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土方利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将飞船医院的案情梳理清楚，揉着昏胀的额头，在天还灰蒙蒙的凌晨去屯所的自动贩卖机买咖啡。

自从真选组空出一位队长，他的工作也繁忙许多，现在养成每天早上买一罐咖啡、且不加蛋黄酱喝下去的习惯。

“好像有哪里变了呢，土方先生。”

坐在贩卖机侧边角落的夏枝开口说话，土方险些把刚喝进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偷偷摸摸坐在那里干嘛？”借着贩卖机的光亮看清坐着的是谁，土方没好气道。

“一来就发现屯所有不少变化，”夏枝举着一罐咖啡，跟他手里的咖啡遥遥碰杯，“土方先生口味都不一样呢。”

她可还记着这人以前喝咖啡挤上满满一罐蛋黄酱的行为。

“彻夜工作太累了，”土方走过去坐下，咖啡罐放在两人中间，“你的作息好像没变，还是四点起床？”

“其实变了的，今天是想找找以往的状态。在飞船上，忙起来连夜手术也是常有的事，我还跟着约翰老师做了些药品研究，飞船走走停停白天也睡不好，生物钟反而比正常工作还乱，月经都不调了。”

“咳，”这回没喝东西，还是差点被口水呛到。

看完她的潜伏日志，他大概也明白她纠结的点在哪里，对她把潜伏时间延长这么久有些理解。

“索性在这里商量个结果吧，今天一起去见将军？”

夏枝摇头，“这件事，不会以我们的意至决定结果吧，这并不完全是地球的事。”

“除了约翰医生，其他几位擅长移植手术的专家都打算回母星，”土方把这一天的问询结果告诉她，“但是幕府有可能会想把人留下，毕竟这些人的医疗技术要高于江户许多。”

“技术再高，没有可移植的样本也没用，”长叹一口气，她看向土方，“就怕是把来往宇宙的飞船医院改个名字转移到江户，那我做的还有意义吗？”

“谁知道，”土方不想再看她略带茫然的眼神，别开视线，却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我们只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结果如何，谁能说得清。”

“唔，不提这些让人烦恼的事，说说别的吧，”她右手一抬，食指指向正对门口的贩卖机，“饮料机我是很赞成的，香烟是土方先生要求安装的吧，那，那个写真的柜子是...？”

“征集大家的意见，原本是打算卖漫画杂志，结果都哭着说没有女朋友太寂寞了什么的，就装了那个。啧，太没出息了，应该让他们集体切腹。”

土方挠挠脸，那帮人还说，自从迹部队长出差后，屯所毫无女性气息，连只母蚊子也不飞进来，大家被同类气息熏到精神失常，工作会出乱子的。

近藤局长听到这里也赞同，就拍板定下了这个写真贩卖机。

“这样啊，”夏枝点头，摸出几个硬币投进去，挑了一本自己感兴趣的，“那我也看看。”

“喂，你看这种东西做什么，”土方跟着起身，想阻止她，可是她的硬币投的太快，书已经‘哐当’掉了下来。

“你们可以看，没理由我不可以吧，”拿到书，她去摸索电灯开关，就在土方身后，食指戳戳他的肩膀，“开下灯啦。”

土方没动，反而抬手，握住她落下去的手腕，把她拉近一步，“这么久没见，你没什么要说的？”

“在船上的时候，带着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地球的心情，我给很多朋友都写了信，但是没给土方先生写。”

土方心脏收缩，稳住呼吸，“这算一种特殊对待吗？”

“我走之前，你脸上的神情，眼睛里的情绪，我都还记得，如果不能回来，我不知道要写些什么才能减轻你的负担。”

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想看清此刻他眼底的色彩。

真的久违了。

在太空的时候，只有浩瀚的宇宙，连太阳都很远，漫无边际，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就更加想念那片夜空。

手机收到的消息基本都是十天半月前发来的，不能及时通信，除了必需的安全报备，她也很少发送。

闲暇时写写信，把心底的想念翻出来细细摩挲一遍，再好好藏回去。

经由时间距离沉淀下来的感情，似乎在面对面的这一刻，更加醇厚，像刚刚喝过的咖啡，带着一丝苦涩。

“回不来的话，说什么都不会让我觉得轻松，但你真的一个字都不给我留，就太狠心了吧？”

“唔，第一次知道我也是个拖延症患者呢，总想留到最后再写，结果直到决定动手的那天还是什么都没写。”

翻转手腕，察觉到他的手掌力道稍稍放松，小指勾上他的小拇指。

她低头，看向勾在一起的两只手，以及同款黑色滚金边的制服袖口。

“那时候才有点后悔，应该给你打个电话的。”

明明只是一根小拇指松松的勾着，土方却觉得心脏被她的手攥住了，想拍胸口顺顺气，却不愿打扰这片宁静，以及这一丁点的肢体接触。

“所以，是什么意思？”

抬眼看到他隐约发颤的瞳孔，夏枝叹气。

其实不想太过主动的，他们两个人之间，心知肚明就可以。

惹别人伤心的事，她不想做。

因此，即便是走之前，或是再重逢，她都没有表现出亲近之意。

只是，这个人，也确实让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松开手，看到他无所适从的手指，双臂抬起，环过他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很想你呢，土方先生。”

六个月，听起来不算长，他却没有哪一天的心是稳稳落地的，他自己都能听到队士暗地的议论声。

“副长是不是太关注五番队工作了？”

“又在五番队办公室了。”

“迹部队长的工作内容果然多啊，连副长都吃不消，只能晚上加班处理。”

其实不是，工作已经完成，他只是想来坐坐。

这间办公室已经没有那人的气息，即便他从未在这里抽烟，也甚少改变这里的布局，所有材料全部放在原处，这里还是跟她在的时候不一样了。

却还是唯一能让他静下来的地方。

现在，此刻，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缅怀，最冷与最暖。

土方伸手把人拢进怀里，心稳稳落回原位。

“你，你要给我一个说法。”土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上一次，你不是也没给我说法吗？”

醉酒那次，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吧。

“你不是忘记了吗？”

“忘记你就可以占我便宜了？”

“明明是你更过分，借着酒意...”亲人，“醒来还不记得。”

“啊，”在车上，想起来了。

收紧双臂，土方低头，把脑袋埋进她的肩颈，“所以？”

“所以，不要被大家发现。”

手下的背部肌肉手感不错，夏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真的很怀念，终于不用自己抽烟找感觉了。

“很不爽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疲惫感袭来，土方很想就着这个姿势睡一觉。

察觉到他声音倦怠，夏枝推他肩膀，“要去休息一会吗？天还没亮。”

没推开，箍的紧紧的。

“不要，不想...分开。”

“是在撒娇吗？”夏枝没忍住笑，“去办公室吧，我熟悉下工作，土方先生就，趴着睡一会？”

“好。”

五番队的队长办公室被她设计成西式的，虽然打底是和室，但办公桌转椅以及资料柜都跟和风不搭边。

拖来一张椅子，土方就坐在她旁边，扯开制服领结，脸冲着她的方向趴在桌上。

“怎么有种国中生的感觉，”像是同桌的两人，一个在记笔记，一人在补觉，桌下还有两只手在十指相扣。

“你国中的时候这样谈过恋爱？”土方睁开眼睛盯过来。

“闭眼，不许说话，”夏枝翻着资料，横他一眼。

需要留存的资料上都牵着【土方十四郎】的大名，只是看到这几个字，夏枝就觉得心软软的。

视线从名字转移到人脸，他好像真的睡着了。

头发都没有因为重力的原因偏移半分，确定了，也是抵抗牛顿的人。眼底发青，放松的嘴角下拉，嘴唇看起来，很好亲。

还是别亲了，让人睡会吧。

她动作放轻，把手抽回来，却见他像是条件反射，手猛地一抓，夏枝怕人惊醒，连忙构筑出一只假手放进去，轻拍他的肩膀才勉强安抚住。

怎么像个小宝宝啊？

从国中生退化成婴儿了吗？

但是好可爱。

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是不是变成恋爱脑了，她又构筑出一只眼罩，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方，给他抵挡灯光。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开始梳理要做的工作。

在抽屉里找到几封未被打开的信，是冲田三叶寄给她的。认真看完，她也有不少话想回复给对方，所以还是忙完工作再写。

办公室柜子里还放了两箱卫生巾，不用细想，看牌子就知道是结野主播送来的。

不过也多亏之前跟她一起囤了不少，在飞船上的日子才不至于因为没有卫生巾可用而抓耳挠腮。

这些朋友留下的痕迹，让她在这个地球有了真切的归属感。

在空旷的宇宙中漂浮太久，即便周围人都说着熟悉的语言，她还是会偶尔产生一种荒谬感。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真的好吗？找找回去的方法是不是更好？

不管身处什么环境都能活下去似乎是个优点，但果然，在这里死掉的话，回到原来的世界是不是更有可能？

太寂寞果然还是会忍不住怀疑人生啊。

有队士陆续起床洗漱，打招呼的声音三三两两响起，夏枝牵起嘴角，果然，这个屯所是让她很有安全感的地方。

“那边，开着灯的房间，是五番队办公室？”

“副长又在熬夜工作了吧。”

“真是辛苦啊。”

“听说了吗，迹部队长已经回到地球了，现在在医院养病，看来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诶？真的吗？一直听你们提起迹部队长，我入队这么久还没见到，好期待。”

“能平安回来真的太好了，副长大概也能轻松一些了。”

“对啊，以为前天就能见到的，结果等我们上船，听说迹部队长被推进去做手术了。”

“好心痛，据说是被枪击中了，坚持到达地球通知屯所才做手术。”

“糟糕，忘记带刮胡刀了，我回去拿。”

“啊，狡猾，我今天要喷发胶。”

讨论声有刻意压低，但耐不住咒术师耳朵好用，捕捉到不少信息。

她不在期间，番队工作这么忙的吗？需要副长熬夜在办公室处理？

支着下巴盯着旁边的人看，隔着空气，在他鼻尖轻点一下。

这个人的感情观啊，真的很难搞。

要么就很主动，让他拒绝不了，要么就要比他还稳得住，让他暗自着急才行。

喜欢他，还是要有相当的耐心和平常心的。

否则，就是失落、伤神，像三叶一样。

想起三叶，她又有了一丝不确定，两人虽然没见过面，但这几年通信不少，绝对是说得上话的朋友。

她自然能从对方的言语中，探测到她到底情系哪一位，结果倒也不惊讶。

只是，现在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土方被外面的脚步和吵闹声吵醒，睁眼发现眼前是一片黑暗，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闪回脑海的，是闭眼前，他喜欢的女孩的侧脸。

动动被压麻的左手，先拿掉眼前的遮挡物，是个眼罩。

旁边没人，那手里握着的是谁的手？

低头。

“这什么啊？”一哆嗦把东西扔掉，还有点迟钝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外面打着招呼的人突然停下，面面相觑。

“是副长的声音？”武田离门口最近，听得最清楚。

“土方先生熬夜工作，在里面睡着了，我来的时候看到，真的好感动，”夏枝面色不改，甚至还憋出了点泪花。

“多亏有土方先生在，五番队才能这么井然有序。”

“对啊对啊，副长真的太厉害，每天在这里熬夜，我们都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这是五番队深谷敬。

“大概多吃蛋黄酱确实身体比较好吧，”山田彰思索着点头，“副长比我们壮就算了，还比我们能熬夜，不然我早饭也多吃点蛋黄酱？”

“这边还是不建议过量呢，”夏枝假笑，“土方先生是天选之人，普通人吃太多蛋黄酱的话，最先吃不消的是身材。”

“......”

武田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还是不反驳了。

他是最清楚番队工作有多少的人，对副长的情况隐隐有猜测，但事关自己的两位长官，他没敢太过八卦。

土方看着落地的瞬间就消散的那只假手，磨牙运气，又听着外面还没有停止闲聊的意思，他把眼罩塞进制服口袋，走过去唰的拉开门，“聚在这里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队士们接受指令，顿时作鸟兽散。

“吓了一跳？”夏枝笑着问道，摇头故作惋惜，“没办法，谁知道咱们鬼之副长大人像个小宝宝，睡觉还一定要握着什么东西呢？”

“所以你就捉弄我？”

“这怎么是捉弄呢，为了让你多睡一会，”觉得自己好意被玷污，她还哼了一声，小声嘀咕，“我这边，也是忍下不少事情的啊。”

“什么？”声音太小，土方没听清。

“没什么，”就没打算让他听清，她推着他转身，“快去洗漱，我去食堂了。”

第一天回归，可谓是众星捧月，上到将军公主，下到掌厨大叔保洁阿姨，都来跟她打招呼，连将军府的见回组巡逻警察看到她都要停下来聊几句。

关系亲近的就更不放过，澄夜扯着她在将军府聊了半天，饭都吃了两顿。

正经工作没干几件，水喝了好几瓶，一直在跟各路人马寒暄聊天，大冬天说话说得嗓子冒火。

傍晚回到屯所的时候，她已经不想开口了，但还惦记着一件事，冲到近藤、土方以及冲田所在的和室，举起手里的笔记本。

土方读出上面的字，“你要申请一间尸检室？”

土方想起来，她走之前说过，回来就把真选组的法医工作承担起来。

“可以，”近藤点头同意，纳闷，“不过夏枝酱，怎么突然改用写字交流了？”

【突然跟齐藤先生产生了些共鸣。】

齐藤终，真选组三番队队长，日常不说话，必要的交流只有“Z，”以及日志。

其实是个一紧张就拉肚子的究极社恐。

土方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牛奶，推过去，没说话。

夏枝也没推辞，插上吸管就喝。

冲田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游移，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关心，“说起来，我们真选组确实少一位解剖尸体的专业人士，不过，你真的忙得过来？”

【没问题，我很专业。】

“看来是又掌握了一项技能呢，夏枝酱，”近藤语气欣慰，对他来说，同伴回来就是最值得高兴的，“一起去吃饭吧。”

【我在将军府吃过了。】

“那怎么行？”冲田站起来开门，回头笑道，“今天是你回归第一天，这种公务宴席的机会可不多，大家都很期待哦。”

“啊？”

你们倒是早点说，她不就早回来了么。

互动这不就来了？

这算是确定关系了吧？

是不是进展飞快？

但，我们要含蓄。

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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