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里一通吐槽，不过高里把他错认成别人这个事实并未让火神感到不悦，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找到个中症结，反而让火神舒了口气。

火神放心了，仗助可不这么想，倘若Tiger对高里有些许的特别之处，那就不应该发生Tiger受袭的事，他对高里的过去没有兴趣，他在意的是，“高里，你没有指示妖怪袭击Tiger吗？”

高里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像第一次听说妖怪这个名词，也是第一次把发生在他身边的事件与妖怪联系在一起，“我没有！”

“除了神隐那次，你另外见过妖怪吗？”

“没有。”

“你有神隐的经历，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没有。”高里似乎这时候才茫茫然地意识到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接连的三个否认，是一张没有伪装和撒谎痕迹的脸，仗助注视着高里，深吸了口气，难道真要他使出最后的手段？

牡丹飘了过来，她还是觉得心里非常的不安，靠近高里让她浑身不舒坦，从高里身上隐约传来的异味好像只有自己能闻到，她有着不好的猜测，想劝仗助他们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却见高里的视线因为牡丹的到来而往外偏移了一点。

“你能看见？”仗助立即抓住了高里的漏洞，能看见牡丹，却看不见妖怪，可能吗？“你看见什么了？”

高里略微有些惊讶，不确定地说，“模糊的……影子？我没有看见，只是有一种感觉。”觉察到东方仗助的身旁多出来一道气息。

又是感觉？仗助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步地联想到了火神的身上。

夏目看向火神，却发现在高里说到“一种感觉”后，火神目光垂下落在了自己的右臂上，夏目心中一紧，火神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看来要将Tiger的问题和高里的问题放在一起考虑，仗助暗暗思忖，有可能高里的问题解决了，Tiger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东方仗助的话不断地对高里造成冲击，让高里恍然之中，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过去走入了误区。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多虑了，这种气息就代表妖怪吗？……不对吧，”高里喃喃着自言自语，“还是有点不一样，之前感受到的，阴影更深一点。”

仗助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你说清楚？”

高里迎着仗助的目光，思索着回答说，“……极其偶尔的时候我会有一种感觉，觉得在我身边蹲着一只温驯的大狗，不过也可能不是犬类，只是我自己在脑海里这么想象了，另一些时候我会感到有人的气息存在，应该是人，有两只手臂，我看不见他们，但他们好像很想触碰我……”

通常来说，能看见就是能看见，不能看见就是不能看见，高里的状态介于这两者之间，模棱两可，倒是少见。

“像是封印。”牡丹低声道。

仗助瞥了牡丹一眼，问高里，“它们说话，你能听见吗？”

高里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见过，而且他们出现一般都是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所以……”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幻想，在那些他还不能接受现实的年月里，空想出陪伴自己的生物，让他们陪自己度过孤独，可是事物背后的真相却是如此的不堪，高里平素很沉静的声音如今带着微微的颤抖，“所以……是他们吗？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伤害我四周的人？”

仗助无法回答，牡丹拉了拉仗助的手臂，说：“他一定是被封印了，那两个妖怪是他封印前的手下，我们先撤退，仗助你给我点时间，我回灵界查一下，说不定阎王大人那里就有记录。”

“不用那么麻烦，”仗助指着高里说，“给他一拳就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与高里寻常的争执都会招来妖怪的报复，那仗助在这里把高里按在地上揍一顿，护主心切的妖怪肯定会现身。

“仗助！”牡丹火大，“能被封印的都不会是小妖怪，你是很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牡丹都想揪着仗助的衣领用力晃一晃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可以。”

牡丹吃惊地扭头去看高里，仗助与高里四目相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即便高里没有听见牡丹的话，也不妨碍他理解仗助的意思，“我知道。你想逼他们出来。”

“你不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Great！”仗助开始有些欣赏高里的性格了，是个爽快人，“牡丹？”

牡丹气闷地放开了拉着仗助的手，要挨揍的人都不介意了，她还能说什么？牡丹退后让开了位置。

仗助捏了捏拳头，脚步向前迈出，对高里说，“那我来了。”

恰在此时，沙滩上猛地刮起了一阵大风，被风卷起的细沙如粉尘般扑向仗助他们，仗助不由得抬手挡在了眼前。

仗助的身后，夏目用力地拉住了火神的手臂，“火神，你要做什么？”

火神被夏目这么一扯，才从发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要做什么？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他的手臂为何向前伸出？他明明知道仗助哥不是真的想伤害高里，为什么他控制不住地想拦下仗助哥的拳头？

他的灵魂好似分成了两半，一半仍然是他自己，在他的控制之下，另一半却想要去竭尽所能地保护高里，他和高里，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建立了隐秘的联系。想明白这一点，火神已经一身冷汗。

身后发生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到仗助的出拳，但仗助的拳头还是没能击中高里，在仗助和高里之间的沙滩上，飞速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起初是脸盆大小，眨眼变成了圆桌那么大，很快直径达到了两米左右的样子，中间的沙粒滑落向未知的空间，凹下去的沙滩形成一个巨大的碗状底面。

仗助不得不往后连跳几步，与高里拉开距离，站在了漩涡边缘，妖怪这样就出现了？

当真是护主心切！

漩涡里的沙子开始向空气散发出浓烈的海水味道，底面的正中央破壳发芽般从下长出了白色的手指，是修长的人的手指，它在沙砾中不断生长，逐渐露出了白皙而光滑的肌肤，摩擦中发出的沙沙声刺激着人们的耳蜗，也进一步唤起了火神心中的恐惧，他知道将会出现什么，一只比刀剑还要坚硬的手臂，可以轻易穿过人的胸膛，就是因为知道，火神才感到恐惧，他自问，还没有这么快就能毫无心里障碍地去面对杀死他的凶手。

火神的手臂一紧，低头，夏目正担忧地看着他，啊，他让夏目担心了。

“我……我没事，”火神磕巴了一下，才顺畅地说下去，“我还活着，不是吗？”

他是在劝慰夏目，也是在劝慰自己，一切都在继续，不管是他的人生，还是他的未来，他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夏目，别为我担心。”

沙滩中如火神所料的那样出现了完整的手臂，四周的沙子在噗嗤噗嗤地像沸水一样沸腾，大量的沙子滚沸之后往上喷出，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中一跃而起，落在了沙滩上。

终于见到了这个妖怪的真面目，她有着人类的手臂，却是实实在在的非人类，鱼首，长发，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豹的身体，有一条像蜥蜴一样的尾巴，除此之外，她的身上缠绕着非常明显的恶心气味，这气味比动植物腐烂后产生的瘴气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一闻到这个味道，牡丹勃然变色，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污秽之气！”

居然是污秽之气，由血与咒怨编织，神族最厌恶的气息。

被污秽之气缠绕的女妖，双眼烧得通红，脸上带着狂暴的野性，她抬头朝仗助发出怒吼：“我绝不允许有人伤害Taiki！”随即，飞身向着坑洞边缘的仗助扑去。

一上来就干架？

正合他意！谁耐烦听杀人凶手的辩解，「疯狂钻石」在东方仗助的身旁显现。

“牡丹！”仗助大喊。

“明白！”牡丹朝火神他们冲去，一手一个抓着两个少年的胳膊，把他们拎上了船桨，眼见仗助和女妖战作一团，火神着急道：“仗助哥！”

“别让仗助分心！”牡丹操纵船桨向上离开地面，飞往高空。

另一边，礁石之上，高里低头瞧见了沙滩上形成的坑洞，与过去相比，这次格外不同，他不仅感受到了气息，眼前还出现了朦胧晃动的虚影，就像他与真正的实物之间只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他还听到了妖怪的声音，不过不是具体的话，而是嗡嗡的鸣响，但他直觉声音里提到了他的名字，觉察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一根金色的琴弦被拨动，曲音袅袅，一声兽的尖细嘶鸣。

但很快高里就感到自己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身体不适，好像有一种像毒一样的东西在侵害他的身体，气力慢慢不间断地流失，他原先还能支撑着胳膊往下看，渐渐地只想躺在礁石上，胸口闷闷难受地想把四肢蜷缩起来，像小婴儿那样蜷缩在母亲温暖安全的怀抱里，但他又哪里有母亲可以依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