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花身上有两种血液,身体之中也有两种本能。
面对这疯狂爆炸的妖气,大妖怪的血脉渴望着失血和胜利、臣服和战斗,而另外一半人类的血液,则因为本能出现了短暂性的生物性宕机。
她一瞬间有点僵住了,那片阴影笼罩过来时她觉得自己因为这两种血液突然被分裂成了两半。
身为妖怪的一半面对鬼王本能的臣服。身为人类的一半面对强大本能的恐惧。
但很快,这两种知觉之外,第三个细小的声音出现了。
“好美……”她喃喃。
奔袭而来的天狐无比巨大,迅猛如雷,须臾之间便已经来到了身边。她肉眼可以分辨玉藻前每一根在烈焰一般的风中腾起舞动的毛发,妖气正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力量的不断冲击给这美丽的毛皮也蒙上了一层金属一般的色泽。
太美了。
脚踏火焰的天狐没有看她,他朝着奈落奔袭过去,在对方做出防御之前口中的烈火伴随着咆哮抢先喷出。
所有的描绘都是建立在将面前的东西与曾经的东西类比的基础上,可是爱花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火焰,也从来没有神出过这样的境地。那些火在她的面前燃烧着,甚至因为火势凶猛,让人产生了一种这些火焰其实是某种液体的错觉。
她似乎听见了奈落一声暴怒的呼喊,可是他只能叫出一声“玉藻前!!”就被烈火吞没了。守护着他的结界汇聚了几乎所有的风来阻挡那些来势汹汹的火焰,刀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融化,那些变亮变软的铁水滴落,滋滋声被爆裂声吞没,爱花只觉得铁水的光让她想起了太阳。
这些分不清是黑还是紫的火焰烧灼的声音暴烈无比,土地、空气、建筑物、植物、奈落,所有它能接触到的一切都被无差别的焚烧。伴随着热浪向外腾起的小片灰烬,妖怪们来不及出口就被湮灭的惨叫,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尘埃大笑的东西腾空而起,如雾似霾的遮挡在面前,让人看不清楚。
爱花正处于这片不分敌我的烈火之中看着奈落在结界的支撑之下渐渐跪倒,渐渐被压进凹陷的地面中去。
她正在玉藻前的一只爪子之后,这毛茸茸的爪子上泛着冰冷的光泽,上面沾染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只是火势太凶猛了,尽管地面已经被烧出了一个陨石撞击一般的深坑,那些不得不向旁边飞溅的火焰还是谢红一样的向四面八方溢出。
爱花身处其中,看着那些火焰如同流水遇上礁石一般轻轻向两侧分开。
她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指去点了一下流动的火焰。
不烫,不温暖,也不像是水一样绵软冰凉。
爱花觉得像是温柔的风吹过手指,只是这风有了实质。
他这是在……保护我?
不不不,这不应该是疑问句,这保护的姿态过于明显,爱花早在两人对视的第一眼的时候就明白了玉藻前的意思了。
爱花并不是一个不喜欢依赖他人的人,或者说,正是因为自己太容易依赖别人,甚至很多时候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根本不是自己来着手想办法解决,而是想着“夜一!晴明!谁都好——快来帮我一下!”。
曾经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心中觉得“大家真是太爱我了”,甚至因为自己总是被大家偏爱疼宠沾沾自喜,但这种得意忘形最终给她招致了灾祸——不,准确的说,其实只是她招来了灾祸,真正到了承受后果的时候,有人又因为这份偏爱顶替了她。
那位源氏的阴阳师与晴明对峙的场景现在依然历历在目,她当时甚至不敢挺身而出直面这份朝着自己而来的恶意,只敢躲在墙角偷偷的听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
明明这场对话应该由她与源赖光完成的,这份冲着她来的嘲讽、诘问、甚至折辱,被另一个人抵挡下来虽然令人庆幸,令人感到劫后余生的欣喜,但终会成为心中的负罪。
她对于那个野心勃勃的硬茬鹰派一直都有些害怕,这种害怕跟害怕茨木童子还不一样——她知道茨木童子最生气的时候只会锤她的脑袋,但那个拥有血瞳的阴阳师,他会斩下她的首级。
她的任性给别人带来了麻烦,虽然偶尔麻烦这两个人,在他们面前偷懒耍赖她一向手到擒来,但这个时候她只觉得愧疚。
不行,这种时候一定要自己想办法才行!
被保护的感觉像是一个沼泽,实在是太容易把人陷进去了,爱花定了定神,收回了抚摸火焰的手指。
勾玉正发着柔柔的光,不属于自己的妖力正在温柔的保护着自己,如同大妖怪令人安心的怀抱。
“谢谢你,玉藻前。”她手摸了摸依然暴怒的大妖狐,虽然有些有些分不清楚玉藻前愤怒和颤抖的来源,但她依然表达了自己的感谢:“谢谢你保护我……恩?”
她感到大妖怪的颤抖正在加剧,口中喷涌出的火焰势头正在减弱,玉藻前仿佛站立不稳一般,前爪最后跪下来。爱花看到他仿佛正在咬牙与什么痛苦对抗。
这太奇怪了,爱花甚至没有感受到玉藻前身上有伤口,他指爪上的血液均来自其他挡路的妖怪。
“玉藻前?”她担忧的询问,安抚的抚摸他的皮毛。可是他的皮毛太厚了,像是一团棉花,爱花压下去的时候连手臂都会被吞没。
爱花:“你没事吧?”
“.…..无妨。”妖狐压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将爱花推了推:“现在,爱花离我远点好。”
“在这二条城中她哪里都躲不了。”
阴魂不散的声音从深深凹陷下去的坑里传出来时,爱花便已经握紧弥弥切丸冲到了天狐之前。在之前的火焰洗礼之中奈落竟然一息尚存,守护着他的结界已经支离破碎,可是却成功的保住了他的半张脸,包括连接头部的脖颈和左胸膛。
烧灼的面参差不齐,身体的边缘处呈现出恐怖的焦黑色,其余的部分已经完全碳化,就算是被保全的部分,皮肉也几乎已经褪尽了。
他在最猛胜的帮助下才能浮起来。
即便狼狈至此,奈落仅剩下的一只眼睛之中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神色,他冷哼一句:“失策,我确实没有想到大妖怪竟然可以对抗四魂之玉至此,这些天来一直都没能控制得了你,是我的过失——不过多谢你,半妖,多谢你的出现让他为了杀我暂时放弃了用妖力对抗四魂之玉的力量,现在,我终于把四魂之玉嵌进玉藻前的身体里了!”
“他很快就会是我麾下的妖怪!会变成为我开路的先锋!”
爱花:“你休想!”
她现在没有御灵,腾空而起全凭灵力铺路。将自己的灵子聚成一点,踏上后消散,爱花一路飞跃,须臾之间已经来到奈落的眼前。
弥弥切丸正高高举起,失去了结界保护的现在,爱花终于能用弥弥切丸将奈落一刀两断了。
玲。
飒。
神乐铃的响声让身体如同过电后的僵硬一般动弹不得,被奈落突然从颈侧生出的触手击飞时,爱花忍不住吐了口血。
疼痛却是让人难以忽视,可是现在她的思想正集中在其他的事情上。
——这个铃声,她曾在追月的荒村中听到过。这铃声曾让夜叉动弹不得。
碰撞,碰撞,倒塌,被一片废墟掩埋让人呼吸困难,她只能从废墟的缝隙和狂舞的烟尘之中听见奈落断断续续传来的微弱声音。
“你无法阻止鵺出生。”他说。
“你也无法阻止玉藻前变成我的猛兽。”
奈落:“你已经一败涂地了,半妖。”
·
爱花觉得身上很重,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也许是被打飞出去的时候撞断了横梁或者立柱,先在它们正压在自己的身上——或者至少有一大半压在自己的身上。
被掩埋之后空气变得稀薄,质量也下降的飞快,除了灰尘之外,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吸到肺里去。呼吸的作用成了证明自己活着,而不是给身体进行换气,缺氧和碰撞正在一点一点的夺走她的思考。
她听见有声音断断续续,这声音听起来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声音。
“……无法阻止.…..出生”
爱花觉得有些奇怪,又不是她生孩子,她为什么要阻止什么东西的出生?
潜意识之中觉得这个事情还挺重要,她努力想挺起腰做出站立的准备姿势,但失败了,这个动作除了让掩埋著她的废墟出现小片滑坡,腾起更多的烟尘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无法…玉藻前……野兽”
他不是野兽,他是一个大妖怪,你不能这么说他。
有心反驳,但根本没有力气让她完成这种奢侈的动作。她听见了令人焦虑和担忧的咆哮,空气之中爆裂的妖气正在掺杂上别的东西——令人不安的、不好的东西。
“不行……”她喃喃:“不行……玉藻前……”
这里没有神性可以进化四魂之玉,如果一旦接受了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不到一方落败是无法收场。弥弥切丸掉在手边,可是她的手被挤在两块沉重的废墟中间,根本无法动弹。
她微弱的呼唤:“.…..我不会净化四魂之玉……不可以。”
最后的声音传来:
“你已经一败涂地了,半妖。”
她愣住了。
半妖。
半妖。
我是个半妖。
——我是半妖!
废墟被腾起的妖气炸成碎片时,奈落正要将触手刺进毛发开始变黑,眼瞳中的金色也正在消失的大妖狐身体中。
原本挂在脖颈上的勾玉被她提在手中,松手时与碎石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妖力的作用下,她的头发疯狂生长,如同瀑布披散而下,此时正被蓬勃的妖气席卷着乱舞。
兽耳、指爪、尾巴。这些象征着非人的特征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她的瞳孔在下一次睁眼时淬上黄金。
骨折、出血,损伤在妖力爆发的现在被疼痛取代,拼命修补着身体的妖怪之血正在让她重新回到状态的巅峰。
“你说我一败涂地,还说我什么也无法做到?”她问。
弥弥切丸正在于它的妖气互斥,发出嗡鸣的排斥声后被尖锐的指爪握紧。
爱花看向奈落:“事实上我还没有。”
“我可以做到。”
爱花:谢谢奈落提醒我是个半妖
.
我的爱花超级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四十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