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三年级的芥川慈郎实际上对女生不怎么感兴趣。
男生的成熟总是要比女生稍晚一些,十四五岁的男生,正在长身体,每天除了吃和睡,其他更多精力是放在自己热衷的事情上面。
所以拒绝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女生不过是最普通的事情。
身为网球部的正选,又得益于继承爹妈的漂亮脸蛋,他拒绝了数不清次数的女生告白。而往后余生,他时常为这次拒绝而后悔万分。
拥有灵异能力的他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浅野晴奈死了的两年后,他才知道对方对自己深刻的眷恋和爱慕。
从早晨六点半网球部开始热身训练,早已死去的少女魂魄就会准时出现在树荫下面,风雨无阻,寒来暑往。
傍晚时分的社团活动时间,她又会凭空出现,瘦弱的苍白身影注视着芥川慈郎的一举一动。
最开始,他心里生出的是焦躁和愧疚。
想想看,在网球场上训练之余,总能看到这样一张灰白色面孔看着自己,任凭是谁也难以忽视。
时日一长,他就已经慢慢习惯并继而变成同情和怜悯。
她生前是否也是像这样每日每日地注视着他,真的这样深切地喜欢着他,被拒绝时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不是没有想过要让她成佛,芥川慈郎寻求多方帮助,得到的结论都是化解对方的执念,否则只能强行将其消灭。
于是他试着向浅野晴奈搭话,可是对方只是带着温柔笑靥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从来不回答。
后来他才通过某种途径得知她死相过于惨烈,一部分残魂跟着他出现在网球部,另一部分不知在何处。因为魂魄残缺不全,所以没有说话和思考的能力。
一个人的人生要悲惨到什么样的地步,就连死亡都不能从容安定。
芥川慈郎请教很多人,想要聚集浅野晴奈的魂魄,得到的每个回答都是不可能。
“破碎的魂魄在世间是不能长存的,更遑论收集。”名取周一委婉地反对。
“流浪在凡间的非人之物,最好的结果就是被消灭。”他通过特殊渠道联系到九州最负盛名的场一族的当家,得到的回复更是极端。
“你的执念让我来替你完成好不好?”他对着缩在树下阴影里的少女开口,得到的只是对方如花般的笑颜。
芥川慈郎下定决心在毕业之前一定要解决对方的执念。不料在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寻遍整个冰帝,他都没能见过那道灰白色的身影。
再之后就是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
“浅野晴奈即使是在学校受到排挤霸凌也从未伤害过谁,我不相信会是她。”芥川慈郎握紧搭在膝盖手,指关节泛出苍白,眼神却坚定无比。
“更何况,就算是她做的,对方也是罪有应得。”
“所以,你愿意为一个死去的人站在正义的对立面。”手指在茶几上轻叩着,我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少年澄澈的眼眸中倒映出我的身影,没有一丝闪躲和心虚,红棕色的瞳孔仿若火星燎原一般燃起熊熊烈火。
“什么是正义?”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正义是由强者定义的,那么它就是强者的谎言。”
喂,少年还真敢说,你的想法很危险啊,端起水杯的手顿了顿,我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该说是年少轻狂,还是说粗神经。不过,却让人觉得直白的可爱。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串突兀铃声响起,我看向他,他摇摇头,用手指指卧室。我才反应过来,铃声是从我的卧室里传出的。
三步并作两步,我从卧室的床头柜上拿过铃声大作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摁下接听键。
“喂,我是藤原真子,请问您是……?”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男生用无比熟稔的清冽声线开口,“藤原真子,你在哪里?”
“你是哪位?”我一头雾水。
“……”对方沉默片刻,“日吉若。”
“哦,有何贵干?”把他不知什么时候有我手机号码疑惑放下,我开门见山。
他语气平淡地投下一道惊雷,“三城咲和栗生秋叶自周五放学后就失去了踪迹,到现在依旧下落不明。”
“所以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抬起手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我嗤笑出声,“不是说了让我离栗生秋叶远一点。”
“藤原真子,你……”电话那头的少年努力平复着声音中的怒意,继续开口,口气冷漠无比,“是我错看了你,你就当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吧。”
“嘟”的一声,被挂断的电话那头传来一片忙音。
合上手机,我挠了挠头,连句热话都听不得,到底还是年轻。
说话不中听也不能怪我,气势汹汹地打来电话明明是怀疑我,怎么可能还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
“谁打来的电话?”窝在沙发上的那一大坨突然出声,额,差点忘记还有这位大爷了。
我没有回答,将目光投射在他背着的黑色网球包反问,“起这么早,网球部还有训练?”
“不要转移话题啊。”芥川慈郎不满地咕哝了一声,还是点头回答,“五月份的地区预赛就要开始了,这段时间的训练强度会很大。”
“今天请假吧。”我转身去收拾出门要用的零碎东西。
“哈,为什么?”
“当然是去收集浅野晴奈散落的魂魄。”将钥匙装进挎包里,回头对上芥川慈郎张大嘴巴的惊讶表情,“怎么,你不去?”
“当然要去。”他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起,直冲到我身前,又迟疑出声,“你能做到?”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我弯腰穿好袜子,站起身与他静静对视,“但是你没有更好的方法。”
出租车飞速行驶在宽阔笔直的柏油路上,我侧头看着两侧的建筑飞快向后掠去,
“侑士,请假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芥川慈郎挂上电话,回望着我,有些不确定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红棕色的瞳孔依旧澄澈异常,这样清澈干净的眼睛真的很少看见。
回之以特意拖长的腔调,我慢吞吞开口,“就是嘛~,为什么要帮你呢,我现在有些后悔了,要不掉头回去。”
他忙伸手按住我,精致秀气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真子是大好人呢,不管有没有成功,我都会贡献多年珍藏。”说着,还不忘肉痛地握紧了拳头。
刚想问是什么珍藏,车就停了下来,我抬头看见车头正前方像是设置了一个岗亭,类似安保装扮的几人上前打手势拦停了汽车。
前排的司机一脸为难的转过头,“小姐,前面开不过去了。”
“为什么?”我正疑惑不解,身侧的芥川慈郎出声解释。
“这里是某些名流划定的高级住宅地,一般不明车辆是不允许通过的。”
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怪不得车窗外的建筑越发稀少,反倒是被郁郁葱葱的植物替代。
岗亭下为首的安保人员是个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抬眼在我和芥川慈郎身上打量几眼,然后神情倨傲地开口。
“这里没有通行证不能进入。”
“诶?不能通融一下吗,大叔,我们只是来找同学玩而已。”我走上前与之商量。
男子的眉毛微微抽动几下,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说不行就是不行。”
“大叔……”我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料对方终于按捺不住,咆哮出声。
“混蛋,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我才二十六岁啊。”
目瞪口呆地看着满脸狰狞的大……哥,我悄悄擦了擦汗,面露怀疑,骗人,真的只有二十六岁吗?
“噗嗤。”一直在身后安静不语的芥川慈郎忽地笑出声。
我万分窘迫,还不忘咬牙切齿地示意他想办法,打算如果实在不行,就用点特殊手段什么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像是笑够了,从浅灰色运动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那位面相有些显老的大哥。
安保大哥接过卡片,原本居高临下的傲慢神情立刻消失不见,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
然后莫名其妙的我就被芥川慈郎扯着袖子大摇大摆地顺利从岗亭通过。
“刚才那张卡片是什么?”最终我还是没有抵过心中的好奇,开口询问。
“类似于门禁卡一类吧。”他从口袋里抽出那张黑色卡片递给我。
“可是这不是只有住户才会有吗?”我一边问一边接过,反复研究。
薄薄的卡片大小有些像银行卡,全黑的卡身做了磨砂处理,鎏金暗纹看上去尊贵无比,没有显示任何信息。
心里突然有了猜测,“你家住在这里?”
“怎么会,这里太拥挤了,不过在这里有处房产。”芥川慈郎满脸的不以为意,“这东西也没有什么用处,进门依靠的是虹膜验证。”
这是什么凡尔赛发言,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突然有些理解冰帝女生对他们趋之若鹜的原因了。
话说真是万恶的有钱人,从岗亭的门口到现在走了起码有二十分钟,还不见住宅区的大门。期间还掺杂着芥川慈郎好奇宝宝的各种问题。
“真子来这里是要干嘛?”
“这里是有什么线索吗?”
“……”
我埋头只管走路,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他却不依不饶。
“你真的是日吉的女朋友啊?”
额角青筋暴起,我不耐烦地呵斥出声,“闭嘴!”然后阴恻恻地斜眼看他。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多说一句我立马折身回去。”
无视他满脸的委屈,我反客为主将人扯到住宅区大门门禁前,从裤兜里掏了半天,扯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往他脑门心上一贴,恶狠狠叮嘱。
“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无视他抗议地表情和动作,我冲他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摁下门禁前的通话按钮。
“喂,这里是栖川宅。”接通后一个甜美声音回答。
“打扰了,请转告一声,我是藤原真子,来找栖川同学。”
“好的,请稍等。”然后向那边转告什么,过了一会儿,女孩子轻柔声音响起,带着不似作伪的惊喜。
“藤原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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