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还在自虐般播放着昨日目睹的惨烈现实。

她所憧憬的那个人，在她面前如同小美人鱼一样，遇水便化做了泡沫。

真是悲哀啊。她想着。

身体的饥饿提醒了灵魂尚在人间的事实，但历经惨痛的灵魂尚且沉浸在悲恸之中，兀自腐朽。

“小圆，再不吃的话，要迟到了哦？”

耳边是妈妈温柔的声音，在家中，父母恩爱、弟弟乖巧可爱。真是幸福啊，我。

鹿目圆苦笑着吃了一口早餐，美味的煎蛋上盐巴撒的恰到好处，微微泛黄的底部带上了些许焦香......

好吃，真好吃。

活着真好。

清澈的眼泪终于像是找到了理由从脸颊滑落，伴随着轻轻的抽噎，随后便是父母家人担忧的抚慰。

说服自己，魔法少女的事情应如同魔女一般藏匿透明，但经历过世界真实的一面，她又如何能如同之前一样毫无芥蒂装作不知道地投入无知者的怀抱。

真是痛苦啊。

上学路上，鹿目圆的情绪明显不高，她安安静静地看着志筑仁美，她们之间唯一真正的不知情者，看着她恬静的听着沙耶香的诉说。

或许是平日里本就羞涩内向的性格为她起到了掩护，即便她不愿意多说话也和平常别无二致。

但沙耶香不一样，鹿目圆看着笑着谈论起昨日电视里那些有趣的节目，心底泛起担忧。

[沙耶香，昨天的事......]

[抱歉，我暂时不想谈论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心电感应虽能方便她们说悄悄话，但很明显此刻已经有一道沉默的天堑落在了昔日的好友之间。

好像生活又回到了普通而急促的学习节奏里，但很显然她们没有心思去学习。

鹿目圆用余光看了看身旁的美树沙耶香，她已然阖上双眼，神情态度恢复成了昨日崩碎的玻璃碎片，破碎而锋锐地告诉她，此刻她拒绝交流。

直到午休的时候，两人才结伴上了学校顶层的天台处。

洁白的穹顶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宛如一座虚幻的天堂伊甸园。它静静地矗立在学校的上方，散发着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气息。

天台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花香，微风轻拂着脸颊，带来一丝凉爽的感觉。洁白的栏杆和地面，没有一丝瑕疵，仿佛是由天使亲手打造而成。

然而，这种美好却让人感到陌生。在这片宁静的天地中，没有熟悉的喧闹声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一片静谧和寂静。远处的城市喧嚣被隔绝在下面，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与日常生活相隔绝的地方。

两人的视线没有交集，话语也在沉默中逐渐消失。

不知独自呆愣了多久，在寂静的天台上，突然响起了像是感慨的呓语。

“像是来到了别的国度一样，”鹿目圆望着穹顶缝隙里透露出来的晴朗的天空，眼睛里面充满了迷茫，“学校也好，仁美也好，明明应该和昨天相比是完全没有变化的，但却好像身处于不认识的人之中一样。”

大概是有了共鸣，原本沉默的挚友也跟着开启了话匣，她脸上布满了疲惫和些许麻木。

“谁都不会知道，魔女也好，麻美姐也好......”

“只有我们知道，别人一无所知。”

麻美姐她，就像是暗夜里的无名英雄，又像那冬日里微弱的火苗，轻轻一吹，便熄灭了。

“这不就等同于在不同世界里看着不一样的东西而活着了吗？”

美树沙耶香说着，低垂下了了她的头颅，“早在过去就已经改变了，我们早该发觉的。”

转头，美树沙耶香向鹿目圆问出了那个一开始让她有所憧憬的问题，不，选择。

“事到如今，小圆还想成为魔法少女吗？”

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坚定的拒绝。也是呢，在直面过真实的死亡后，明白了魔法少女并非她们理解的那种只要一腔热血便能勇往直前的存在后，退缩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知道这很狡猾，事到如今才想着要明哲保身。”

鹿目圆的声音瞬间变得哽咽，泪水充盈在粉色的眼眸之中，随后伴随着颤抖的身躯落下。将脸埋入手中，似乎要将自己的懦弱也一并掩藏。

“没办法啊，我现在只是想起那种死法就快要无法呼吸。”

“好害怕啊。”

“我不要啊。”

双手狠狠地捂住了心口，鹿目圆哭得难以自已。

一直一直以来积攒的不堪，对自己的失望和无奈，终于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她空洞地睁着双眼，泪水不断的涌出，划过了她那张尚且稚嫩的脸。

她控制不住地大声沙哑地痛哭着，似乎要将对巴麻美的所有思念都化作那不受控制的哭喊。

美树沙耶香忧郁地将好友拥入怀中，知道相同事物的她们此刻就是彼此最后的支柱。因为见识过不同的色彩，知道了世界的隐秘，所以她们的不作为在此刻终于付出了代价。

软弱过后，美树沙耶香内心蠢蠢欲动的正义让她问出了这个城市之后到底会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新来的魔法少女能像巴麻美那样......不，怎么会有人能和麻美姐相媲美呢？

丘比玫红色的眼珠子清楚地倒映着她们此刻痛苦的模样，它的语气没有一丁点的沉重，似往常般轻快的声音却带着看不见的恶意。

“一直以来，这里都是由麻美负责的。一直空缺的话，别的魔法少女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轻巧的声音被刻意伪装出了几分无奈，“马上就会有别的孩子为狩猎魔女而来的。”

陷阱此刻已经布下。

偷换概念的一把好手啊，丘比。

廊道的阴影处，关注着这里发展的羽黎不屑地逗弄着缠绕在脖颈上的白色小蛇。将美树沙耶香认为的“代替巴麻美从魔女的手中守护大家”和“别的孩子是为狩猎魔女而来”这两个念头进行巩固和对立，从而让[正义]的美树沙耶香尽早孵化......

真是肮脏的算计。

[不过这种不择手段的算计倒也不见得不行，不是么。]

耳畔传来了湿濡的温热感，一具低温的高大身躯如同没有骨头似的将羽黎堵在了拐角狭小的空间里。

是神堕八岐大蛇。

祇不知道通过何种原因幻化了人像，但穿着校服的祇看起来明显不是很舒服。

“八岐大人。”

打了个招呼后就暂时不去管兴味上头的神蛇，羽黎收敛了心神将注意力投入到了丘比那边。

此刻丘比正在回答美树沙耶香关于“那只是为悲叹之种而来的魔法少女”这个疑问，但诚然，从头到尾就从未把人类当作和它们对等存在的孵化者又怎么可能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它的语气里面充满了遗憾和无可奈何：

“像巴麻美那样的是极少数的存在，一般都会认真计较得失的，无论是谁都是会想要报酬。”

美树沙耶香想说什么，但显然丘比不打算在此刻和她们浪费时间了。

“但如果要指责的话，那是只有同样身负魔法少女命运的孩子才行吧。”

但如果要指责的话，那是只有同样身负魔法少女命运的孩子才行吧。

话语回荡在美树沙耶香的心中，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去诉说自己的要求。

“既然如此，我也要离开去寻找和我签订契约的孩子了。”

“很抱歉把你们卷进来了，虽然时间很短。”

“和你在一起很愉快哦，小圆。”

没有提到自己，为什么？

原本以为自己也在感谢范围之中的美树沙耶香瞬间黯淡了双眼，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最初，也只有小圆一个人听到了丘比的呼唤。

联想到丘比说过小圆拥有常人无法媲及的天赋......

若是小圆早点成为魔法少女的话，麻美姐是不是......不对不对，沙耶香你怎么能这样想自己的挚友啊。小圆明明有那么幸福的家，虽然她有着天赋，但为什么要像她脑海想的那样牺牲自己的幸福，就为了那样的死法。

[看完了吗？]

“嗯......八岐，大人？”

刚回答完的羽黎就感觉他眼前一黑，随后被拉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阴凉攀附而上，却在灵魂烙印的波动下重新变得炽热。

[我曾许诺你美梦成真，但汝长久不思进取，那便由我屈尊自取有何不可？]

精神世界里，羽黎感受到纤长冰冷的手指牵起了自己的手。那冰冷的体温提醒着他，他的神明正在如他所说的那般不请自来。

明明八岐大人的温度很低，但是被祇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刹那间变得火热起来，灵魂烙印里属于祇的力量在蠢蠢欲动，顺着祇的心思将从不设防的羽黎蒸腾得迷蒙。

[记住，我的羽黎。你此身乃至永生永世皆是我之眷属、我的人，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

柔软的好像果冻一般的触感好似一道电流，酥麻得羽黎全身发软。

“八岐......唔。”

想要呼唤神明的名字，却被神明堵了回去，甚至于反被攻城掠地。羽黎只觉得自己飘荡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中，恍惚间升腾的快乐似乎从灵魂深处施展开。

双臂不自觉抓着对方恢复的狩衣，直到蛇躯将他缠紧才发觉自己如同去了果皮的果肉。

紧致的，带着些用力的缠绕无法让他移动分毫。但就是这种带着些窒息的紧致，让羽黎彻底感知到了八岐大人心底的炽热。

祇，是真的想“吃”了他的。

不知道是被触摸到什么地方，澄澈的泪水自泛红的眼角落下，被圈紧的身躯微微颤抖，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无需紧张，我的羽黎，感受神魂交融带来的一切，记住它。]然后上瘾它，如此一来你便不会看上任何人。

在由神蛇为主导的这场神魂“修补”之中，肉眼可见的，属于还未消化完的世界碎片的力量彻彻底底融入了那些还未愈合的裂缝。

原本皲裂得不成样子的灵魂此刻竟然有隐隐修复的迹象。

在羽黎身上，只有神明和世界意识才能感知到的层面，羽黎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冷冷的樱花香味，带着些诱惑的甜美。

用日后某位神明的话来说：

这条小蛇浑身上下都快被你这条臭蛇腌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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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夕阳下，鹿目圆抱着当初盛满她愿望和幻想的本子来到了巴麻美的居所面前。

夕阳散发着暖暖的余温，但照在鹿目圆身上却没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她敲了敲门，听着里面传来的寂静才猛然响起居所主人不在的事实。

门把手转动，随着吱呀一声，鹿目圆进到了巴麻美生前的居所。

干净整洁的住所仍然弥漫着淡淡的甜蜜气息，之前在此处做客的快乐记忆在安静的空气中不断上涌。

这张桌子，之前就是在这里吃着麻美姐做的蛋糕。对了，麻美姐泡的红茶也十分好喝，带着馥郁的香气，令人放松。

这个落地窗视野真的非常好，夕阳的时候能看见火红的火烧云染红的半边天，整个世界似乎变成了烈焰的颜色......

麻美姐......

我真的好想她啊。

沉浸在美好回忆的鹿目圆短暂地勾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但又在顷刻间闪过巴麻美罹难的画面。

门外突而传来邻居的说笑，一门之隔却恍然两个世界。

鹿目圆猛然捂住嘴，胃中传来汹涌的酸意让她几乎要站不稳，瞳孔已经因为痛苦凝聚起了水光。

好残忍啊，太过分了啊。

眼泪又再次带动悲伤占据心间，将幻想寄放在桌上。转身的功夫，泪水就如断线的珠子般坠下。瞬间，强撑自己的坚强在顷刻间瓦解，在这间无人会闯入的空房里，她似乎才被容许放下若无其事的面具，为软弱哭泣。

“对不起，我是个软弱的孩子。”

“对不起......”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压抑的哭声，久久不得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