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凉也睡得很不踏实。

说来也奇怪,人一般做梦的时候察觉不到自己在做梦,不论是梦见了多么离谱的事情,都会在梦中被认定为现实。

但凉也这次却能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他确实是在做梦的。

也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梦中出现的人是他逝去的父母。

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梦到过他们了,大约是因为他来到了这边,所以他的父母也是以一派古服亮相的。

他的皇帝父亲推着他在秋千上摇摆,而阁楼里的母亲则是抚着琴,一边朝他们摇头,一边微笑。

夜里,父亲在灯下批改着奏章,母亲则是拥着他躺在榻上,轻轻地扇着扇子,驱赶夏日里的那些扰人的酷暑。

后来……

凉也冷眼看着那个赖在母亲怀里微笑着的自己,背在身后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一切都会在这个晚上改变。

但是他在做梦,他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

火光冲天,毒燎虐焰。

整栋楼都被火舌淹没,阵阵浓烟从破碎的窗户里涌出,烧断了的门框和窗帘砸到地上,发出低沉的嚎叫。

空气里满是木头被烧焦的味道,刺鼻到足以堵住任何生物的喉咙。

慌乱的脚步声与尖叫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在这场大火里,只有坍塌还在继续。

小小的凉也蜷缩在角落里,火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他牢牢的锁死在里面。他沉默的将脸埋进了膝盖里,无处可躲,甚至无法开口呼救。

他的眼睛在火光里发着亮,神色却是茫然的。

大火把一切可以烧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

小凉也的眸子微阖,耳边那些嘈杂的倒塌声和呼救声已经消失了。

那一个夏夜,不论是在现实的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他的一切都被这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梦到这一切,灼热的温度似乎依旧残留在他的脸上,那股茫然无措的绝望至今都像一把插在他胸口的刀一遍遍地提醒他,如果早一点醒来,如果能不那么害怕,所有的悲剧也许还有能够挽回的余地。

可惜现实中的自己,还有这里的自己,都只不过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罢了。

朦胧之中,凉也似乎感觉到有人站在他面前。

他顶着头疼欲裂的感觉,在黑暗之中吃力的撑起眼皮。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迟钝的感觉到有一只手正在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力度轻柔到他甚至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是狗卷棘。

凉也在他的搀扶之下,从地上坐起身子。

明明身边还空着些许的位置,两个人偏偏却要挤在一起,肩膀贴着肩膀,榨取对方的空间。

凉也疲惫极了,揉着眉心,其实也不太想见到狗卷棘。

毕竟狗卷棘也是那边的人,并且还没有恢复记忆。

“你怎么会在这里?听闻你应该有专门的住所才对。”

狗卷棘“嗯”了一声,紫眸在暗淡的月光之下颜色愈发深沉:“我来找你,但是找了你好久。”

听上去还有些委屈。

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包已经冷掉的饭团。

凉也愣了片刻,把饭团接过来捧在手心里,垂眸:“抱歉啊。”

狗卷棘无意识的偏头,注视着凉也,小声道:“没关系。”

他又补充:“下次给你带热的。”

凉也扯扯嘴角:“棘原来那么喜欢吃饭团啊。”

狗卷棘却突然按住凉也的头,将他推到了自己的肩上,力道同样很轻,没有让凉也感到难受。

他说:“没关系,不想笑也可以的,不要勉强自己。”

凉也眼眶一热,连忙闭眼,一不小心把饭团都捏得有点变形了。

“中也也说不会勉强我,可是他还是……”凉也手指动了动,声音低到连离得那么近的狗卷棘都很难完全听清楚。

狗卷棘自然是站在凉也这边的,事情的起因经过都没有问,他就同仇敌忾,愤愤道:“他是坏蛋,我帮你教训他!”

可以说是非常没有底线的了。

然而刻意逗趣的对话却没有让凉也感到快乐。

狗卷棘低头注视靠在自己颈窝处的凉也,袖袍里的手紧了又松。

“他欺负你了吗?”

“嗯。”

“那他知道他欺负你了吗?”

凉也迷茫地心想,他怎么会知道中也的想法呢。

“他说如果我不想做的话就说出来,他不会逼我,可是他都这么问了,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想做了吗?”

“我愧对他,又怎么去拒绝他要我做的事情呢,因为一开始就是我的错嘛。”

“原来是这样啊,”狗卷棘的声音被盖在了衣领后面,听上去朦朦胧胧,“那凉也为什么不跟他说出来呢,说你不想做。”

凉也没有回答,狗卷棘却仿佛知道了答案,恍然大悟道:“因为凉也是胆小鬼嘛。”

刻意逗小孩一样的语气还是让凉也没忍住,脸上一热:“干什么啊!你就没有害怕的事情吗!”

“鲑鱼鲑鱼,”狗卷棘理所当然地点头,掰着手指数了几样,“比如过些天就要举行的祭典我就很害怕,因为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那个,只要一想到就紧张得心脏蹦蹦跳。”

“不过人对陌生的事情感到害怕不是很正常的吗?说出来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啦。”

凉也有点犹豫:“可是……害怕——然后呢?要怎么做才能抵抗这种情绪呢?”

狗卷棘想了想,笑得有点狡黠:“如果是我的话,就会在祭典开始之前向凉也耍赖,要你抱抱我,说好听的话给我听,然后再提一堆乱七八糟的要求,这样我就会对祭典产生期待。”

“因为虽然我会害怕,但我更期待凉也给我的快乐,我就会从这种快乐里产生勇气哦。”

“或者简单一点说,”狗卷棘食指挠挠脸,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是凉也让我勇敢的呀。”

凉也心头一颤,四肢都忍不住蜷缩得更紧了,身体里的热度一阵阵往上涌:“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还不如一直鲑鱼鲑鱼呢。”

狗卷棘便笑着真的“鲑鱼鲑鱼”重复了起来。

凉也瞪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你是笨蛋吗?这种无礼的要求你也照做。”

狗卷棘身体一歪,倒在了凉也身上:“啊,被骂了,伤心得起不来啦。”

可恶!这个家伙做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不会脸红的吗!

凉也被狗卷棘逗得暂时也没什么心思去继续想那些困扰他的事情,两个人你挠我一下,我挠你一下,像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打闹了起来。

直到凉也被搔到痒处,笑得快喘不上气,练练求饶,狗卷棘才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他。

凉也笑得脸都僵了,揉了好久脸颊来缓解酸痛。

“棘,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狗卷棘点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哦,你的家并不在这里,因为你失去了记忆……你想回家吗?”

狗卷棘没想过这些,看凉也表情异常郑重的样子,他也仔细考虑了一会,答:“如果回家的话,我们还会遇到吗?”

凉也茫然:“我也不知道。”

狗卷棘立即皱着脸,苦恼道:“我应该会想看看我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是我也不想和凉也分开啊,怎么办。”

“糟糕了,一想到要和凉也分开,我也开始害怕了。”

凉也突然就紧张起来了:“那、那怎么办?”

“我家离这里远吗?”

“很远的。”

“那我会迷路吗?”

“有可能吧,也许会没有办法回到这里。”

“那这样好了,我们做一个约定吧,”狗卷棘伸出小拇指,自顾自勾住凉也,“约好了,如果我们会分开,那我一定会去找凉也,凉也也一定要来找我,好不好?”

可是……看着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凉也迟疑了,如果恢复记忆,狗卷棘真的会希望跟自己有牵扯吗?

狗卷棘轻声道:“凉也在害怕吗?偷偷告诉我就好啦,我不会说出去的。”

凉也慢慢地点头。

“那我可以给凉也勇气吗?”

“我不知道,”凉也沮丧地回答,“我不知道,棘。”

“可是我们已经约定了的,”狗卷棘把凉也的手卷在手心里,捏捏他的手指,他好像什么都猜到了,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耐心地安慰着凉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凉也一定要找到我才可以。”

凉也没敢做出这样的承诺,只是顺势岔开话题:“为什么是我去找你呀。”

狗卷棘笑眯眯回答:“因为我已经等了凉也超久超久啦!”

跟狗卷棘闹了这么久,天色更晚了一些。

看凉也连连打哈欠,他也只好先将凉也送回去。

“好可惜啊,今天本来还想把凉也偷走的。”

凉也低笑:“偷走?要把我偷去哪里啊。”

狗卷棘摸摸他的头顶:“用带你去玩的借口把你偷走,然后藏起来,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凉也的心重重一跳,被说得面红耳赤想要逃跑:“你就是自己想玩吧,还拿我做借口!”

狗卷棘坦然承认了:“对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凉也低头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不要被巡逻的人看到了,不然明天又要传出不好的东西了。”

比如皇帝手段非同寻常,连国师都不放过云云。

狗卷棘看了眼凉也身后的宫殿,眼底闪过一道光:“那你好好休息,如果再遇到有谁欺负你就告诉我。”

他卷起袖子握拳头,在空气里挥了两下。

“我来揍他们!”

“好喔,说好了!”

凉也目送狗卷棘的身影一跃而起,在各个房顶跳跃,不一会便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他这才扯紧披风往回走。

推开门,凉也才发现不止一个人待在他的寝宫里。

中也之前所说的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的几个人全部到齐了。

太宰治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样子,一旁的中岛敦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膀。

而芥川则是拦在中也面前,极力阻止着他冲上去暴打太宰治的**。

看来今天中也又被太宰治气得不清。

凉也在心底叹气,把门合上,自己找了个两边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谁知道中也竟然相当自然地扯开了他身边的板凳,坐下,倒茶,瞪太宰治一气呵成。

凉也:“你不觉得你坐在这里有点问题吗?”

中也奇怪地看他:“什么问题?”

凉也:“……行吧,你们今天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虽然这么问,但凉也几乎肯定,他们是来找自己恢复记忆的。

不是什么大问题,亲亲手指而已嘛。

太宰治柔柔地笑道:“毕竟我也是怀了皇子的人,总不能还没个像样的身份。”

凉也:“?”

中也咬牙:“太宰治!!你给我闭嘴!”

太宰治道:“我今日是来与凉也商量婚期的,至于其他人……谁知道呢。”

中也一巴掌拍烂了面前的桌子,吓得外面候着的小宫女都惨白着脸,砸掉了手里的灯。

凉也木着脸:“此事再议,你……你如今有喜,还是别熬夜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太宰治手里的动作一顿,盯着凉也看了半响,看不出情绪,只沉默地站了起来,一个人往外走去。

竟然就这么乖乖的走了。

中岛敦跟了几步:“太宰先生!”

“人虎!”芥川沉声道,单手把中岛敦摁回座位,“解决正事。”

“哦,懂了。”一回生二回熟,凉也心想他果然猜的没错,这不还是找他来做这件事情的吗。

不过跟棘聊完之后,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大不了送他们回去,然后自己在这里过自己的嘛。

他熟练地拉住中岛敦的手,飞快亲了一口。

没过多久,中岛敦脸上也露出了那种恍惚的神色。等他彻底回神,竟然直直后退到墙角,一副警惕的模样,死死盯着芥川和中也。

“港口Mafia的人,你们怎么会在——”

凉也毫不客气的拉开大门:“要叙旧就出去叙,我要睡了。”

恢复记忆了就赶紧走,我已经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了。

中也:“……喂!”

凉也把他们连带中也一起推到门外:“我会配合你们,尽力送你们回去——所以,别来打扰我了。”

中也喉咙一紧,单手卡在门缝里,不让凉也彻底把门关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凉也咬牙,瞪得一双眼睛通红:“没听懂吗!我累了,我要休息!”

“你这家伙,怎么无缘无故又开始生气了!”

“我!没!生!气!”看中也还没收回手的意思,凉也推着他的手腕,奈何他面前的中也就像个固定在这里的铁柱子,怎么推都纹丝不动,“算了,你爱待在哪就待在哪吧,反正我打不过你。”

说罢,他垂头丧气地躺到床上,用被子盖住了头。

周围一片寂静。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凉也躺得意识都朦胧了,才听到中也略显不耐烦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姿势总是很奇怪?”

“被子踢着踢着就只盖到脸上,被冷到缩成一个球都不知道醒过来扯扯。”

“还喜欢抱着东西睡觉,明明自己那边有那么大的地方,非要挤着别人的位置,跟个小孩子一样。”

“还有……”

凉也忍无可忍,掀开被子,呼吸不稳:“你留在这里就是想数落我的?”

中也觉得自己总是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敌视,也找不到个原因,又不想跟面前这个憋得满脸通红的小家伙吵。

“我等你睡着再走。”

凉也一怔,觉得自己是不是睡迷糊了,怎么连幻听都出来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中也说:“你踢被子,我等你睡着再走。”

凉也:“……我睡着就不踢被子了?”

“对啊……”中也突然察觉到了盲点,睡着踢得更厉害才对啊,他迟疑了一下,“那我就睡这里?”

凉也噎住。

我宁愿被冷死,你还是走吧。

“我们什么关系啊,你张口就是就睡在这。”

然后中也就被气走了。

说是气走,他也是假装离开,然后翻身上了房顶,开始迷茫自己这么做的意义。

怪事怎么一大堆的。

要怎么跟下面这个家伙开口啊——关于只有跟他谈恋爱才能离开这个世界的事情。

这样他不就变成了利用别人感情的渣男了吗?

今天是纯爱组!

企图成为凉也的支柱的狗卷棘(√)

还没察觉到自己心意的中原中也(√)

□□脆拒绝生气到说不出话的太宰治(√)

以上,目前是三股竞争!

棘真好啊(prprpr

流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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