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的稻苗向来是很好的风光。
只要是合适的温度、湿度、酸碱度,然后在日照的帮助下,农作物便会以令人吃惊的生命力向上生长着。这里果然和北部的气候不太像,刚过四月光着脚踩在土地里早就没什么寒意了,稍微往里多走了两步,卷起的裤脚上沾了点水,没当回事只是继续检查早稻的情况。
中居幸子直起身来眯着眼仰头微笑,午后的阳光把她整个人包裹住,她心里想着难怪送来的这批新米很好吃,从稻田就看得出种植的人很花心思,是认真的人。
小路旁摆着一双高跟鞋和手提包,北信介注意到这个的时候,他刚从蔬菜棚过来手里提着篮子,停在原地,鞋的主人一步一步慢慢往田边走,她栗棕色的短发别在耳后,妆容精致,耳坠也很显眼,穿着剪裁利落的收腰衬衫,下身深灰色的暗条纹西装裤卷到小腿,如果说格格不入可能有点失礼,但怎么想也不是会在田里站着的人的打扮。
像是习惯了似的,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湿巾擦了擦脚,放下裤脚又穿回了鞋,抬起头才看到身后的一直站着的人。
“您好,我是KG酒店餐饮部的新负责人中居 ,”中居幸子递上名片,“没有打过招呼就来拜访,真的是很冒昧。”
“您好,我是北信介,”北信介把篮子放在脚边双手接过名片,“您言重了,前日送去东京的新米还没有收到回复,所以我也想着应该联系上田先生了。”
对上眼神的时候,北隐约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原来你就是北先生,上田前辈上个礼拜就离开部门了,以后我会负责与您的合作。”中居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讲完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要切入正题了。
“中居小姐的意思是已经确定供应商人选了?”北信介记得上一次上田来谈合作的事情的时候透露了还有三家候选,现在看中居的态度估计是定下来了。
她点头回道:“我们去您那里细谈吧。”
说实话,中居没想到北信介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虽然开口很像个为人处事周全的成年人,但他这人怎么看都只像个二十出头的学生。她以前打交道的供货商基本上都是中年,甚至是年纪更大一些的人,进口的食材也一样,那一代对土壤有感情,这常常是年轻一辈不太懂的。
他住的地方后面是仓库,过冬的屯粮还有要送出的货物都在里面,中居被邀请进屋,在榻榻米上坐下,北信介去厨房倒茶时她看了一眼放在柜子里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同穿着学士服的北,留意到他们背后熟悉的红门,在接过茶杯说了声谢谢后她开口:“北先生以前也是T大的学生?”
“是,”北由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合照,“不过那年红门在修整,没能拍到整个门的样子。”
修整?
等等,如果是修整的话,是哪年来着,她看向他的脸,虽然还是有一丝迟疑不过不得不认了这个现实,那就是这位貌似二十出头的北信介,不出意外按毕业年份来说,他是高了她两届的同校前辈。
“合同我带过来了,您可以看一遍,上田前辈当时应该与您把条件都谈好了,”中居花了几秒钟终于冷静下来顺便拿出签字笔放在手边,“如果有疑问的话,我们可以再商量。”
“这个供货量……”北摇头,“我同上田先生说过如果需要这个数量是不现实的。”
“北先生,”中居毕竟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些年见过不少供货商,谈判的经验也不少,“除非我们是你唯一的客户,这样就是足够的。”
和她熟悉的北部地区单季稻的产量比起来,这类稻苗的产量要多出将近一倍,酒店的招牌主菜与甜品的原料都是大米,餐饮部花了近半年,试验了几十种不同的大米,最终选中了私人田地且产出率最低的这里。中居是较真的人,但是对方似乎并不是个传统的生意人,想要说服北信介签下合同不会太容易。上田调职前在会议上否决了一个方案,当时就是中居提出的,今天来实地考察了以后她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位中居小姐的态度比一直接触的上田要强硬许多,北听完她的话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口:“中居小姐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会为了同贵公司合作而放弃其他的客户呢?”
“如果我现在在这里和北先生计算两种选择收益之差应该您也不在乎……”中居的话被打断了。
“不,赚钱这件事并非不重要。”北又一次摇头。
“我有一个可以两全的方案,”中居从手提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如果说是一份企划书或者是方案计划,这未免过于专业了一些,北低头翻了两页,从土壤到气候到灌溉方式,她几乎是将他现在种植的这个品类的稻苗彻底探究了一遍。
“所以方法是扩大生产?”北问道。
“是的,预算我也帮您重新计算过,您现有的种植方式效率低成本过高,导致产量低,当然大米的质量是上乘的,”中居强调了一下,“我们部门是可以提供技术支持的。”
“听起来很让人心动,”北合上文件夹,“但我也可以不相信您,不是吗?”
“北先生,请您相信我,”中居幸子换了姿势正坐并躬身说道,“我想不会有人比我更加热爱土地。”
抬起头来,男人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将合同与企划书一起推回去,“您相信您说的话吗?”
很显然,接手后的第一次谈判失败了,中居今天并没有空出足够的时间在兵库多待,晚上还有部门会议,叫好计程车去车站的时候北还送到了路口,上车前她回头又看了一眼稻苗,然后便沉默着只留给北信介一个背影。
在中居走后,北将角落的两扇窗户打开,她身上带了些木香调的香水味散得差不多了,弯腰收拾茶几上的茶杯时,他稍微顿了顿,站在原地回想起她在企划书里写的内容,还有她看着那张自己和奶奶的合照时的表情,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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