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近乡情怯,说的大抵就是爱花现在这样了。

让她在梦里都担忧了一晚上的大蛇毒素并没有如同想象当中的那样给她造成多么严重的损伤,事实上除了手腕上多了两个牙印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别的后果了——那个牙印甚至都不怎么疼痛。

醒来的时候手里拽的并不是她想象当中的被子而是大妖怪的袖子,差点把爱花吓得字面意义上飞起来。

“茨木先生,你就这样在这里呆了一晚上吗?”爱花整个狐都不好了,她双手在空气中引体向上一样拉拽,一脸崩溃:“被拉住了你把袖子拽走不就好了吗!或者再不济把袖子扯断或者脱掉上衣不是也很简单吗!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好了,我不说了,我们不要在纠结这个问题了。”

她吐了一会儿魂,重新拍了拍脸站起来。

珠子状态还不错,除了有些不安之外没别的不良反应了。兰依然没有恢复意识,昏迷中似乎也正在遭受某种痛苦,眉头紧紧皱着。她手臂上的黑色龙鳞又长出来两片,在光晕中映出彩虹色的光。

“别担心,兰。”爱花伸手轻轻抚平拦蹙起的眉头:“我马上就回家了,我的老师一定会有办法的——她什么都能做到,别担心。”

茨木童子效率一向奇高无比,在他的带领下,大江山如同被缩地了一般,原本要花上许久的路程,爱花他们找到了一个变成了妖怪的马车,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赶路时,爱花有点惴惴的问茨木童子,既然都来到了大江山,那不去和酒吞童子打个招呼没关系吗?

茨木冷哼了一声:“我早就和挚友说过了,这种时候才想起来要拜访头领,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对不起啦。”

照理来说,爱花以为自己站在阴阳寮大门前时会非常激动,归心似箭直接推门而入,一路冲进夜一的怀中。可是归程确实让人觉得漫长无比,她在车上的时候、在二条城的时候、再带着伙伴们往回走的每一步,都无比想念这里,可是真的离得越来越近,现在站在了阴阳寮门口,她却有点……不太敢敲门了。

茨木童子去朱雀大街办事了,似乎是去买一种非常畅销的金平糖果,爱花有点惊讶,他竟然是喜欢吃糖的人吗?

好在兰已经恢复了意识,虽然依然虚弱,但已经不需要在背着她行动了。在爱花还在踌躇时,嘎吱一声,原本紧闭的木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子,如瀑黑发垂落下来,她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戴上立乌帽,穿上狩衣,只是穿着一身居家的宽松服饰。阳光照在脸上让她的皮肤都镀上一层光泽。

她满含笑意的看着呆愣的爱花,眉头一蹙,轻轻倚靠在半开的大门上抱怨道:“真是的,我等了好久了,一直在等你敲门好第一时间给你把门打开呢!”

“欢迎回家,爱花。”

爱花嘴巴一瘪。

最疼的时候不是摔在地上的时候,也不是看见自己血淋淋的伤口的时候。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果身边的都是陌生人,如果收到的只是礼貌性的问候,那么这些难过和痛苦都能用笑脸掩盖,可以极轻松的告诉别人“我没事”。

但如果有亲人朋友关切的问候一声,这些之前被压制下来的疼痛和委屈,便会如同发酵的面团一样,以比之前汹涌十倍百倍的姿态重新爆发出来。

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只会撒娇的爱哭鬼了。已经打败了追月,收回了四魂之玉碎片,让荒村的村民们重新往生,在阴阳狭间和八岐大蛇斗智斗勇,二条城殊死奋战。这一趟修行试炼真的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被磋磨雕琢了一遍,爱花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她又朝着一个合格的阴阳师迈进了一大步。

所以,所以至少要展示一下自己可靠的一面,不能一见面就,就这样。

于是爱花飞快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试图用高声掩盖自己有些喑哑哽咽的嗓音。她大声说道:“我回来啦!夜一!”

然后大哭着冲进夜一的怀里。

夜一熟练地磨着她的后脑安抚,一边看向另外两个少女。她笑起来眼睛弯弯,让人感觉非常温和亲近:“你们是爱花的伙伴吧?别站在门外,进来吧,给你们准备了房间哦。”

爱花哭的大脑一片混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怎么样的状态下换了衣服洗了澡,还被重新输了头发,等到她一边哽咽一边“糟糕了!”的想找一找自己的两个朋友都在哪里的时候,被告知“已经在客房里休息了”时,才彻底软倒。

这个撒娇鬼抱着夜一的腰不肯撒手,还在惯性抽噎。

这坐没坐相的模样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夜一这么大的时候,但她不太喜欢冲人撒娇,更喜欢葛优瘫。此时她并不去纠正爱花,也不去多问她这一路上的种种奇遇冒险,只是轻轻的替她把头发梳一遍。

“爱花一路上辛苦啦。”

“.…..我超级辛苦的。”埋在夜一身上,她闷闷地说:“我,我身上可是有四魂之玉碎片呢。”

“是吗?那能把它好好的带到我的面前的爱花可真是成长了许多啊,我对你刮目相看咯。”

“之前有鬼族在追我和兰,都给我们躲开了,废了好大力气。”

“真厉害,鬼族有一个叫做伊库提达尔的剑士,听说很棘手呢。”

“...我还把勾玉弄坏了。”

“没关系,这种东西我和晴明重新再做一个就是了。他应卯去了,今天我不想上班——我的意思是我在避物忌,等他回来了,我们重新做一个就是。”

“.…..我带回来了一个落泪成珠的公主,还有一个成为了黑龙神神子的少女,她没有自己的记忆了。”

“交给我吧,我会把她们都安排妥帖的。”

爱花不说话了,她又往夜一的身体里拱了拱,好像夜一是一块棉被。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爱花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到放肆过了。

这幅样子太好看穿了,夜一直到她肯定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只是在她决定之前,她都不会逼迫爱花开口,于是只是轻轻地拍打着小狐狸的后背。

爱花发生了一声小声地呜咽。

“夜一。”她说:“我觉得很羞耻。”

有些话一旦开口之后就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关于自己的父亲,玉藻前,她沮丧的快要哭唧唧,把从两人从相遇开始的事情倒豆子一样哗啦啦的倒出来。

“我竟然以为他是在向我求爱。”她发出一声哀嚎:“我竟然还想要答应他。在二条城的时候,他朝我冲过来,我当时想虽然我不是那种喜欢他,但是他愿意朝我奔过来,我心里特别感动,觉得这么危险他还来找我,而且自己都在危机之中,那么答应他也无妨——我,我竟然!!”

她又哭唧唧起来。

夜一在她的声音中是不是点点头,发出一两声回应,看到她眼泪又快决堤,叹了口气。

“为什么爱花会羞耻呢?”

爱花:?

她泪眼婆娑的看像夜一:“因,因为我——”

“那个时候爱花知道玉藻前是你的父亲吗?”

“不知道。”

“那不就结了。”她轻轻拍了爱花的脑门一下:“没有人可以预先了解到不知情的事实啊,既然爱花并不认识他,那玉藻前对于爱花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罢了。那么作为陌生人,他这样对你好,你会对他产生好感不是当然的吗。”

“而且你并不知道玉藻前的身份,可是他却明白你的身份。若只是误会,那么误会解开也就罢了,但如果是他心怀卑劣故意引诱,那么应当感到羞耻的是他才对。”轻轻的摸着爱花脑袋,夜一同她碰了碰额头,语气轻松又温和:“如果是这样,爱花也不用害怕,到时候我会去跟他谈谈,让他重新找回自己的羞耻心的。”

爱花有点懵懂,她没觉得玉藻前在引诱,从之前她觉得对方对自己太好了开始,那就是一种来自长辈的关爱。甚至在自己对他唱和歌的时候,玉藻前的反应简直就像是“你在你爸爸面前唱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没有引诱,也没有误导,刚才夜一已经做出了判断,自己也没有任何错误。

但是……

她嗫嚅:“但是……我,我不想要父亲。”

她抓住夜一的手,急切道:“我不想要父亲!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夜一,我是和你和晴明和大家一起长大的,我有你们就够了!我不想要父亲!”

这颠三倒四的语言让人像是在听绕口令,夜一笑着点头,她轻轻拍打爱花,如同哄小朋友入睡。

“爱花讨厌玉藻前吗?或者害怕他?”

“.…..不,玉藻前很好,他很照顾我和我的伙伴。”爱花颓下去:“但是……”

“所以爱花讨厌的并不是玉藻前,只是讨厌‘父亲’,对吗?”

“.…..恩、”

“为什么呢?”夜一闭上眼稍微思索了片刻:“是担心,‘父亲’会把你从我们的身边抢走吗?”

被爱花握住的手突然一下被握紧了,夜一一下笑起来:“傻瓜。”

“爱花可不是随便就能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抢走的呀,你又不是一件物品,想要去那里不是应该自己去决定吗?”

抱着自己被揉乱的脑袋,爱花一脸懵逼的看着被逗笑的夜一,她轻轻的说:“留在阴阳寮,外出历练,成为阴阳师,这都是爱花自己做出的决定不是吗?那么之后的路,爱花只要自己决定就行了。无论在哪里,面对的是谁,你都是自由的。”

对呀,我是自由的。

爱花突然反应过来了。

她现在正处于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安全最幸福的地方,她在这里做出了无数决定,在这里参与了无数讨论,发表了无数观点。在这里她是最自由的。

这的大门永远会为她打开,永远会有两个声名远播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阴阳师给自己撑腰。

她根本不用害怕“父亲”会来把她抢走。

“怎么样?”夜一问:“冷静下来之后是不是能好好思考一下问题了?”

“恩。”爱花点头:“我和玉藻前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虽然‘父亲’的身份有点尴尬,但是玉藻前还是玉藻前。我也不会再害怕‘父亲’了,就算现在还没有办法好好面对,但是至少不会在害怕他了。”

思忖着,爱花继续说:“这一路上,玉藻前对兰,对我,都非常照顾,现在想来,应该对他的照顾好好道谢,我在二条城的时候不告而别,把他一个人丢在面对羽衣狐的战场上,也还没有和他好好道歉呢。”

恩,看来确实是可以好好思考了。

“这样才像是我的弟子。”又揉了一把她的狗头,夜一轻声问:“那么,现在想见见他吗?”

兰:没错!我这就是五彩斑斓的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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