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花彻底确认藻女并不是贵族的女公子大概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很简单,她并不排斥与兰的接触。
在平安京时,爱花作为夜一的首徒,出师之后时常要跟随自己的老师多处奔走,为那些深受妖鬼困扰的贵族们驱鬼降妖,见过的贵族数都数不过来,对于所谓的贵族做派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这群只知道随花落泪、对月叹息的贵族们每天几乎没什么工作的时候,不是在避物忌,就是在避方忌,官居高位却从鲜少见他们做些什么事情。明明靠着平民的供奉才能整天风花雪月,却根本瞧不起那些住在与他们平安京中的平民,自认为处处高人一等,甚至不允许别人经过自己所住的街道。即便是自己和夜一,也曾经被好几个“颇为好心”的贵族劝说“不要与低贱之物混迹一处”,还有人给去阴阳寮应卯的晴明递话,让他“管教管教你的门徒”。
所谓的低贱之物指代什么自不必说。
那时爱花正与夜一为罗城门处一旬一次发生的百鬼夜行头痛,每日前往调查时发现还有不少平民为妖物所伤,也顺手帮他们驱除瘴气污秽,给患病的人诊治开药。本来爱花很高兴的,毕竟看到在自己的帮助之下奄奄一息的人重获生机,她觉得自己的辛苦非常值得——然而却得到这种“劝诫”。
陷入险境之中,贵族宁愿高贵的死去,也不愿在平民的帮助下卑贱的生存。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几乎是刻入骨头之中的,爱花并不喜欢——但她却不能否认,自己确实也处在所谓的“贵族”阶级之中。
昔日她困惑于自己的身份与想法,将疑惑倾诉于自己的老师之后,夜一并没有敷衍或嘲讽,她颇为欣慰,放下手中的毛笔摸了摸爱花的脑袋,思索着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可耻的。或者说,正是因为我们也算是半个贵族,所以才能做到更多的事情,才能获得一些改变现状的权利。”
“可是……”
“世人认为妖怪都是坏的东西,爱花也这么认为吗?”
“当然不是啦!”她急急地否认。
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夜一的第二个问题已经来了:“可是罗城门的百鬼夜行每次都会夺去生命,现在入夜之后,平民都闭门不出,可就算如此也会被妖怪杀死,难道这是假的吗?”
这当然不是了。
反驳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来了。爱花知道事情并不像夜一说的那样,但她却不能否认,夜一说的也是事实。
皱着眉头低下头时,她正措辞时听见一声轻笑。
“傻爱花。”她听见夜一说:“爱宕山与大江山的妖怪,相比起罗城门的百鬼夜行要更多更强,但却鲜少听见他们洗劫山下村庄,或者吞吃过路行人,这是为什么呢?”
这次她知道:“因为爱宕山是大天狗的地盘,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是朋友,有他们在约束,不许自己手下的妖怪随意猎杀人类。”
“那,其他妖怪凭什么听他们号令呢?”
爱花:“因为他们是最强大的妖怪,是首领啊。”
夜一但笑不语,等她自己明白过来,“高位者才有权利说话,说出来的话才能被更多的人听见,才会被采纳,才会被执行。爱花,你的身份我从来就没有隐瞒过你,日后,无论你是选择成为大妖怪,屹立于妖怪的巅峰,还是想要作为人类,我都会尊重并且支持你的想法。等到那个时候,你就更能体会得到,高位者与特权,到底为什么为那么多人所追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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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藻女确实是肤如凝脂,发入乌瀑,举手投足之间皆有风韵,起坐应答之时无不风雅,披衣上的紫藤花巧夺天工,但她面对兰与兰互通姓名之后,却并没有退避三尺。她不仅始终温雅有礼,还会帮忙做些捡拾柴火之类的事情,能放的下身段,更让人彻底消除了担忧。
等到藻女有一天晚上被风吹落了披衣时,那火光印衬之下的绝世之貌如同夜里最亮的发光体,几乎要把人的眼灼伤,却又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爱花:太好了,终于不是我一个人失态了。
为避免自己的庆幸表现的太过明显,尤其是可能会导致明天没有饭吃这样严重的后果,爱花以手挡脸转身先躲到别处了。
同行的人里多了一个漂亮姐姐,比起爱花的没心没肺傻乐,兰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却开始有些担忧起来。
“藻女,原本我还觉得你的披衣在赶路的时候有些碍事,但是现在看来你是一定要把披衣披上不可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旁的披衣递给藻女,“你的容貌太过美丽了,如果实在平安的场所这绝不是一件坏事,但放在现在,这却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容貌在现在的处境之中,简直如同稚子怀重金过闹市,若是同行之人心怀坦荡是个正人君子倒也罢了,但若是一旦遇上起了坏心的贼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颇有些心有余悸,拍了拍藻女的肩膀,“幸好你是和我们一起走的,这样也有个伴,要不然真让人有些担心。”
重新披上披衣的藻女并未将披衣全部合上,从缝隙之中,她抿唇一笑,“正是呢,兰姬——说起来,您与爱花是要去平安京吗?爱花说她是京的阴阳师,您也一样吗?”
“那倒不是。”一边整理着藻女的披衣,兰轻轻叹了口气,“具体的情况我不便细说,但是我去平安京也有事情要去办。”
藻女:“这样啊。只是听说平安京自从四圣兽落入鬼族之手后妖鬼横行,既然如此,为何要前往妖鬼聚集之地呢?兰小姐难道不怕妖怪吗?”
“我跟着爱花旅行也有一段时间了,见过的妖怪其实不少,但就算是到了现在,其实也是害怕的。”她叹了口气,坦诚道:“虽然说出来觉得怪难为情的,毕竟一直以来都是爱花在保护我,直面妖怪的是她,战斗的也是她,什么都没有做的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说害怕之类的话。但是这也是人类的本性啊,对于未知的事物总会有些猜疑和恐惧什么的。”
“但是,我现在觉得,我之所以害怕妖怪,并不是害怕妖怪本身,而是因为下意识里,觉得他们是会伤害我的,所以可能无论当时面对的是妖怪、鬼族还是人类,我都会害怕的。反过来说——如果我知道她并不会伤害我,那么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心都是一样的嘛。”兰笑着耸肩,手指轻轻挠了挠脸颊,有些难为情道:“说了奇怪的话,实在不好意思啊。”
“怎会。”披衣又张开了些,藻女的眼睛如同星辰一般璀璨,此时笑意如同初春是化开的河水,潺潺流进眼中。虽然此前她从未有过任何无礼,现在也不曾有所变化,但兰却莫名的觉得藻女对她似乎亲近了一些。
藻女注视了她片刻,将披衣合上后声音轻柔,缓缓开口:“兰姬也实在是一位坦荡之人啊。”
本来爱花在树背后听见了这番话就已经眼眶湿润,更让爱花感动的是,兰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起过有关于那天晚上,爱花的另一种形态的任何问题。她依然平和如初,偶尔因为爱花的偷懒发发脾气,没有恐惧也没有疏远。
爱花:兰!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QAQ
时常被狗狗眼注视,兰只觉得自己压力直线增高。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之间的感情都是这么神奇,每当爱花蹭蹭蹭的蹭到自己身边来的时候,藻女也会不约而同的过来,明明位置这么大,三个人却要挤在一起烤火。
真的太挤了!
“好!今天轮到我守夜了,你们两个快去睡觉吧。”爱花挽起袖子,一边将一个红薯包了泥丢进火堆里一边挥了挥手:“别担心,我已经给这附近布下了结界,只要不随便乱跑是不会有任何问——”
话音未落,夜风带来微弱的血腥气划过鼻尖。也许是因为半妖的原因,爱花的嗅觉相比常人更加灵敏,这血液并不是人类的血,其中蕴含着质量非常高的灵力此时也已经微弱,想必是一头虚弱的大妖怪。
站起时,她的手突然被扯住。
“爱花。”藻女娇娇怯怯,四根手指搭在爱花的腕上,低声哀求:“你要去哪里?天这样黑了,妾身很害怕。”
这下可糟糕了,连黑都害怕,那怎么说“这附近有妖怪我去看看”。
爱花有些为难,只能安抚一下:“兰在这里陪着你呢,而且还有我的结界保护,不会有事的——我出去一下马上就会回来。”
平时一贯通情达理的藻女此时却固执起来。她轻轻拽着爱花的手腕就是不放手,怎么劝说也没有用,声音委屈的泫然欲泣。
她脱了两次也没有挣脱,心里现在顾不上奇怪为什么无法挣脱藻女,只好如实相告:“附近有一个妖怪,气息非常虚弱,我想过去看一看。”
“爱花…要不然带上妾身一起吧?我们一起去,这样也安全一些。”
爱花:???你刚才还说你黑都怕呢!
藻女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和兰在一起,绝不会妨碍爱花之后终于心满意足的缀在了爱花的后面。等到地上星星零零的血迹开始逐渐密集,妖气渐渐浓郁,爱花拨开树丛探身向前望去。
长角,紫发。
是个夜叉。
狰狞可怖的伤口几乎把他劈成两半,血都已经发黑板结,食死虫恐惧于强大的妖气不敢向前,于是只在左右等待他死亡。
爱花顺着血迹一路往更远的地方看去。
树林的掩映之下,那是一个屋社俨然的村落。
在获得赞美之前,兰姬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用自己的真诚躲过了来自老父亲的一波暗杀
藻女:恩,这个答案可以,你可以和爱花继续一起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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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赶上!哭唧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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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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