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纳尔,你会下棋吗?”
“我在参谋部参与的军棋推演已经够多了,不想学棋。”
对面空气投影的艾斯利笑得光芒直抖:“军棋和国际象棋能算一回事吗?”
“象棋再怎么吃子都比不上战场活生生的命。”
“那么……贝纳尔,哪一份的生命在你眼里更重要?”
“我没有权利衡量谁人的生命更重要。”
“可是你是指挥官,你必须做出选择。”
但有时候,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燃烛仍是渺无音讯,我成功收复了几个大型工业城市连带周边地区,但离站稳脚跟依旧很远很远。外部的反扑和内部的争议和物资匮乏快把我的头发熬秃了。军团部分连队牺牲了很多人,就要从本地招兵补充;已经攻占下的城市也需要武装力量来维持秩序,不能全让ctos把活包揽了。
由此,我和本地势力有了不大不小的争议,我提议共治共战,本地的城市当然由伊苏林迪人来管最好,生产、征兵、秩序维护的权力都可以交给他们,在战场上希望也能尽可能地配合大兵团一起作战,但是他们没有给我准确的详细答复,而是用含糊、犹疑的搪塞之语回复。又因为本地军队的不配合不作为,跨洲作战的本来意义都开始遭受下级军官们的质疑——他们都不愿意合作,凭什么要我们先付出牺牲?
我本想竭力协调格拉德志愿军与本地军队的关系,但是从那几个军官态度与言行产生了微妙变化的时候,我知道,有些事不是折中的调和主义可以解决的。他们不愿意听统一指挥配合作战,他们也害怕我积攒了过强的武力转头把他们的行政权力也剥夺,可是这能怎么办?
参谋部又开会了,他们在争论到底怎么攻下特里尔地区。特里尔是伊苏林迪最大的农业生产区,委员会在这修建起了一个战略级储备粮仓,攻下这片地区,对我们之后的军事行动有极大帮助。问题是双方都知道特里尔的重要性,委员会重兵把守,做出死守的架势。而我们一路走来,吸纳了很多本地新兵混在各个军团里,把部队的作战能力都下拉了,新兵作战经验不足,战斗意志都是未知数。没有足够的兵力、武器与补给,我们很难攻下特里尔。
在激烈的争论声中,又有人抱怨起本地左翼武装势力故意的不作为,物资是缺斤少两的,后勤线是时断时续的,医疗资源也是缺乏的,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人在战场拼光然后做后勤的人来坐享其成?
我听得到,我都听得到。我知道他们是故意说给听的,他们希望我尽快做出决定。可是……可是。
“贝纳尔。”ctos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新鲜的,要喝吗?”
我接过咖啡,咖啡温热,香气淡淡。我端着杯子,半天没有喝,只想问:“ctos,我必须变成独裁者吗?”
“很多事情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贝纳尔,请想清楚自己的基本盘到底是什么。”
我喝了口咖啡,或许因为掺水实在太多,喝起来的不是非常苦。
“我要见洛根,和他再谈一谈,叫他带上身边的人。”
洛根是本地势力的总负责人,我在弗里德堡时和他谈笑风生,眼下严峻的现实几乎快把我们逼成仇敌。他脸色蜡黄,眼睛好大一圈黑眼圈。
我本打算和他严肃地谈谈,看他这种吊着一口气好像一推就能倒下的惨样子,语气又硬不起来了:“我们即将要啃特里尔这块硬骨头,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谈谈了。”
洛根嗯了声,还是一脸死气。
“同志们有很多存在地方主义的人,他们对我、乃至整个格拉德志愿军都心怀不满,认为他们辛辛苦苦在陌生的土地上、忍受匮乏的后勤线与恶劣的医疗条件与委员会战斗是准备殖民、为了事后夺权。洛根,我再次向你们申明,我他妈的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但我知道,我他妈的必须拿下整个特里尔,不然几十万人吃不饱,整个大方后的人民都吃不饱!如果整个后方还是像今天一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洛根,你如果对那些拖后腿、说怪话的人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我来背这个骂名好不好?该审查的审查,该拘留的拘留,该枪毙的枪毙,谁让我的兵在不该牺牲的地方牺牲,谁他妈的就是破坏事业的混蛋!你明白吗?!”
洛根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出声,许久才说:“贝纳尔同志,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反对你的人都是出于对事业被异化的最真切的忧虑。我承认后方物资供应不力是事实,但是生产能力摆在这里,我没法凭空变出来东西,而且我总要为当地人民留下足够的余粮保证他们的生活。”
“可是我的兵要吃饭。”我盯着他的眼睛说,“洛根,你告诉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生产终归需要时间恢复的。贝纳尔同志,我有个办法:和委员会进行和谈,拖延时间,这个时候士兵可以休养,也可以轮换着回家乡看看,后方可以抓紧时间恢复生产力。”
我断然拒绝:“绝对不行!我们现在还没取得决定性军事优势,谈判桌上的筹码是从战场上拿来的。就算真的要和谈,那也必须是完全拿下特里尔、后期大量消灭委员会主力的情况下才可以考虑和谈,不然军心就全乱了!”
洛根轻轻叹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我感觉我脑袋要炸了,想要特里尔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我需要拿下特里尔,我必须拿下特里尔。”
“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洛根抬头,“可以尝试别的方法……我知道你很缺粮,但不一定非要通过打仗的方式才能拿到特里尔的粮食,这事交给我了。贝纳尔同志,你最近好好休息。”
他都这么说了,我的焦躁和火气消了大半,放缓声量:“你有什么办法?需要多久?”
“可能半个月左右吧。”洛根起身,“等我的好消息……对了,你能不能让ctos帮我一个忙?”
洛根想让ctos帮忙调查负责后勤的人员动向,他怀疑内部早有特工卧底在暗中搞破坏,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什么线索,让ctos暗中监视轻松揪出了内鬼,趁此机会好好敲打了下那些心怀不满的人,总算让我耳朵边上的非议少了些。
让ctos监视军内动向的时候,我也好奇洛根会使用什么手段从特里尔弄来粮食。Ctos在持续的跟踪后,很快给了我答案:麻黄草、烟草和酵母。麻黄草这个东西我熟,□□原料;烟草在战乱年代是铁杆紧俏货,酵母则可能与对面的官想要私自酿酒走私有关,确实都是能从对面拿到粮食的东西,虽然有点不道德。
搞定了粮食,军中变得安稳了些,但很快军心浮动,有人也想让军队参与进洛根的走私活动中,但被我严厉禁止,毒和酒都是碰不得的玩意,况且这玩意来钱太快,能疯狂挣钱人就会丧失战斗意志。我只允许军队休养、协助本地农民耕种、恢复生产、组织了几次大型音乐会和体育活动开心开心。
粮食和各项物资准备到一定程度,委员会第一次派来了它们的秘密和谈使者,洛根说,他指名道姓地要见我。
要不要见?我只犹豫了一小会,ctos就强烈建议我去见。和谈停下战争本身是不可能的,但是有和谈使者意味有一条与委员会高层的沟通渠道,对之后判断核战爆发的概率帮助很大。况且委员会内部可能存在派系斗争的问题,这次和谈未必能代表委员会全体的意志,管中窥豹,知己知彼才能在后续的战争中更有把握。
Ctos说的没错,我暗中联系洛根同意见面,挑了个不太敏感的时期借口独自出去散散心,在郊外一片树林中与和谈密使见面。
此时是五月,正是小麦进入抽穗扬花阶段的时节。大片农田被鲜活的绿色浸润,明媚的阳光下,微风将麦苗揉搓,草浪柔美又清晰得分外锐利。阳光温吞吞的,将这片大地晒透、蒸熟出潮湿且温暖的空气,带着割破青草与如蜜般清甜的金银花气味,犬吠与鸡鸣被青青的麦浪从田地另一头的村庄赶过来,鸟叫滴流一声掠过去了。
我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土路两边开满缤纷的矢车菊与三色堇。ctos为我拨开前路干燥的草叶,提醒我小心脚下。它的衣服满是灰尘和被草叶割出来的小口子,那些干枯的植物被拨开断裂的声音清脆如陶瓷碎裂。我左看右看,想捡根好看的棍子,但是左看右看没能挑到满意的,不是长得不匀称,就是满身结疤。
一直走到白蜡林荫下,ctos说这里就是定好的会面地点了,为了能让我坐得舒服,它前天特意砍了棵枯树让我有个树桩子可以坐,高度正合适,坐也不硌屁股,我很满意,问题是环视四周:“特使坐哪里?”
“坐这里。”ctos搬来一块石头,“高度一致,很合适。”
Ctos搬来的石头也是平平整整,表面略有凹凸也算光滑:“这样会不会有点太不礼貌了?”
“并不,身负重要使命,且在秘密环境下,这样的条件是合理的。”
Ctos都说合理了,我也懒得计较那么多,继续欣赏远处的风景。这里角度刚好,透过树林能望见对面村庄的红色屋瓦,还有小巧的米黄色钟楼,在风吹日晒下斑驳出灰色的纹路。钟楼悬挂的深色金属钟挑着闪耀的六尖形光芒。风继续猎猎地吹过来,将薄衫吹得兜满了好闻的清爽空气。
徜徉在一望无际的蓬勃的生命力里,我伸直腿,想睡一个懒洋洋的觉。
贝纳尔部队在伊苏林迪战斗之初赢得了不错的胜利,但之后异地作战的问题很快暴露出来。不仅仅是后勤保障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当地人民对来自格拉德的志愿军们态度并不友善。在委员会的信息舆论轰炸下,相当多地区都认为这是贝纳尔阴谋组织的一场侵略。政工组织努力在当地打开局面,但在具体措施的实行当中出现了许多基于文化、习俗上的误解,没能很好的实现政策的初衷,导致结果并不尽人意。——《伊苏林迪之战的历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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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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