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一切正在快速褪去，等羽黎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仅余暗沉的光辉，像极了神域里看不腻的末日太阳黑洞......?

神域，是哪里来着？

“不必忧虑，我可爱的羔羊。”冰凉而宽大的手掌将羽黎的眼睛盖上，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在神蛇安抚下，本来因为思虑而发烫的头脑似乎得到了片刻安歇。

“既然无法想起，不如加紧创造新的回忆。”神蛇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虽然我从不屑于天照所创造的‘爱’，但我并不介意给好孩子一点嘉奖......”

感受到脑下的柔软而紧致的肉感，这下羽黎才反应过来，他此刻正在享受着神蛇的膝枕。他想，除了他以外，应该再也没人能享受到神蛇的这份偏爱与独宠了吧。

果然，他很喜欢神蛇的。

“八岐大人，我果然最喜欢您了。”

少年毫不掩饰的依恋一如当初，但尚未意识到世界虚假之处的他自然无法脱离这个破碎而简陋的世界。

是的，这个世界是破碎的。

在无尽的狭间之中，他曾经得到过几块世界的碎片，在完成了对新世界的缔造后，为了镇压灭杀旧世界的党羽，他的羽黎陨落了。

然后他便为他打造了一个虚假的世界，用那几片世界的碎片来温养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灵魂。

“我可爱的羔羊啊，若要追随我的脚步，只有这样可不够呢......”神蛇宽厚的手掌轻轻在羽黎的脑袋上揉了揉，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紫眸里细看似乎还有些腹黑的笑意，“之后，便由我来教导你罢。”

“可是......”羽黎明显在为自己明日还要上学而苦恼，在他看来，周围的这一切，以及神蛇的出现只是一个少年偶尔遇见了他心软的神明而已，但日子还是要过的。

有些沉闷的笑声响起，靠在神蛇腿上的羽黎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震动。

“羽黎，你有些迟钝了。”

这是神蛇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当然，梦中的不算。饶是如此，羽黎也是突兀地感到耳根一软，丝丝红晕伴随着热气要将脸颊蒸得通红。

什么嘛，八岐大人太犯规了。

被神蛇提醒后，那些下意识忽略地不正常似乎开始一点点浮出水面。

从来都在加班的父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复的日常，前一天大暑后一天大年三十......

话说......父母长什么样来着？

原本清晰的印象此刻犹如靠近黑洞的光线一般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难以言说的迷雾和马赛克。

此刻，羽黎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合理之处。

铮——

无形的气浪从羽黎的身上激荡开来，淡紫色的力量从脚部一点一点将他包裹起来，最后化作了半个门高的蛋状。

限制已破，开始觉醒。

淡紫色的能量蛋随着里面羽黎的呼吸声发出有规律的明暗光亮，侧躺在沙发上的神蛇端着一本话本打发着时间。

大概过去了半天，天光再次微微亮起。

神蛇放下话本，双手交叠看着眼前闪光频率越来越快的能量蛋，眼中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即将出世的珍宝。

化为光屑消失的蛋壳里，褪去了青涩的少年显现出了非人的异样。芋紫色的长发被黑紫色的鳞片装饰收束在身后，刘海还有着浅色的奶芋色挑染。和神蛇一样的深紫色琉璃瞳里华光流转，熠熠生辉。

短袖的披风在身后分成两片衣摆，开了菱形奶窗的衣领垂下了深色的流苏，反衬出那块方寸之际的雪白。

瘦削的身形却有着密实的肌肉纤维，身体里埋藏着足够颠覆棋盘的力量，本是对应人类耳朵的地方却长出了一对小小的羽翅，就像蛇形身上的小小羽翼。

“这......？”好家伙，原来我真不是人？

难得懵了，羽黎耳边的羽翼似乎都呆滞住了，一动不动地惹人怜爱。

“惹人怜爱的小羔羊啊～呵呵～”神蛇矜持地点了点头，但少有人能从对方的一言一行里读出隐约的满意和愉悦。而正巧，羽黎就是那个少数人之一。

虽然不知道神蛇在高兴什么，但是神蛇高兴他就高兴。

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的羽黎在心中如此想道。刚装出来的冷淡瞬间因为他脸上乖顺的笑容变得娇憨起来，看上去傻傻憨憨的，不大聪明的样子。

但羽黎他也知道，在那太阳永远不愿施舍片刻光辉的阴冷狭间，他的神明是怎样在天羽羽斩的桎梏下，忍受着无法愈合的伤口谋划着他的真实。

月光，只有阴寒的月光会短暂驻足这片“神弃之地”，照亮里面埋葬的累累枯骨和秘密。

而在狭间的门口，受须佐之男之命镇压的镇墓兽看守着积攒力量的蛇神。

千年的时光足以让世间面目全非，即便在阴暗的狭间，生命依旧能挣扎着绽放出奇迹。

得益于月光，狭间的入口长了一株春樱，脆弱而柔软的花瓣触动了镇墓兽和蛇神。含有相同渴望，即便立场不同阵营敌对，亦有合作的那一天。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世人歌颂秩序，可混沌才是万物的本源。】

羽黎仍然记得他在传记上所看到的话语，虽然不曾亲身体验过，但他仍然无法控制对神蛇的心疼和仰慕。

他不在乎世人眼里，他的神明到底是正是邪，[爱]是盲目且自我的，而他的自我只有神蛇，只有他的神明。

[源氏代代看守狭间，却一代不如一代。]神蛇说道,

[狭间终日安静，所以时常能听见他们的密谋。如今密谋的内容也渐渐从退治妖鬼，变成了谋取地位。没有秩序时一心追求秩序，建立秩序后，却又亲手将其摧毁。世人究竟要到何时，才会直面心中的**?]

看守的镇墓兽没能给予神明想要的回答，但神明并不在意——

[也对，世人之所以认不清自己的**，正是你主人的所为。]

......

也许此刻的神明不会想到在遥远的未来，会有人记住他所做的一切并奉为圭臬。

他人眼里的恶魔却是我的救赎，于是世间的善恶对我来说便没有了意义。我愿意顺从内心的悸动，顺从我的灵魂，奉上我的一切，只为了跟随在我的神明左右。

或许我也有私心，但我仍会为神明的愿望克制自己的亵渎。

这便是被给予的【爱】啊。

垂下的头颅是自我的表态，任由蛇神的不洁之力打下烙印，与蛇神的咬痕交缠——我将彻底属于我的神明。

“我说过了，我可爱的羔羊，你终将回归我的怀抱。”神蛇的吐息近在耳旁，那双纤长的手指握上了羽黎纤细而脆弱的脖颈。

感受到依旧顺从而柔软的躯体，神蛇低低地笑了起来，就着如此怪异的姿势将羽黎全身拥入了怀中，缠绵悱恻的声音如同粘腻的蛇吻：

“我的羽黎，我最满意的羔羊......”

漂亮的紫黑色力量从烙印中将神蛇的教诲一点点融入到了身体、灵魂之上，羽黎能感受到神蛇就在他身后，虚握着他的手腕，引导着他学会神明所会的一切。

红晕渐渐弥漫上脸颊，却在接受到新的知识后退却。

吸收足够的世界碎片便可跨过生命的层次蜕生成新的神明。

“八岐大人......？”震惊的紫色瞳孔里只有迷茫和不解，看懂了小羽蛇的想法的神蛇愉悦极了，为此难得的将真实的想法流露出来。

“赐汝成真的美梦，是汝应得的嘉奖。”

......

在意识到世界的虚伪后，所有的日常终于崩坏，将他略过。

羽黎额前的刘海因为接受神蛇高强度的教学已然被汗水所打湿，蔚蓝的天幕渐渐变得透明，充满了劣质塑料的粗糙质感。

“在战斗分心可是会死的呢~”

扬起的手掌上萦绕着紫色的水晶，散发着阵阵寒气，随着清脆的响指声瞬间编织成了泛着淡紫色光芒的透明结界。

破碎的结界挡下了神蛇戏耍般的一击，在琉璃折射的绚烂中，他落入了神蛇的怀中。

他输了此次的比试。

身躯颤抖着，伴随着难以抑制的喘息。带着神蛇意志的力量顺着烙印粗鲁地洗刷着体内堵塞的经脉，横冲直撞不带丝毫怜惜——是“惩罚”。

在神蛇的淬炼下再次洗髓成功的羽黎这回是真的失去了所有力气，软塌塌地跌在了神蛇的怀中。

闻着神蛇身上的冷樱味，羽黎安心地闭眼躺着。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因为总是被坚定地偏爱着，羽黎总觉得自己的妄念在蠢蠢欲动，心尖上雀跃的是一份灼热的情感。

唔，即便八岐大人许他美梦成真，但仍然不敢相信。

太过美好，太过幸福了。

在某个他所看过的切片世界里，他曾看过一个蓝发少女面对能实现“奇迹”的“愿望”犹豫不决。

【会犹豫不决，那一定因为我们是幸福的笨蛋。只知道这点程度不幸的，幸福的笨蛋。】

然后少女为了她的理想化成了人鱼的泡沫。

“在想什么？”

感受到比起以往更加依赖自己的小羽蛇，拥有两人之间过往的神蛇睁开了同样闭着的眼睛，询问道。

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揉了揉那头略微凌乱的芋紫色头发。柔软顺滑的手感有些让蛇上瘾，干脆就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埋在膝枕上的小脑袋。

羽黎如实回答了自己的困扰，却没想到神蛇听完后连眉眼间都弥漫上了笑意。

“愚笨。”

神蛇将羽黎从自己怀中挖出，扶着对方的脸颊就将双额相抵。

在一片坍圮的废墟之上，他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蛇。

巨蛇将他缠绕，在他身上留下了细密的碾痕，相触的地方没有任何不适，徒留被全权掌控的好似被塞满的满足感。

“此番过后，汝的灵魂已经全然沾满了吾的气息，加上吾留给汝的烙印，汝再无任何逃离的可能。”

昏睡前，羽黎听见耳边传来了神蛇的低喃，“死亡，再也无法分开你我了……”

……

“这就是［世界的碎片］么？”羽黎看着手中璀璨的玻璃碎片，思绪一瞬间翩飞到了终焉神主的立绘上。

立于神蛇身后的，便是碎裂的镜片，反射着破碎的世间——那应该也是［世界的碎片］，被神蛇炼化了的那种。

“啊……终于炼化了么。”自从神蛇将羽黎的整个灵魂沾染透后，他便越来越喜欢将娇小的人圈进怀中，从后方若有若无地将气息喷洒在羽黎身上，看着小羽蛇心神失守的慌乱模样。

真是恶趣味呢，八俣远吕智。

自从决定炼化世界碎片后，他们便定下了旅途的决定。

不愿意改名字的任性神明在小信徒的“付出”下，最后选择了发音几乎一样的八俣远吕智。

“远吕智大人，请别玩弄我了。”带着丝丝委屈水光的紫水晶眼眸直晃晃地盯着八俣远吕智，但身体却分毫未退温顺异常。

“走吧。”

率先歇过，八俣远吕智点了点衣摆处的蛇头，之前特意收束的人型瞬间消失。

在破碎世界众人所看不见的虚空，巨大的白蛇出现在高空。

手举着染上自己灵魂色彩的破碎光球，被巨蛇环绕的少年闭目立于虚空，耳翼微微煽动。

虚空中似乎有种看不见的力量被汇聚而来，以面前残缺的世界碎片为锚点，一道纺锥样的漆黑裂缝出现在他们面前。

“羽黎，可以了。”探上耳翼的手揉捏着敏感的翅根，看着软倒的少年，眼中含着对新旅途的期待。

顺从身体本能，变回了小巧的羽蛇。羽黎顺着本能挂上了神蛇的脖间，模样要有多乖巧有多乖巧。

“呵呵～”

和数万年前一样的两人，但和当时一时兴起不同的是，这条奉献了自己的所有的小蛇，终于如它所愿，在神的心尖占据了属于他的位置。

“真是期待啊，未来～”

神蛇踏入了那道展开的门户，此刻，新的旅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