安排好了，就在凯厄斯的隔壁。

多洛莉丝推开金属雕花的门走进去，才发现这房间是特意重新布置过的，每一处都格外符合她的喜好。

从看得见阳光的落地窗和微微飘动的绿色纱幔，到墙壁上写实派的巨幅画作，再到沙发旁的精巧瓷制茶具，布满了一面墙的落地书柜，里面锁着世界各地的绝版书籍，甚至还有特意安排出的一个巨大台子——适合女巫做一些小小的实验。

行李箱里的那些裙子已经被打理好整整齐齐收在衣柜理了，此外还添了不少新的服饰。

多洛莉丝本来是不打算带这些衣服的——都是在伦敦住的那几日麦考夫送过来的款式，除了好看，没什么留恋价值。但凯厄斯让人帮她整理行李，舍不得这些繁复精致的裙子的多洛莉丝想了想，还是把把它们带上了。

在此不得不提一句，女巫离家前什么都没有带，唯一随身的可能就是她收集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材料。毕竟一个“洁净魔法”或者“洁净药水”就可以解决出行的大部分问题。

好吧，在某种程度上，这些裙子也是女巫乐意帮助福尔摩斯的很重要一个原因呢。

女巫看着整个房间的布置，眼神晶亮，高兴地冲上去拥抱了凯厄斯一下。

“这个房间都快赶上我家里啦!我喜欢它的布置!”

她很快就放开凯厄斯，仔细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走到窗前。

“从这里可以看见沃特拉的全貌。”凯厄斯站在她身后。

多洛莉丝看了一会儿，拉上窗帘，转头对上凯厄斯深红的眼眸:“刚才你是想阻止那个叫阿罗的吸血鬼对我做什么吗？”

凯厄斯点头，也没有隐瞒她，毕竟这是她迟早会知道的事情。

“阿罗能通过接触来读取你的思想。”

多洛莉丝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继而狡黠地眨了眨眼，笑容古怪:“那我猜他肯定没有成功。”

凯厄斯:“……？”

多洛莉丝张了张口，觉得这事要是讲清楚太费口舌，顿时就不想讲了，只解释了一句:“你可以看作……嗯……和吸血鬼差不多的特殊能力？”

其实差的有些远，但这样更好理解。

凯厄斯明悟——也许正是这份特殊能力，使多洛莉丝对吸血鬼并没有常人那般畏惧。人类中也有不少特殊能力者，阿罗甚至会起心思把其中一些特别优秀的变成沃尔图里的卫士。

简就是其中之一。

“你先休息，等会儿会有人给你送食物。是人类。”他说着又补充了最后一句。

“如果你想见我，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在沃尔图里的每一个地方我都能听见。”

女巫想他可能需要和那个叫阿罗的吸血鬼谈论一些事，因此很愉快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在这个城堡里走一走吗？”

“当然可以。”凯厄斯看着她，“不过你不能一个人。这里都是吸血鬼。”

“嗯。”多洛莉丝没觉得凯厄斯的话有什么问题，毕竟她对参观城堡其实没很大兴趣，她自己就在一座城堡里待了许多年。她只是想和凯厄斯一起走走。

吸血鬼很满意恋人的听话乖巧，转身离开。

德米特里的失踪在他心底扎着一根刺，他必须得和阿罗商议。

还有多洛莉丝。

多洛莉丝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仍然是她偏爱的长裙，柔软的裙摆擦过厚实的地毯，带不起一点声响。

她在桌前坐下，想了一会儿，开始画一幅画。

一幅经由女巫之手绘成，带有魔力的画作。

颜料也不是普通的颜料，而是多洛莉丝那些稀奇古怪的材料研磨而成的涂料。与大部分颜料不同，这些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颜料不能混合覆盖，一旦画错一笔，一幅画几乎就毁了。

画了一小半的时候，有人敲门。

“进来。”女巫停下手中的笔，没有起身回看过去。

是一个人类女人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她将食物全部放到桌上，姿态恭敬而卑顺。

“凯厄斯大人说如果您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吩咐我。我将会为您领路。其他任何要求也都可以提。”

被吸血鬼驯养的人类？多洛莉丝打量了她两眼，没看出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给我泡一杯红茶，要搭配一份松塔饼干。”

“好的。”

吉安娜轻轻带上门，推着空了的餐车离开。

多洛莉丝看了眼食物，嫌弃地别开眼。

为什么英国菜会出现在意大利的餐桌上？

多洛莉丝欲执起画笔继续完成画作，视线往窗外随意一瞥。

那是……

*

四十分钟后，吉安娜再次敲响房门，但久久无人应答。

“多洛莉丝小姐？多洛莉丝小姐？”

连续叫了数声都没有人应答，吉安娜眉眼染上焦灼。

“多洛莉丝不在吗？”凯厄斯听到声音立刻从议事厅赶过来——感谢吸血鬼的听力和速度。

他皱眉推开房门。

窗户大开着，风从外边吹进来，卷起未完成画作的一角。

房间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