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HL005

“说实话,我们也想看一眼《希望》真迹。”

史蒂芬有些无奈地笑着说。

莱布拉英雄结社一直以保护世界均衡为名而活动,其内容包括与异界有关的超常行为的镇静化、以及以HL市为中心的犯罪行为的揭露。加入结社之前,组织内的战斗成员大多靠在暗处进行妖怪退冶为职业,其中就包括专门对抗暗夜之中血族眷属的【牙狩】。

“按照确切的情报来看,那位画家拥有货真价实的神之义眼,但在完成《希望》后,其本人就突然人间蒸发。”

管家先生又端上来一杯砌满的咖啡,史蒂芬礼貌表示谢意,转而继续冲对面的阿诺道。

“永恒虚空底下藏着无数血族眷属,迷雾出现和大崩落发生的原因也一直不明朗。如果有机会让神之义眼的拥有者再看一眼当时的场景,一定能获得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阿诺没说话,余光瞟了眼身旁的雷欧,新人少年没有露出刚加入时那副面对重任坐立难安的表现,已经能做到尽量严肃平静地接受安排给自己的任务。

“根据异界那座保险库跟乌兹先生签订的条例,我们没有权限动用真迹。”

“不过我们还有赝品。”阿诺接下副手先生的话头,手支着下巴表情平淡,“但高仿不一定能还原神之义眼的力量。”

史蒂芬摊手,“无论如何,这是一次机会。”

“……我会努力尝试去【看】的。”雷欧说。

他的口吻非常认真,也没有露出些许勉强自己亦或是强压恐惧的神色。

阿诺哼笑一声,忽然抬手用力揉他脑袋,在后者猝不及防的闷呼声中,抬眼冲史蒂芬和克劳斯勾勒薄薄的唇微笑开口。

“了解。既然我们的小伙子这么说了,我当然会送他一个完美发挥的机会。”

时间流转,女人口中的机会就在面前。

由莱布拉武.器库帕多里克先生提供的夜用望远镜水平不亚于军方最先进的装备,透过同步视线的设备,那副为无数人所觊觎的名画毫无防备地展现在阿诺和总部众人眼中。

所有人的第一个直观感受便是——混乱。

很难想象,那是世界上存在的生灵可以用笔触描绘出来的画面,扭曲颤抖的线条,黑白灰相间的配色,错落闪烁而过触目惊心的赤红,舒展开天际线海鸥似的羽翼,大厦倾塌人群惨叫,迷雾肆行虚空迭起,无数双属于不同种族的手臂从四面八方伸出,皮肤表面睁开一只又一只眼睛,彻底遮蔽了看画者的视界,只觉得那些苍白的指尖越来越近……

阿诺眼眸一个收缩,听见终端器另一头传来雷欧的闷哼,以及扎普猝不及防低呼“你怎么回事怎么流这么多血”的声音。

她迅速撇开目光,不再往那副画上投放注意力,心忖高仿的画家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这样转移视线,她下意识就通过望远镜看见了标注在画框旁的画家姓名,那名神之义眼的拥有者全名莫纳·科斯勒德。

科斯勒德……阿诺细微蹙眉。

下一秒,黑色紧身衣打扮的莱卓从天而降,熟练地拿阿诺给的特制钥匙开了锁,漆黑布匹扬到空中罩住了巨幅画卷,那颜色与周遭黑沉环境融为一体,就好像表演一场魔术从魔王眼皮子底下偷走公主,当那张布被轻飘飘扯开,整张画也跟着从画框里拉了出来。

怪盗先生十二根手指灵活舞动,长七百七十六公分,宽三百四十九公分的画被卷成一个粗细合适的筒,他随即动作敏捷地将其塞进一直背在背后的伞筒里——没错,莱卓盛放世界第一名画《希望》的容器,是个比起一般款式来说有些过大的长柄伞筒。

他似有所觉,转身朝阿诺方向做了个鬼脸。

沙沙沙,另一条线路接进了终端,结社的人狼小姐钱·皇开口说道,“有人跑去打开美术馆的备用电源,你们还有一分钟。”

阿诺当机立断收回望远镜和终端,原地翻滚成单膝跪地姿势,再借力一跃攀住墙壁,几个迅捷起落就回到了楼顶。

“巴特因迈格流血斗技·式三·不可视锋芒。”

滋啦,好像打火机点燃烟头,小小的星火烟花从指尖快速炸裂又湮灭,殷红血芒构筑成血网,再拧成一股细细的绳自通风管道顺流而下,仿佛某种具备生命的活物一把逮住了尚未反应过来的莱卓,网络瞬间铺开,兜着猎物直接将其按原路返回拉了上去!

眼中世界天旋地转,怪盗先生几乎快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失重晕眩,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然又一次被黑发女人扛在了肩上。

“小子,准备好了?”

他听见风中传来那微哑的嗓音,同时明白提问的家伙压根不关心自己的回答。

阿诺几步助跑、一跃而起,迎风从美术馆顶端跳到了与来时方向相反的建筑物顶上,仍脚步不停地继续奔跑,借助血网和夜色的掩护在风格迥异的大楼之间如蜘蛛般荡跃,从莱卓的视角,只能看见车水马龙的街道时远时近,他的肚子硌着女人肩膀上皮衣的装饰性纽扣,脸色由白转绿,好几次没忍住当场呕吐,却又被下一次失重生生逼了回去。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美术馆灯光大亮,异界安保边奔跑边咆哮着挣脱西装显露真身,领头人四只粗壮手臂爆裂地鼓起狰狞的肌肉,却只来得及看见空空如也的画框,以及那传闻铁壁防御的、完好无损的玻璃罩子。

从美术馆四楼专营客房急匆匆步行下来的馆主乌兹先生,面对神情或惨淡或愤怒的安保人员,缓缓地,竟扯起一个无言的笑容来。

同一时刻,远离此地的某栋小公寓。

莱卓砰的一声跌坐在积了点灰尘的临时据点地板上,怀里还抱着装画的伞筒。

棕发红眼的男孩表情一阵扭曲,费了极大力气才压抑下涌到喉咙口的酸味儿。

咔嚓,站在他面前的黑发女人点燃一支烟,顺手将黄铜子弹头外型的打火机揣进皮衣口袋,先是皱着眉头用力吸了口,再慢条斯理吐出一阵迷离至极的白雾。

“好、好姐姐,”莱卓颤抖着声音陪笑,“你可真厉害,那什么,报酬要等我——”

他的话语因为女人靠近的动作戛然而止。

在极近的距离和无比安静的情况下,莱卓能清楚地看见这名身手不凡的陌生合作者的五官,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种非常舒服的好看,那双眼里凝着的雾却叫被看的人遍体生寒。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颜色的眼睛。怪盗心想。朦胧的紫色从边缘到中心凝聚成纯粹而无比冰冷的黑,因为眼神中冰锋般的冷冽而带上金属质感,好像试探着拨开迷雾探索深入,迎接自己的却只有月光下透亮的刀锋。

足够美丽,也足够吓人。

有那么一秒钟,莱卓几乎要认为自己会死在那双眼一瞬不瞬的注视里。

然而下一刻,带着逼人气势欺近他的女人蓦的退开,手里握着的什么东西上下抛了抛,怪盗愣愣地看过去,发现是那把特制的针对美术馆玻璃罩子的钥匙。

阿诺一个反手,钥匙从掌心消失不见,她自上而下瞥了眼呆坐的大男孩,将吸了一半的烟摁灭在出租房桌角的烟灰缸里。

“管好你的嘴。”她说。

然后黑发女人便利落地翻窗离开,没再施舍原地呆滞的怪盗先生一个眼神。

莱卓有些目瞪口呆地怔了好一会儿,目光从阿诺身影消失的窗口转移到怀里装着名画《希望》的伞筒,终于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噗,他忍不住笑出声,有了开头就再也忍不住后续,整栋安静的出租屋回荡着畅快的大笑声,过了足有数分钟才渐渐平息。

“我的天……”

男孩不知庆幸还是后怕,摇摇头拍拍脸,定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

“他妈的。”他低骂一声,将装着画的伞筒攥得紧紧的,“真刺激。”

……

……

次日清晨,阿诺跟没事人一样晃到莱布拉总部办公室报道,加入到折磨得一众成员快要头秃的情报整理工作中去。

据说新人少年不知道借那双神之义眼从高仿《希望》上看到了什么,当场眼部流血差点昏迷,事后又快速发起高热,在迷糊的意识当中抓起一切可以用以书写的工具记录下大量信息,内容涵盖广阔错综复杂,甚至包括许多已破译的和未破译的异界语言写下的古老秘辛,着实把其他人吓得不轻。

好在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大概一个小时后雷欧就丢了笔,陷入彻底的昏睡,经管家先生一路飙车送医就诊后,确认除了正在缓解的高热和轻度受伤的眼睛外并无大碍。

其余成员相继得到消息放下心来,转头就在副手史蒂芬的指挥下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对得到的情报进行整理分类和破译,几乎全员彻夜未眠,阿诺一眼扫视过去,所有人都顶着一张无比憔悴附加明显黑眼圈的脸。

女人耸耸肩,任劳任怨接过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快速浏览一遍后,果不其然地叹气。

她手上工作不停,脑海里却敲了敲属于HL的私聊频道,“可惜啊宝贝,几乎都是血族眷属的情报,没什么和迷雾有关的消息。”

窗外一只灰羽鸽子咕咕咕快速飞过,HL只有气无力地哼了声。

“可惜可惜,连大崩落现场都没有记录下真相,我们还能去哪儿找线索?”阿诺似笑非笑说着,夹杂着刻意戳对方痛脚的好整以暇和针对后续反馈的恶劣期待。

“…你们也未必……知道…全部真实……”那有气无力声音果然有些忍不住,但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压了下去,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试探一样,最终转变成别扭的沉默。

阿诺正欲再说什么,眼角余光却忽的瞥到一条记录于边角的信息。

那是雷欧在神之义眼暴走时顺眼从镜头里怪盗先生身上瞥到的真名,后续的爆发中也被一笔带过留在了漫无边际的情报海洋里。

阿诺早知道莱卓并不是对方的本名,ladro这个单词属于意大利语,即“小偷”的意思,正符合棕发红眼男孩的身份。

而他的本名,叫作布里提·科斯勒德。

科斯勒德。阿诺戴着黑皮手套的修长指尖摩挲着那个潦草的单词,勾起唇角无声自语。

“……原来如此。”

入夜,月光因无处不在的迷雾显得朦胧,一身黑色紧身衣打扮的怪盗先生熟门熟路地翻进HL市边缘地带的一幢小洋楼,背后背着的正是装入名画《希望》的伞筒。

通过留了一条缝隙的落地窗台进入卧室,薄纱窗帘因微风拂过脸庞,他蹑手蹑脚踩过雇主房间的木质地板,却没直接把画放下,转而停在复古风格的床边,视线落在被窝里熟睡女孩天真不舍防备的面孔上。

十岁的小姑娘长相甜软清秀,和发色相同的深棕睫毛垂下来,掩住了鲜红明亮宝石般的眼睛,随着均匀的呼吸轻微颤动。

这是他的妹妹。莱卓想。就算同父异母。

故事的开头,籍籍无名的画家因为事故得到神之义眼后受到刺激失去记忆,离开了原本的家庭,再次陷入爱河并有了新的女儿。

随后迷雾降临,纽约崩溃,画家好像受到冥冥中的指引,用画笔记录下发生过的历史,并陷入永无止境的疯狂和折磨。

年幼的女儿看着画家因为那幅被乌兹收购的画失控发狂,一夜夜流着眼泪祈祷想要父亲恢复正常,于是一直暗中追逐导致母亲死亡的父亲脚步的长子主动现身,约定无偿帮助偷画,用拙劣的谎言编造自己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莱卓忍不住露出自嘲的笑。

他当然清楚手里的东西是赝品,也没有蠢到发现不了跟他合作的女人的种种违和。

——这样就很好。

如果名画从人们眼中消失,画家得以安心恢复正常,他的妹妹、这个十岁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就能得到和自己不一样的幸福安稳的童年,而不是被真迹的灾难反复纠缠。

莱卓无声呼出口气,轻巧地搁置下伞筒,离开之前,眼眉尚存稚嫩的大男孩俯身低头,闭上眼睛在伞筒边缘画布一角落下一吻。

那样虔诚的表情,不像吻画,更像在吻某一个人,极尽温柔缱眷,不留一丝痕迹。

他低声开口,嗓音轻飘飘消散进空气。

“我爱你,一生如此。”

#下集预告#

有没有一个瞬间,你发现自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世间的恶意总是没有道理,与之对抗的武.器又总是寥寥无几。

下集:《怪人》

“如果碰到特别想哭的时候——”

——TO BE CONTINUED

开学了,更新靠存稿

所以我为什么要写下集预告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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