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冰室辰也

火神乘电梯下楼,取出信箱内的所有信件和广告纸,又将一份礼物送给公寓的管理员大叔后,才重新回家去。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火神走进书房,打开随着行李箱带回来的笔记本电脑,电子信箱里面已经有一封来自火神父亲的未读邮件,信中内容主要是询问火神在日本的安置情况,同时附上了火神在日本上学所需要的一系列证明资料。

看完邮件,火神给父亲回信,把他今天一天做的事都大概写了一遍,确认没有遗落后,将信件发送出去。

随后,火神打开网页浏览器,查询帝光中学的信息。

日本中小学义务教育实行学区制,火神家对应的学区包含了若干个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火神可任意择校入读。

重生前,火神为图方便,就随便在家附近选了一个,这次嘛,火神找到帝光中学的官方网站,点进去,在学校一排的荣誉成绩中,火神一眼就瞧见了——帝光中学篮球队连续两年获得中学届全国大赛冠军。

蝉联两届冠军,哈!

火神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他点开招生分栏,在里面找到报考流程,按照顺序填写了他的个人身份资料信息,最后提交入学申请,流程中写明将会在三五个工作日后对他进行回复。

火神利索地解决了报名,这本也不是一件难事,剩下的……火神叹了口气,重新点开邮箱界面,他还有一件事要做——给他的义兄,冰室辰也写信。

【Dear Tatsuya:】

他敲着键盘给邮件写开头。

“辰也?”

火神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他与辰也之间发生的争执,他的不善言辞,辰也的怒不可遏,篮球场上两个人的对决,破碎的兄弟情谊,这一切的一切,问题发生的原因,在比赛之外,更深层次的,辰也无法对他诉诸于口的真正理由,经历过那么多火神已经知晓——那是因为有一条努力却无法跨越的天赋界限横亘在他与辰也之间。

懊恼地把身体往后一靠,背部贴上椅背,火神仰起头来,天花板上的圆形灯饰发出明亮的光芒,灯光映进瞳孔里带来一圈圈模糊的光晕,火神的脑袋里忽然就冒出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想,如果他和辰也的位置互换,他的天赋不及辰也,那会怎么样?

他肯定会很沮丧的,这种一出生就盖棺定论的天赋差距,在每个梦想顶峰的人面前关上的大门,对所有坚信人定胜天的努力者的无情嘲讽,只要想一想,无能为力的丧气就涌上心头。

可是——

即便是这样,还是没办法去讨厌篮球和辰也,无法讨厌篮球,因为它带来的快乐多于痛苦,激情大于悲伤;无法讨厌辰也,因为辰也是他最重要的兄弟!

辰也,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火神的心里酸涩难当,突然想到他现在的真实年龄可比辰也还要大一岁,如此算来,他是哥哥,辰也才是弟弟。

火神,成熟一点。

大概是一番心理安慰起了作用,火神终于能继续写邮件了,他将自己的心情一股脑地写上去,也不管语句是否通顺,其中有没有错别字,他啪嗒啪嗒敲完键盘,也没有从头再看一遍,就匆匆点击了“发送”键。

注视着邮箱界面表示传输信号的小圈圈旋转完毕,弹出“发送成功”四个大字,火神呼出憋在胸口的一口长气,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接下去就是等待辰也的回复。

关上电脑,火神离开书房,到厨房去接了杯水,又转去阳台上透气。

高楼下,车水马龙,开始夜生活的人们沸腾喧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把夜空衬得一片灰红斑驳。

城市的夜空并不适合观星赏月,半弯月亮高高挂在天边,星星却瞧不见几颗,火神喝着水,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空中迅疾飞过。

“噗——”火神惊得忍不住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刚刚那是什么,人吗?火神不敢置信地探出半个身子,四处张望,夜空仍是夜空,白影却消失不见,怎么回事,火神揉了揉眼睛,他这是出现了幻觉?

好奇怪!

远远地,自风中传来了刺耳尖锐的警笛声,火神低头,瞧见了在街道上,一辆辆警车排成长龙快速地驶过。

“这么晚了,好辛苦…的说。”火神为警察们的辛苦工作感慨了一声,并未多想,睡意自脑海深处席卷而来,少年喝完杯中最后一点水,转身回屋睡觉了。

今夜,想来能够一夜好眠。

……

与日本相隔一个太平洋的美国洛杉矶,时差16个小时,火神等待入眠的时候,洛杉矶阳光明媚。

时间是周末,正是火神与冰室约定比赛的日子。

某个街头篮球场上。

冰室辰也刚刚晨练完,抬手拨了拨汗湿的头发,身体向后倚靠在绘满涂鸦的围墙上休息。

这个少年有着一张异常白净俊秀的脸庞,稍长的刘海遮掩了左眼,显露出的右眼下方,恰有一点泪痣,为他精致的容颜又添上了几分无形的魅力。

冰室的容貌,常常会让人觉得他合该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文静少年,但冰室喜欢的却是充满对抗性的篮球运动,他身体内跃动的激情只想为篮球而欢呼。

篮球,只有篮球。

他不想输,不想输给其他人,尤其不想输给他的义弟——火神大我。

冰室在等火神,他的视线时不时扫过右边的街角,大我往常都会在这个街角拐弯出现,看到他时,脸上会立时带上活力四射的笑容,大叫着他的名字向他跑来,接下来,他们会耗费一天的时间在篮球场上。

但是,上周的时候他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估计这次大我见到他,会苦着一张脸,别别扭扭。冰室冷着脸想,他不会说抱歉,因为他真的很生气,即便他想赢,想在篮球上胜过大我,但绝不是那样的赢法,不是对手慈悲的施舍,高高抬起,轻轻落下,而是堂堂正正的胜利。

太阳渐渐升高,空气中有了些许热意。

可是火神还没有出现。

冰室久等不见人,心情焦躁地沿着涂鸦墙来回走了几趟,实在等不下去后,他走向一旁的休闲长椅,稍显用力地扯开自己的运动背包,从中翻出手机,他要打电话给火神,问他为何迟到,是不敢来面对他了吗?

下一刻,冰室看见了火神发给他的电子邮件,他的心重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冰室连忙点开邮件。

信件头一行,火神就表明自己已经回到日本。

“大我!!”

冰室不敢置信地将一行字看了两三遍,他怎么都没想到火神就这样不辞而别的跑到日本去了,距离他们上次见面整整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里,火神什么消息都没透露给他,现在人在日本了,才有胆子告诉他,真是好得很啊,这个混小子,冰室被气得胸口发闷,但不得不继续看下去,他倒是要看看大我在邮件里要如何狡辩。

火神没有粉饰太平,十分直接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在邮件里非常认真地向冰室道歉,为他的不告而别,也为他和冰室之间的那场比赛。

看到这的时候,冰室已经有点惊讶了,这不太像他认识的大我,倒不是说大我扭捏作态,而是因为大我太重情重义了,所以一旦事情牵扯上他们的兄弟之情时,大我常常会自陷于一种进退不得的泥沼之中,左右为难,瞻前顾后,却不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在这一点上,冰室要比火神果断得多。

果断吗?

冰室苦笑了下,继续看下去……

后半部分的邮件,火神写得很混乱,长长的一整段,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写天赋,一会儿写努力,写得杂然无章,没有条理。但冰室恰恰看懂了,正是因为看懂了,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直沉到谷底,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安静下来了,静得冰室能听见身体里血液流淌的声音,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要晕厥过去,然而他仍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手中牢牢抓着手机。

大我知道了!他知道了!

冰室紧咬着下唇,以至下唇一片发白,暗藏在他心底的隐晦心思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这丑恶的心思名为忌妒,它让骄傲的人自卑,让冷静的人愤怒,让理智的人失控,它暗悄悄地躲在角落里,有意无意地吹出一缕邪风,见不得人的心思便随风而长。

没错,冰室辰也对火神大我起了嫉妒之心。

对自己的弟弟,可这个时候,冰室宁愿火神不是他的兄弟。

最初是冰室带领火神走上篮球之路,为此他一直以火神的领路人自居,他们一起成长,一起加油,那是段很快乐的日子,但随着与火神一场场比赛,随着火神神速的进步,一种后来者居上的紧迫感压在了冰室的心头。

以下克上。

虽然火神没有这种本意,但冰室无法不为此感到心悸,更恐怖的是,他隐约察觉到火神和他是不一样的。

这种感觉驱使着冰室向火神提出挑战,一次真正的比赛,他想通过比赛来证明没有什么差距,没有什么是努力不能赶上的。

可惜那场比赛因为各种原因,终究没有得到一场完美的谢幕。

所以,大我,看透了他虚张声势之下的惶恐不安吗?

冰室辰也的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但不可思议的是,被人戳破心事的羞窘褪去后,他的心情久违地迎来了一丝轻松。

捂着闷着,从来只会让伤口发脓溃烂,敞开晾开,反而能加速伤口的愈合。

冰室直起身子,他的眼眸在日光下折射出一片琉璃的晶莹,“大我!”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弟弟成长了,不是篮球技术,是心智,更为成熟了,短短一个星期,成长如此,难道说……他成了大我的磨砺石吗?

冰室叹了口气,随后无奈地笑起来,在这笑容中,有些东西沉淀下去,有些意志重新凝聚,灼灼斗志在他的胸中点燃,一扫此前阴霾,他可不能驻足不前了,否则岂不是要被大我甩得远远的。

“日本吗?”冰室遥想那遥远的国度,语气坚定道,“大我,等着我!”

手机屏幕已经由亮转暗,心情几经跌宕,最终平复下来的冰室打算给火神回信。

没想到——

“辰也,不好了,麦克被几个街头混混挟持走了……”

“什么?”冰室大惊。

“快来!”

如此,冰室也顾不上给火神写信,跟随着友人慌忙跑出篮球场。

大洋彼岸属于冰室辰也的冒险铺展而来。

旧友别离,新朋相会,聚散离合,皆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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