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离性身份疾患、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通称人格分裂，其临床症状特点和病程经过与创伤体验有密切关系，临床上可见急性应激反应及精神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么，导致原·纽约一度消亡、全身零件重组的大崩落，算不算城市概念的创伤体验？

阿诺蓦然低笑一声。

“小甜心，”她维持着一手按住结界的姿势，垂眸看怀里的鸽子，微微突出沙哑的声音柔和又轻，“你不会早就知道吧？”

HL还置身于绵延不绝的痛苦与恍惚中，没听清女人说什么，只下意识感到一股子冷意窜过与对方接触的意识，好像被什么食肉的兽类盯上了、而对方懒散地坐在原地，像是冲他微笑，又更像是蠢蠢欲动地龇了下獠牙。

让任何的生命形态都不由本能地恐惧战栗。

没有得到回答，阿诺勾勒唇角还要再说什么的样子，手下结界法阵蓦然传来**心脏一般的猛烈搏动，女人眼神微变，当机立断抽身倒翻，单手撑地落到几米开外的迷雾中。

“前辈……！！”侧方的fish下意识叫出声，又被女人目不斜视一个手势止住话语。

阿诺盯着法阵上方逐渐汇聚的迷蒙气浪，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正因此不受控制地感到没有道理的亢奋、半匍在地腰背弓起的姿势到处充斥类似肉食兽类的攻击性。

“……下次再和你算账。”

她轻柔地对鸽子说，脸上还带点浅淡笑意，眼睛却潋滟出实质般冷淡色彩。

尾音落下的刹那，结界陡然浮掠金光，混聚成一颗心脏有力跳动，迷雾做的血液瞬息流淌过凝为实体的四肢百骸，于是雪白羽翼随之凭空展开遮蔽了视野，星辰似的虚幻银灰色点缀羽翎末尾，融进周遭雾气不分彼此。

呼啦一声，巨大翅膀展开造成的气浪吹起阿诺半长不短的黑发，让女人那张因为藏也藏不住的兽性褪去所有温和感的冷白面孔彻底暴露，紫色眼珠再不见雾蒙蒙不可捉摸的假象，使得其如同镜子一般清晰倒映出面前那头没有影子的异兽模样——

“哇哦。”女人忍不住似的轻笑。

眼前的兽拥有矫健的狮子身躯，背生双翼，像是所有神话生物那样高不可攀地浮在半空中，再姿态优雅地四肢落地，肉垫隐藏了利爪，让这一连串动作都发生得悄无声息。

阿诺的视线沿着脖颈堆雪一样纯白蓬松的绒毛上移，兽身之上竟是长了张极美艳的人类面孔，傲慢又刻薄地上扬的眼角抹点殷红，使得所有表情都带上半分戏谑的笑意。

“悖论盒子的来客，”祂歪头，甜蜜地微笑，低沉的中年男性嗓音搭配女性化面孔竟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美感，“欢迎你们的到来。”

fish嘶地倒抽一口冷气，他比不上阿诺经验丰富，对灵的感知力却是不差多少的，只听了一句话就反应过来，面前的异兽与黑发女人怀里那只鸽子拥有一模一样的灵魂。

一座城市，两个物灵，这……真的可能吗？

阿诺原地维持着攻击性的姿势没有动，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那只兽用看猎物似的眼神一寸寸舔舐过自己，最后定格在她臂弯间挂着的、不省人事的灰羽鸽子身上。

异界与现实相汇的奇迹都市赫尔沙雷姆兹·罗特，拥有表里两个互相叠加的灵魂，各自衍生出迥然不同的性格与姿态，一个是曾经的纽约市再常见不过的鸽子，而另一个……

阿诺上下打量人首狮身的异兽，翻遍记忆和知识、结合概念次元的本土文化，做出了一个最贴合祂外表形象的判断。

“你是……斯芬克斯？”

她不带疑问地这样说道。

与此同时，已然崩落得面目全非的表HL市内部，那座开始与结束的教堂中央。

“——人类，真是无比可悲。”

寄生于人类少年躯壳的绝望王望着上方拿身体护住他的莱布拉老板，半秒之前巨石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这高大红发男人的脊背，此时鲜血正一滴又一滴落在他清秀面孔上面。

“人类的愚蠢……太过无垢且专一。”

少年闭上了血一样颜色的眼睛，叹息， “所以我啊，不论时光几番变迁，都依旧被你们囚禁于掌心之中呢。”

克劳斯安静地看着他，不知看的是苟活于世的王、还是眉目稚嫩尚未长开的男孩。苍老与鲜活，两个叠加的灵魂不分彼此。

“……我绝对不会放弃自己。”他说，“游戏总会在棋盘上上演，若这无法实现，现在就只好请你安永长眠了。”

这位绅士的神情一如平常沉稳坚定，他伸出未受伤的手臂按住少年肩膀，又瞬息间并成了手刀，后者眼眸骤缩，殷红瞳色泛滥神之义眼残留的蓝色幽影，几乎在反应过来对方意图的瞬间，他就爆发怪力猛地将其推开！

双方距离由于这粗暴的方式重新拉开，克劳斯和那石板一起摔了出去发出砰的一声，手臂因此脱臼了他也一声不吭，默默抬起另一只手臂，仅一下就把它重新接好。

“你这家伙。”绝望王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居然敢拿我来寻开心。”

他面容稚嫩青涩，少年人的骨架未长开，看上去显得格外瘦小脆弱，可当他泄露不满甚至怒意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会让所有面对他的人恐惧而绝望。

然而克劳斯不为所动。

“【SHINING】。”他吐字清晰地念出一个单词，握紧拳头摆开标准的攻击架势，血红拳套上的十字架闪烁银光，“正因为你寻求希望，所以才渴望着【他】不是吗。”

渴望着这少年的身躯真正的主人，渴望着属于威廉·麦克白的那一半灵魂。

那有着清澈蓝眼的男孩，拿自己脆弱无比的人类身躯接纳了绝望的王。

如此奋不顾身地勇敢。

又如此一往无前地愚蠢。

“……厚颜无耻的家伙。”

绝望王站起身，烟尘裹挟款式过于成熟的蓝色风衣，冷蓝火焰好像狰狞蝴蝶点燃了圣堂的十字架，那无度宣泄出的力量明明如此愤怒，可他的表情又是那样矛盾地悲伤。

“少装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人类。”

他脚下用力猛地冲过来的时候，时间好像被什么神明刻意停滞了，克劳斯戴拳套的手被属于少年的孱弱手掌生生握出血来，那鲜红的眼睛离得那么近、正如此快乐地绝望着。

“把我从我的手心里救出来吧。”王笑着对克劳斯说道，“HERO……！！”

“——把我从我的灵魂里救出来吧。”斯芬克斯甜美地微笑，“是来自彼世和异界的力量赋予了纽约奇迹，他拥有了太久他配不上的东西。把他交给我，这是我给您的委托。”

祂看着阿诺，毫不掩饰针对表HL的杀意，所谓的委托不像请求，更像命令。

女人舌头顶着后槽牙发出声古怪的哼笑。

“如果我拒绝呢？”她反问。

城市的物灵基本都会从内而外受到生活其中的生物文化影响，这包括个性也包括外表。出于各种各样的缘由，大多数城市的形象都是较无害的，用这样的常识倒推着思考，眼前这头斯芬克斯有多危险不言而喻。

“如果您拒绝。”斯芬克斯用那礼貌的男中音重复一遍，想了想，蓦的笑了。

祂的脸是极美艳的女子面孔，无处不精致，笑起来本应是万般风情，然而一切的美貌都被那裂开到耳羽的鲜红嘴角破坏殆尽，其中露出的獠牙参差不齐，白森森地晃着冷光。

轰隆隆，表HL的震荡终于波及到这里，永恒虚空的上方好像有碎石砸破迷雾落下来，结界法阵时明时暗，红蓝两色光芒纠缠不清。

“如果您拒绝，故事的过程会有所不同。”异兽拿舌头舔着犬牙，一点点前倾身子，兽瞳里映出紫色眼珠，祂慢条斯理地陈述，“但是亲爱的客人——那跟最后的结果可无关。”

几乎在那低沉声音落下的瞬间，阿诺扭头就冲原地呆愣的后辈大吼，“跑……！！”

下一秒那头斯芬克斯便猛地扑了过来！张开的巨嘴蛇类的毒芯上挑的眼珠近在咫尺，阿诺几乎闻到异兽嘴中的诡香、混杂高楼大厦崩溃时溅起的泥灰，所有的苦痛与伤亡都好像万圣节的黑色喜剧一样扑面而来。

女人早就绷成一张弓的身体紧跟着弹起来，灵巧地躲过两只健壮的狮爪全力一击，灰羽鸽子被她顺手一抛准确落进吓呆了的卷发男孩怀里，在阿诺的余光中，他们似乎被斯芬克斯顺势张开翅膀导致的气浪掀飞，跌跌撞撞摔进了岌岌可危的结界内部，又被不知为何突然从法阵四周腾起的光柱彻底隔绝。

阿诺无暇分心他人的安危，几个空翻落到被不知名黑洞与白光侵蚀的迷雾中，永恒虚空的震荡越来越严重，在自我修复与继续崩溃之间互相拉锯，她清楚莱布拉和术士协会肯定已经展开行动解决这场危机，就像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一刻需要做的事情。

一击不中，斯芬克斯没有急着追赶，HL的第二人格原地舔了舔爪子，不远处的女人正像豹一样弓着身体，噼里啪啦的爆炸火星在她身周绵延不绝，汇聚成尖锐的四角星。

异兽露出思索的神情。

“您为什么要背负这一切？”祂的美人面孔充满求知欲，单纯而无害，“背负那鸽子的生命、和那些蝼蚁的生命。猎人应该只负责接委托，等我拿回属于我的权柄，能给您更多的寿命和力量，也不会再麻烦您找虚无缥缈的、所谓的崩落原因——这很划算不是吗？”

哇哦。阿诺在心里轻轻地笑。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反派台词，坏得明明白白。

“就像你对待自己的半.身如此苛刻。”她用诡异的方式直立起身，过高的皮靴踩在迷雾中晕开清脆的水波，双手握住了四角星做的剑与盾，连带着周围空气也变得滚烫，“我也有必须遵守的法规和矜持。”

支离破碎的HL火光遍地，废土之上充斥黑色喜剧的哀嚎，可还是有人像傻子一样不知道放弃地为了什么而努力。

笔记本的空间超能力者小姐尖叫着要持续修复结界点的术士老师加油，超好运的血界眷属专家驾车横冲直撞引来陨星坠落的追尾，冰原冻结之处，狙击手的准星弹无虚发，血槌击碎了动物皮囊的僵尸，人狼虚化无处不在，风火交织守卫住神之义眼的主人，红发碧眼的绅士不向任何敌人弯曲脊梁。

“Do or Die or Death。”

白发黑皮的男人拿钝化的刀尖贴住面前狼狈的大男孩脸颊，嚣张肆意笑着比了个中指。

“【眼睛】不过是道具而已，只要你没被击垮、不就还存在解决的办法吗！？”

“……也即是所谓的，精神论？”

“没错。”他没有否认，“就是因为拥有这种精神，你才会是莱布拉的一员，不是吗。”

管家御用的装甲车精准停在他们身前，车灯倏忽照亮了莱昂纳多·沃奇沾染血痕的脸。

“去吧，雷欧。”扎普对他说，理所当然信任的语气，“老板在等你。”

有一些东西，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不会过时。

“……和鸽子一起吃爆米花看话剧的日子我过得很开心，以后也想一直拥有。”

正因为是无时无刻不产生混乱的、属于异常的游乐场，每天都倔强存在并发生着的、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才显得弥足珍贵。

黑发女人猛地一甩十字星刀刃，光滑如镜子的刀面映照出斯芬克斯美丽又狰狞的女子面孔，细小火星自刀尾绵延爆炸变成精致缤纷的烟花，子弹头打火机烧焦的银链缠绕在她苍白的手腕上，与永恒虚空截然不同的白烟自发出现由上而下拢住她身影，使得那面上勾勒的清浅笑意也都成了亦真亦假幻象。

“虽然说这话的感觉根本不像我。”她说，“但我毕竟，也是莱布拉的一员啊。”

#下集预告#

幽灵少女化成蝴蝶，王与少年终于分离，男孩站在群魔乱舞的世界中央，最平凡的人，却终究成了荒诞日常撕心裂肺的救世主。

下集：《英雄》

“来到这座城市，你后悔吗？”

——TO BE CONTINUED

啊，小后辈真是个废物男人呢

万圣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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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HL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