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钵街，废弃管道的阴影下。

“莫西莫西，森先生。”太宰治站在生锈的金属管道旁，脸上挂着一抹与周遭破败格格不入的讥笑。“就结论而言，前任确实存在，自地狱复活了。等我回来再仔细报告…”

“砰——！”

话音未落，恐怖的重力便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落。地面龟裂，碎石飞溅，太宰治整个人被这股巨力狠狠地摁进地面。

烟尘稍散，赭发蓝眸的少年悬浮于半空，眼神不善。

“啊啊，”太宰治从坑中支起身，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语气带着一种令人火大的了然，“你就是那位‘羊之王’啊。”

“哈？”中原中也拧眉，满脸不耐，“我不是什么王。”

“…你是我最讨厌的类型。”太宰治慢悠悠地补充，鸢色的眼底沉淀着冰冷。

“巧了，我也是，”中也嗤笑一声，周身红光微闪，“在这世上我最讨厌像你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人渣了。”

无意义的争吵持续着，直到在场的另一个声音响起。

“到此为止吧。”广津柳浪摘下手套打断他们，这位经验丰富的黑蜥蜴百人长目光扫过现场，似乎对预备干部刻意激怒对方的行为早已预料，并习以为常。

……

港口黑手党医疗部。

“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过分！”太宰治吊着被打上厚实石膏的手臂，躺在病床上，对着床边一脸担忧的理奈，声音委屈得能掐出水来，“要不是广津先生和兰堂先生及时赶到，差点就要被那个暴力狂揍得痛死了！”

理奈围着病床急得团团转，她的异能力对太宰完全无效，此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医护人员忙碌，嘴上顺着他的话附和：“就是就是！什么人这么过分，偏偏盯着你打！”

正在处理后续包扎的护士背对着理奈，对上太宰治不经意瞥来的毫无笑意的眼神，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手下动作越发迅速利落。

包扎完毕，太宰治挥挥手，所有医护人员如蒙大赦般迅速退了出去。

理奈坐到床边，凑近小心地碰了碰他手臂上坚硬的石膏，眉头蹙起：“怎么连石膏都打上了呀…这么严重吗？”

太宰治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用下巴轻轻蹭了蹭，语气带着抱怨：“是一个超级讨厌、不讲道理的小鬼。”

理奈身体微微一僵。整个擂钵街，拥有如此强大力量又符合“小鬼”描述的，只有一个人。她抬头，对上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鸢色眼眸。

太宰治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抚上她的侧脸，指尖微凉，声音平静地吐出那个名字：“袭击我们的人，是‘羊’之王，中原中也。”

理奈喉咙有些发紧：“你…早就知道的，对吗？”知道她偷偷去见的人是谁。

太宰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指腹蹭过她细腻的脸颊，语气听不出喜怒：“擂钵街对港口黑手党而言没有秘密，森先生也知道。但找上他并非因为你，而我，也暂时没有在他面前提起你哦。”

理奈眼眶微微泛红，带着点被戳破秘密的无措。但太宰治不为所动，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深处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像是在等她的反应。

理奈抿了抿唇，率先避开了他的视线。就在太宰治眼底温度转凉时，她忽然倾身，虚虚地靠在他未受伤的那侧肩膀上，声音闷闷地传来：“…知道了。”

太宰治的声调立刻恢复了往日的轻快起伏：“嘛嘛~ 虽然是个讨厌的小鬼，不过可惜，森首领看中了他的能力，打算招揽他呢。不过放心吧，那种嚣张的家伙，迟早要让他乖乖当我的狗哦~”

他语气嚣张，话语里却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港口黑手党与中原中也之间，并非不死不休的关系，甚至存在转圜的余地。

这几年被森鸥外有意无意地边缘化，虽然顶着“大小姐”的名头，实则更多是作为治疗后勤存在的理奈，闻言悄悄松了口气。

太宰治敏锐地捕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立刻得寸进尺地抱怨：“森先生还把招揽这个麻烦小鬼的任务全权交给了我！啊，想想就好多麻烦事~ 等我找到无痛自杀的完美方法，小理奈务必和我一起殉情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只大型猫科动物般蹭着理奈的头顶，语气理所当然。理奈早已习惯他这种惊世骇俗的发言，只是“嗯嗯”地敷衍应和。

“欸~ 小理奈好敷衍啊~”

“没有哦，我不是答应了吗？”理奈无奈地拍拍他，“所以，哒宰工作要加油哦。”

中也被□□看中，福祸难料。但总体而言，港口黑.手党，或许比那个一盘散沙、只会拖累他的“羊”更适合他的发展。只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她没有立场干涉。

不过，被太宰治盯上的人…理奈默默为中也点了根蜡。算了，等他真的来了港.黑再说吧。嗯，大概率是被骗来的。

“那种固执又暴躁的小鬼，不让他狠狠吃点苦头，是绝对不会乖乖听话的。”太宰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轻快却不容置疑，“所以，在我的计划顺利完成之前，理奈也不准再和他有任何联系了哦~”

阿巴阿巴…这真的不会被中也记恨一辈子吗？理奈还想试着说情，医务室的门却“嘭”地被撞开。

“理奈——！”穿着红色洋裙的金发女孩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精准地扑进理奈怀里，撒娇道，“好久没陪爱丽丝玩了！这几天就留在这里陪我嘛~”

她的视线越过理奈，落到病床上的人时，语气瞬间切换，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太宰君？你怎么还赖在这里？”

“哇，好过分！”太宰治立刻举起他裹着石膏的手臂，表情夸张，“伤患连休息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理奈吃力地抱住往她身上爬的爱丽丝，试图打圆场：“是啊，爱丽丝，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吧…”

爱丽丝紧紧搂着理奈的脖子，蓝宝石般的眼睛却锐利地盯着太宰治：“没记错的话，森太郎在一小时前就已经通知你去顶层办公室了吧？”

“欸？有吗？”太宰治装模作样地用没受伤的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个屏幕碎裂、明显在战斗中损坏的手机，恍然道，“哎呀，可能是昨天被那个小矮人打坏了吧，完全没注意到呢。”

“太——宰——治！”爱丽丝额角冒出十字青筋。

“好啦好啦~ 知道了知道了。”太宰治慢悠悠地掀开被子下床，“我现在就过去，真是的，连伤员都不让消停。”

他伸出手，似乎想揉揉爱丽丝的头发。小女孩立刻敏捷地从理奈身上跳下，躲到一旁，满脸警惕。

太宰治的手自然落下，转而轻轻放在理奈发顶，语气不容反驳：“这几天乖乖待在这里，等事情结束，我来接你。”

理奈眼看说情无望，只能无奈点头：“知道了。”

太宰治满意地勾起嘴角，朝门外走去。经过抱着胳膊气鼓鼓的爱丽丝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声音低语：“不要靠得太近哦。”

整个调查过程在两个青年人的配合较劲下异常顺利，整件事几乎都是兰堂策划，他作为外国的谍报人员偷走了前任首领的尸体，用能量体伪装成复活的假象，只为覆灭港.黑和带走作为“荒霸吐”载体的中原中也，最终被两人联合击败。

一切尘埃落定，只除了一件事。

港口某处隐蔽的悬崖下，海浪拍打着礁石。

“太宰先生，GSS那边有动静了。”一名黑衣下属按着耳麦，低声向伫立在嶙峋怪石上的太宰治汇报。

太宰治点了点头，合上手机屏幕，那上面显然没有任何新消息。

“带路。”

下属犹豫了一瞬，在他冷淡的注视下快速补充：“另外…首领安排的人已经接到大小姐了，她们会直接到任务地点与我们汇合。”

太宰治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这个时候才通知他…森先生的手腕，还是这么令人不愉快。

不过，这一次，他倒没有反对的理由。

一行人沉默地快速行进，抵达预定的海岸汇合点。太宰治百无聊赖地蹲在一块较高的岩石上，目光投向狭窄石路的转角。

终于，另一支队伍的身影出现。黑衣护卫们无声地分开，露出被簇拥在中央，身上裹着厚重防寒披风的少女身影。

太宰治从岩石上轻盈跃下，众人自动为他让开道路。他走向那个身影，海风拂动他额前的黑发，鸢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天光下，深邃难辨。

凛冽的海风卷着咸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吹得理奈厚重的披风猎猎作响，裙摆在其下不安地翻飞。

理奈看着太宰治朝自己走来，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哒宰…”她刚轻声开口，话语便被他的动作截断。

太宰治伸出手，指尖轻触她被海风吹得冰凉的脸颊，那触感一掠而过，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随即，他细致地替她拢了拢披风的帽檐，将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庞遮得更严实了些。

“时间刚好。”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便迅速转向一旁待命的下属，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GSS的人到哪里了？”

“根据最新情报，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预定区域，与‘羊’的人接触了。”下属恭敬地汇报。

太宰治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在确认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即将准时开演。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理奈，嘴角习惯性地勾起那抹看似玩世不恭的弧度，然而眼底却寻不见丝毫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小理奈待会儿就站在我身后，好好看着吧。”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看看那位所谓的‘羊之王’，是如何被他拼死保护的羔羊们，亲手逼入绝境的。”

理奈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披风粗糙的边缘，指尖泛白，沉默而沉重的点头。

没过多久，悬崖上方隐约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却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愤怒与绝望。

太宰治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旁冰冷的岩壁上，甚至颇有兴致地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谣，直到一阵象征背叛与决裂的枪声响起，打破了海岸边压抑的寂静。

几乎是同时，一个包裹着暗红色重力异能光芒的身影，如同被折翼的鸟儿，又像是失控的炮弹，从悬崖上方急速坠落，带着一种决绝的势头，重重地砸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激扬起大片浑浊的石砾。

中原中也背靠着石壁，一只手死死按住不断渗血的腹部，剧烈的疼痛和某种药物的影响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呼吸急促。然而，在模糊晃动的视野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港口黑手党成员簇拥着的身影——尤其是，站在那个他厌恶的黑发年轻人身旁，裹着港口黑手党标志性披风的理奈。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惊愕与怒火瞬间冲散了部分晕眩。

“理奈？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因伤痛而沙哑。

太宰治向前一步，姿态从容，恰好挡在理奈身前半个身位。他举起那只缠绕着绷带，实则并无大碍的手，悠闲地打了个招呼，语气轻快得近乎残忍：“你好啊，中也。看起来，你似乎是遇到了一点困难。”

中也支撑着身体，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周身暗红色的光芒不稳定地闪烁：“她怎么会在这里…混账太宰！你把她卷进来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可真让人伤心，”太宰治摊开手，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港口黑手党的大小姐想去哪里，难道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他不等中也反驳，便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不过，森先生倒是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让我再来‘劝劝’你加入港口Mafia，但又担心我一个人…分量不够，不足以让你做出‘正确’的决定。”他刻意加重了“正确”这两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脸色苍白的理奈。

“是打算救下我，再卖我一个人情吗？”中也靠着身后冰冷的石壁，强忍着腹部的剧痛，目光艰难地越过太宰，直直看向理奈，“理奈，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理奈张了张嘴，太宰治看似随意向后探来的，轻轻握住她手腕的指尖，让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看到她的犹豫，还有顺从地站在太宰治身侧阴影里的模样，中原中也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但那怒火，并非是针对女孩。

“我知道的，理奈。”中原中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沙哑，他试图撑着石壁站起来，却因伤势和药力再次跌坐回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和他…和港口黑.手党的关系。所以，现在，你先离开这里，好吗？这里很危险。”

“不要动摇我们大小姐的决心嘛。”太宰治满意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语气带着一丝虚伪的责备，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轻松地转换了话题，“不过，森先生的口信只是顺带。我今天的首要任务，是来‘清理’敌人的。”

他轻描淡写地宣判，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在‘羊’和GSS完美达成合作、壮大到令人头疼之前，必须先一步…摧毁掉。所有人，一个不留。”他侧头，对身后的下属下令，语气平淡，“记得保护好大小姐。”

“太宰治！”中也怒吼道，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牢牢钉在原地。

“当然，”太宰治话锋一转，像是施舍般说道，“如果某个未来可能成为港口Mafia‘自己人’的家伙，愿意提供敌方的情报，从旁指点一下…原定的计划，也不是不能改变。”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交易吧！你这个混账！”

“败者只有被当狗使唤的资格，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太宰治甚至还有闲心把下巴亲昵地搁在理奈单薄的肩膀上，对着中也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而且要记住，以后要离我们大小姐远远的哦。”

“你这家伙……！”

“好了，言归正传。”太宰治挥挥手，仿佛厌倦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鸢色的眼眸锁定在中也身上，“你的答案？”

中原中也死死地瞪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妥协的话语：“…别杀了那群孩子。”

“可以。”太宰治干脆利落地应下，直起身，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他提高了声音，对着周围待命的成员们下令，语气轻快：“大家都听到了吧？就像我们先前商量好的，行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别误伤到那群无辜的‘孩子’哟。”

他的话音刚落，悬崖上方以及海岸线的其他方向响起了密集如雨点般的枪声。

在意识因失血和疲惫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中原中也模糊的视野尽头，一直沉默的理奈拉住了太宰治的衣摆，急切地说了句什么。那个黑发的恶魔状作为难地耸耸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随即，那道娇小的的身影便挣脱了港.黑成员的护卫圈，朝着他倒下的方向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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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