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下去应该能睡到天明，仗助这样想着，带上了火神卧室的房门。
仗助的房间在火神房间的隔壁，在这万物沉睡的黑夜中，他没有回去自己房间，而是沿着走廊来到客厅，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是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了。月上中天，与客厅相连的阳台地面反射出一片惨白的月光，仗助在走廊口站了几秒钟，看着月光下仿若覆了层白霜的阳台发了会呆，一个电话如期而至，时机精准地就好像电话那头的人一早就估算好了仗助与火神需要的谈话时间。
仗助收敛心神，一边往客厅里走去，一边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折原临也】四个字，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找这个人帮忙。
仗助坐在沙发上接起了电话，先开口说话的人不是他。
“小仗。”
伴随着电话接通传来的男人声音，干净爽朗，不含一丝阴霾，仿佛碧蓝的天空在向你搭话，令人心旷神怡，但仗助却无端想到在密林草丛间游走的蝮蛇，长着能轻易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肤色，它的行动优雅从容，捕捉猎物时却出其不意，脸上时常带着笑容，口腔里颇具威胁的獠牙若隐若现，偶尔发出的嘶嘶声好似在放肆嘲笑世人。
仗助为他的这个联想扯了扯嘴角，他虽然不怵对方，但难免有些生理性厌恶。
“别这样叫我。”仗助说，可他也知道这话说了等于白说，谁让折原临也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以别人的不自在为乐呢。
果然，对方的下一句话是，“不要，很久没和小仗说话了，自从小仗调到米花町后，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哟。”
用着最爽朗的声音说着最恶心人的话，是这家伙的专长了，“思念我什么？思念被我追捕和痛殴的日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愉悦的一连串笑声，仗助在电话这头都能想象折原临也这家伙嘴角勾起的戏谑弧度，“小仗可真爱开玩笑，我呐，是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哦，小仗身为人民警察，话不要随便乱说。”
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仗助想起这个人的斑斑劣迹，随口猜测道，“你该不会开着录音吧？”
走音的两声干笑，折原临也爽快承认了，“被看穿了，小仗好厉害。”
“戴高帽就免了，打算把我的声音剪辑拼接之后发给谁？”
“嘛，还没想好。”位于新宿的某间高级公寓，折原临也拿着手机从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来到窗户边上，用手指扳开了垂挂着的百叶窗叶片，透过缝隙看着眼前的城市，静默蛰伏的城市下涌动着多少未知的秘密，被月光照亮的天空离人间如此之远，折原临也微微眯起了眼，似乎也能感觉一缕银辉自他的眼皮上掠过，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捉摸不定的笑容，“黑白两道想把小仗拉下马的人会很多吧。”
不难理解，东方仗助再优秀再强大，总会有人看不惯他的存在，而他折原临也不过是想适时地递出一把刀子。
面对对方字里行间表现出的恶意，仗助身体倚靠在沙发软背上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说，“你还真是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事。”
“欸——反应好冷淡，被威胁的人一点都不紧张，让人很没成就感的。”
“嗯，秉承着绝不让你开心的原则，冷淡应对最好不过。”
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进仗助的耳朵里，仗助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道，“小仗啊，真的让我很难处理哦。”
仗助没有答话。
“不过有那么容易被撼动，也就不是小仗了，”折原临也放开按着百叶窗叶片的手，扁长的叶片发出嗒的一声，轻颤着归位，“算了，我放弃，我放弃，谁让小仗的强大如同钻石一般在我的心中闪耀着。”
示弱不见得是示弱，要是因此放下戒心，终有一天会被折原临也卖了还帮对方数钱，仗助深知这个道理，但口中不显，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才在想你的中二时期什么时候能够过去？”
“为什么要变？”折原临也一派轻松地反问道，不等东方仗助的回答，就用更开朗的声音说了下去，“人类是多么有趣，我最爱的就是人类！观察人类，欣赏人类在不同境遇下的不同反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腻烦。”
这洋洋得意的声音委实让人想泼一盆冷水，仗助说：“你爱的人类里面不包括静雄吧。”
“讨厌啦小仗，明知道小静是我无法掌控的人，怎么讲道理都没有用。”
仗助默默地想，就折原临也那一堆让人不明就里的道理，是他，他也选择站在平和岛静雄这边，说到底临也那扭曲的兴趣才是仗助最不感冒的地方，不怪静雄每次见到对方都想朝他脸上挥去一拳，仗助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小仗是不是在想什么很过分的事，我这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是吗，那你可以放心了，最近我没打算去新宿。”
“唔，这对我究竟是不是好消息呢，我还是很想念小仗的。”
几波针尖对麦芒的交锋过去，仗助不想和折原临也绕圈子了，单刀直入地问：“之前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
“为受伤的大我君收集情报嘛，难得遇到小仗会向我求助的事，当然要漂漂亮亮给你办妥了，资料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辛苦了，”仗助缺乏感情地棒读道，“酬金稍后打到你的账户上。”
“不用，这次我反而要谢谢小仗你带给我这么有趣的消息，太有趣了，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实在是太有趣了，”折原临也兴奋地浑身直发抖，“在池袋、新宿之外，我不知道的地方居然有这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不是流氓也不是□□，日常之下的非日常，各个都卧虎藏龙，实在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因为这样不可预测，我才爱着人类！人类！LOVE！我爱你们！！”
仗助挂断电话，像掐断一只尖叫鸡的脖子，把所有声音关在了盒子里，万籁俱寂，重新品味客厅里的这份安静，仗助无奈地又叹了口气，每次跟折原临也这种重度中二病患者谈话，他叹气的频率就直线上升，仗助手拄着沙发扶手捏了捏耳垂，喃喃自语着说：“他究竟是怎么能把声音笑成这样？”
太魔性了，简直是精神污染。
仗助和折原临也相识已久，过去他有一段时间在池袋任职，就是那时候认识了折原临也，一个搜罗和提供各式各样情报的情报贩子，与优秀的头脑相比，性格十分恶劣，心眼比筛子还多，会为了追求自己的兴趣而不择手段，是仗助从第一次见面就判断与自己相性不合的人。
但——不得不说，在收集情报这方面，折原临也非常好用，常常有着警察、媒体和网上都不知道的一手情报，仗助握着发烫的手机，把相当于他两个月工资的酬金划给了折原临也，虽然对方说不用，但仗助宁愿钱货两讫，也不想欠折原临也的人情。
月亮遵循自然规律往西边偏了一点，漫无边际的月光踱步走进了室内，在月光无法照到的沙发深处，仗助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折原临也发给他的情报。
其实收集情报这件事，在仗助确认好火神的安全后，就开始做了，第一情报源无疑是与火神一同历险的夏目。
从夏目口中，仗助得知是两个实力强大的妖怪袭击了他们，但夏目并不清楚对方发动攻击的缘由，在此之前他也从未见过这两个妖怪，唯一能肯定的是它们的目标是火神，夏目算是无辜被牵连其中，这从夏目最后逃过一劫可以得出结论。
范围圈定在火神身上后，仗助的不解并没有减少，仍然充满困惑，火神不是逞凶斗狠的性格，仗助很难想象他会与人结怨，即便说妖怪心思莫测，但在事情发生前总该有个导火索吧？
“毫无可疑的地方？”仗助问。
“不、不是。”
没有怀疑的妖怪，却有可以怀疑的人，一共两个，一个是死而复生的浦饭幽助，一个是深陷诡异传闻的高里要，后者嫌疑比前者大，因为，夏目艰难地回忆起高里要的叙述，高里提到过在遇到神隐一事前，他先看见了从仓库角落里伸出的手臂，手臂摇摆着召唤他过去。
杀死火神的同样是一只手臂，会是同一个吗？
很有可能。
这是切入点，是以仗助拜托折原临也对高里要此人进行全面调查。
仗助看完了高里要的生平大小事，将笔记本电脑扔至一旁的沙发坐垫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捋了捋思绪。
高里要短短的十几年人生分为两个阶段，神隐前和神隐后，神隐之前，一切正常，神隐之后，硝烟四起，这不是夸张的说法，从情报上看，神隐归来的高里要，这些年在他周围发生的受伤事件多达几十起，涵盖了交通事故、运动受伤、不幸落水等等，每一件受伤事件看上去都像是意外事故，无懈可击到让人没有质疑的余地，但同时当事人也承认在事情发生前，言语上有得罪过高里要。
有一条情报特别引起了仗助的注意，就在今天下午，火神受到袭击的时候，火神的同班同学，一个叫原田的学生在自己家中受伤了，事故原因是浴室玻璃门突然炸裂，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全身，人被抬上救护车时，嘴里还痛苦地喊着“诅咒”、“降祸”之类的话。
仗助已经和火神聊过，从火神口中了解了他今天一天在学校里发生的大大小小所有事，其中就包括火神的同学中午在教室里和高里要之间爆发的冲突，以及火神最后的牵涉其中。火神都快忘了这件事，还是仗助问了，他才想起来，毕竟这事跟他后边经历的事一比，显得太微不足道了，但就是这么件小事，现在仗助坐在沙发上把所有的情报前前后后一串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过去那些被认定是意外事件的事件都不是意外，只不过是因为普通人瞧不见妖怪罢了，如果今天不是有夏目和灵体在，等待火神的或许就会是类似高楼坠落的意外。
两个妖怪在逢魔之时出动，兵分两路，分别针对火神和原田，原田成功了，火神的失败了，但还没完，后面赶过来的另一个妖怪从同伴的身上吸取教训，不故弄玄虚，找到机会就直接对火神痛下杀手。
仗助在脑海里把整件事复盘了一遍，发现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两个妖怪究竟是不是高里要指示的？他已经知道妖怪和高里要有关系，但他无法判断高里要本人在这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如果高里要不知情，可能就和守护火神的守护灵一样，妖怪暗地里保护着高里，因为它们没有人类的是非观，所以毫不留情地排斥着任何伤害高里要的人；如果高里要知情，一切都是他指示的，那就是两面三刀，其心可诛了，表面上人畜无害，私底下心狠手辣。但他是怎么做到的，仗助感到疑惑，妖怪从某些方面来说是异常骄傲的生物，实力越是强大，越不会受人类的驱使，而高里一家，从情报上看，往上数三代都是普通人，实在不像和妖怪、阴阳师之流有牵扯的样子。
真的很奇怪！
仗助判断这个并非毫无意义，这决定着他下一步行动的方向，以及——
“叮！”手机的短信提示声打断了仗助的思考，不合时宜的，是折原临也发来的消息，【呐，小仗，这次这么认真，就表示要动真格了吧，会杀·人·吗？我很期待哟~】
不会过多地写《无头》的剧情，也是因为剧情忘得差不多了。
但想到情报贩子，果然没有人比折原临也更合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情报收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