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烛，你这身还是换汤不换药啊。”

燃烛淡然地抻平衣裳：“穿习惯了，恋旧。”

我在他身边坐下，一时间没什么话想说，只想晒会太阳。

燃烛经常去战场，也经常负伤，他每一次收割得来的生命力都会让我心有所感，他可能是最享受战争的一个了。我无法对他赖以生存的法术说些什么，但我知道燃烛的名声并不好，不光是敌人畏惧他，就连军中不少人也恐惧他。

“贝纳尔，城里有一个废弃的德洛丽丝教堂，晚上你愿意在那里等我吗？”

“……我尽力抽空。”

“你会有空的，最近战局推进得很顺利，可以不用那么紧绷神经了。”

“前线是没事了，后方有人捣乱呢。”

“如果可以，我会去后方支援。”

“嗯……那还是算了。”

前线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后方开始对捣乱分子武力镇压，我的心情有点烦。哄艾斯利还不够，我还得哄燃烛。我怕燃烛上战场杀人太多，早就偷偷得了ptsd不让我知道。Ctos说燃烛日常的言行表现不像得了ptsd的样子，他暂未表现出情绪过激失控的行为，但我还是担心，他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会是终于承受不住心理的压力，决定要做点什么了？

要约会了，我给自己搓了个澡，搓完差点习惯性的往床上一倒睡着了，还是ctos提醒我：“燃烛还在教堂等着您。”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洗澡是图个啥，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一定是被灰域和咖啡害的。我心虚地爬起来：“是哦，ctos，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ctos反问，“燃烛先生需要合理的情绪发泄渠道，您是唯一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人。”

Ctos都用上“您”了，仿佛下一秒就会直呼我的大名不冷不热的祝福一句晚安，我心虚得愈发厉害，赔笑着亲它的机壳子：“好啦，平时不是你陪在我身边最多嘛？”

“您可以去。”ctos翘起二郎腿，“燃烛先生提到的那座教堂环境非常破败，没有屋顶，也没喷泉，而且这个季节飞虫已经很多了，建议您带一瓶驱蚊液和止痒膏过去，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我还想说点啥，但是ctos不让，它催促我赶紧去，我只好带着东西去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这座废弃教堂离营地不算远，开车一会就到。当初选定营地时我就注意到那座死气沉沉的破烂教堂，ctos说这座教堂原本非常兴旺，算本地一个小有名气的风景点，直到委员会崩塌，信仰德洛丽丝主义的人信仰破灭，纷纷离开。年纪最大的神父在教堂老死后，就再没人想着进去望过一眼。再后来，一次空袭炸穿了教堂的屋顶和半边墙壁，它的周遭也彻底荒废下来。散乱的残垣断壁间荒草萋萋，长满了小小的黄白菊花。我一脚踏进荒野的领地，细小的虫群如雾般嗡然起飞。

教堂大门上半门框烧得黢黑，半扇破门欲坠不坠，被挪开了一条窄窄的缝。我侧身挤进缝隙，一抬头就看到满眼的月光从破败的教堂墙壁上流淌下来，照在横七竖八的长排座椅的残骸上。对面是教堂玻璃画像的残骸，密集的三角形铁架勾勒出德洛丽丝的形象，那个传说中肺部会发光的女人，圣者。原本镶嵌其上的彩色玻璃在毁灭性的热浪冲击下融化成挂在铁丝架上道道半透明的钟乳石，在月光下多么像德洛丽丝的眼泪。

燃烛坐在月光下，周身雾蒙蒙的一层柔光，他在废墟中好像个从天而降的圣洁神使，在此缅怀破灭的往昔。

我走到他身边，先对着周遭一顿喷驱蚊液，这个驱蚊液的柠檬调香我着实不喜欢，奈何只有这个，只能凑合着用。

“燃烛，你被蚊子叮了吗？我带了药。”

“没有。”燃烛依旧温和，“坐吧。”

我把东西放到椅边，做好了他向我倾诉黑暗秘密的准备：“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贝纳尔，我只是想和你安静的独处一会，营地里人太多，有它在，也不方便。”

我知道燃烛指的“它”是谁，也怪我，都怪我，谁叫我没法一碗水端平。

我心虚了，燃烛没有多说什么，凑近过来开始吻我。

我贪恋他身上的温暖，不知不觉交缠许久。分开的时候头脑热乎得有点晕厥，燃烛把我搂在怀里，小声说他在各大军团的见闻。

谢苗没有异动；伊萨克身边存在一些可疑的人，他们总想着早点拐道去解放自己的老家缇欧蒙特利，伊萨克本人暂时还是听指挥的，就是不确定他的心思是否因为周遭环境的影响开始有所浮动；柯林爵士作为鹿角会的元老，带领的队伍依旧战斗力强悍，不过队伍内部闹了几次诅咒事故，折损了些高端战力，柯林爵士怀疑有卧底在暗中捣鬼，目前正在排查。鹿角会有部分同志认为现在的进度太慢了，他们担忧核武器对人民的伤害，要求加快进度，近期上级很有可能要召集我去弗里德堡开会。

“又要开会……”

“还有其他高级指挥官一起。贝纳尔，现在的左翼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因为共同的理想才走到一起，而上级除了行政手段并无太多的军事实力，你要早点考虑好之后的事了。”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燃烛说的事ctos也提醒过，我当然知道松散的联盟必然有闹翻脸的风险。谁都觉得自己才是最正统的那一个，走到一定程度看谁都觉得别人是跟自己作对的反对派，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只是……不愿意去细想这个问题。

烛揉揉我的脸：“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思考了半天，外地的情报有ctos替我收集，内部值得关心的就这么多。总不能在约会的时候还大谈特谈工作，这也太命苦了。头一倒：“没了。”

“那轮到我来问你了，在我外出的这段时间里，你和ctos上了几次？”

这个问题太他妈的吓人，我一下坐正了：“不记得。”

“那就是很多。”

“也没很多！我平时都很忙的！”

“我相信ctos自己会有记录。”燃烛翻身，“它一定不介意让艾斯利看到日志记录，既然艾斯利能看到，那么我也有办法看到。”

“你们他妈的是打算搞什么竞赛吗！”

再嘴硬也抵不过自己实打实的受苦，我被折腾得实在攒不起说话的力气，任由燃烛抱着我回到军营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就接到了上级前去弗里德堡开会的通知，燃烛的消息还是那么准确。

我坐起来先把今天该做的事忙活完了，再琢磨这次开会带去的人，ctos肯定要带的，燃烛不太方便露面，省得有人当面指责他施术手段过于残忍，这种骂话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听得耳朵起茧。一些想要提拔的人也适合带过去见见世面，提早做好一点心理准备。

敲定人员、定好出行日期及方式，再和准备提报的人开了个小会，提前给参谋部安排好一些事，注意保持联络，最后才安心的踏上前往弗里德堡开会。

弗里德堡作为各方势力暂时的大本营，在开会的时候格外热闹，在正式会议之前，我先拿到了这次大会的会纲，这次大会要讨论的只有五个方向的议题：核武、灰域、意识形态、战后的全球性理事结构以及对AI的管控。

拿着这份会纲，我和蒙迪、伊尔玛等地的指挥官代表开了个小会。伊尔玛代表对这种无聊的开会满腹怨气；蒙迪代表和我聊最近的战况，蒙迪有部分掌握了核武器的反对派在战场上使用了大量生化武器，问我有没有多余的医疗资源可以匀一些给他；奥西登代表满心忧虑，他在本土战区发现了一些空的核发射基地，里面的资料与核弹头都不知所踪，万一委员会打算跟全世界一起爆了怎么办？

“这个世界有30%的地区被灰域侵蚀，剩下的70%”中又有40%是海洋，留给我们的生存空间只有这么多，如果大规模核战爆发，不敢想象剩下的人要怎么生存下来。”

“灰域的膨胀速率又涨了吗？”我问。

“涨了。”卡特拉代表惜字如金，她不说话呆坐的时候就像在睁眼睡觉，“吞噬了至少上千公顷的林地。”

消息过于严峻，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蒙迪指挥官一个劲儿抽烟，愁眉苦脸。

“也许是真的该加快进度了……”

“这种事情不是想一下就能实现的问题。”

我心里清楚，解决完委员会和那些想要称王称帝的落后反动派后，左翼内部还有一场战争要打。战后社会经济还需要时间恢复，时间真的够在灰域毁灭一切之前做到什么？我不知道。

“灰域膨胀加快与战争有关。”伊尔玛代表说，“战斗越激烈，思潮越混乱，灰域膨胀得越快，等到战争结束了，应该会好一点。”

我知道伊尔玛代表信奉的是“思潮学说”。这种理论认为灰域与人类思想混乱程度相关，当集体思想越迷茫、痛苦、不安时，灰域的脚步也会加快。不过这种说法从没有被严格论证过，灰域膨胀原理的学说有很多，好像哪派都沾点边，都有点道理。

“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他们想讨论的应该是灰域侵蚀土地后，剩下的资源怎么分配的问题。”伊尔玛代表推了下眼镜，“资源只有那么多，那些太靠灰域边界的地区肯定会最先被放弃掉。”

我说：“放弃地区很正常，谁说要不管土地上的人民死活了？”

会议陷入短暂的沉默，蒙迪代表吐了口烟圈，“这个事让他们先吵过一遍吧，我们还是来聊聊下一个，下一个是……呃，意识形态问题，在座的诸位有谁是社民、无政府、自由派的拥趸么？”

蒙迪代表的语气诙谐，苏帕穆迪代表则完全笑不出来：“这些都只配跟生态康米派坐一桌，你要拿本地派的民族解放怎么办？”

“当然是镇压了，亲爱的同志。EPIS少数来之不易的成果，你忍心看待它在我们手上重新四分五裂？”

“毫无疑问，如果不是贝纳尔支持，战时国际联盟根本组建不起来。而参与建设它的各大洲代表团们，情况各不相同。卡特拉地区在世界大战时期因为特殊的单一民族性，几乎完全独立，并且在族长的支持下无条件的站在了联盟这一边；伊尔玛在战争初期组织了一些武装力量，在获得一些胜利后很快因战术失误节节败退，直到被剿灭；蒙迪的部队发生了大的叛变导致一蹶不振；奥西登自治团被精锐特种部队实施了斩首战术，指挥部与参谋部几乎一夜死光，剩下的力量被迫流散到各地；伊苏林迪则干脆实施秘密活动，以取代当地机构的关键人物来完成政权的悄悄易手，直到贝纳尔登上伊苏林迪的本土才开始公开与委员会作战。”——《战时国际联盟的兴起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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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松散的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