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海面上聚集着一片缓缓下沉的云雾，一艘开浪船从西北方向驶来，迎向那片覆满浓雾的未知海域。船头的两人毫无惧色，倚在船舷上扯着闲篇。

方锐道：“离开瀛洲之后都漂了两天了，老叶你就一直蹲船头晾着？回舱休息会儿？”

叶修指向船头前的某个点，在方锐看来那里除了云雾什么都没有：“你们都看不见目的地，我睡去了谁指路？车轱辘话别说了，给我讲点别的提提神。”

方锐摸了摸下巴，叹道：“要说这个，微草那卷籍写得跟志怪小说似的，说什么海市能交易的东西几乎囊括世间一切，只要你能找到合心意的货物，就能拿关于自己的任何东西换到……”

他停顿片刻，皱眉道：“这怎么还在以物易物？‘关于自己的东西’又要怎么算？我觉得这记载不靠谱，那鬼地方也不靠谱。”

叶修说：“这倒是挺贴心，好像知道我们穷一样。”

“你哪那么乐观？我真想甩点什么‘卖什么也不能卖身’的狠话，可是咱们真没这个立场。”方锐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哭诉道，“当初哄我去兴欣的时候说什么跟着你吃香喝辣，现在好，家里揭不开锅了不说还得卖身给你求药……”

方锐说着就抱住叶修胳膊，脸埋上去蹭来蹭去。叶修试着推了一把，推不开：“你刚在船舱里啃了干粮吧，是在擦嘴吧？”

方锐埋着头不说话。没得到回应，叶修也懒得跟他计较：“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王杰希说要找能修复灵魂药方的药引，也没说一定能找到啊。”

“哎呀说话这么不吉利呢！必须找到！”方锐猛地抬起头，翻了个白眼。

“行行，你说了算。”

叶修看向船舷外，阳光下雾气像牛奶一样，在暗色的海面上翻腾不休。而在雾气深处，一大片影子凭空高悬在海面上，模糊不清，只在影子顶端能看见几点摇曳的火光。

他问方锐：“你真的看不见？那座浮空岛。”

方锐耷下眉，嘟起嘴，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叶修听见耳边衣袂翻动的声音，回头恰好看见王杰希站直身：“那座城市，被选中过的人才能看见。船上只有你去过海市，现在为止也只有你能看见它。”

“之前在瀛洲停靠的时候，我看见出发了不少船，走着走着都不见了也是因为这个？”

王杰希不置可否，随意看了看海面，问：“航向偏了没有？”

“没偏。”叶修心说没想到韩文清还会开船，还开得挺好，“但看起来没靠近，还是隔了几里路。”

闻言王杰希皱起了眉：“韩帮主已经提速几次了。难道真的只能在晨昏交错时登上去，白天晚上都追不上？”

“我们在瀛洲补充的那些物资，水够喝二十天，时间上足够了。倒是这船要靠烧灵石用灵力驱动，让老韩别提速了，别在这种地方浪费精力和灵石。”

王杰希否定了这个提议：“记载特别注释了，不追它会消失。”

“能跟上就行吧？”叶修问。

方锐道：“我们个个心急火燎的，微草唯一一艘船都为你倒腾出来了，你倒是一点不慌。”

叶修冷静道：“我有信心，这事情一定能解决的。”

君莫笑在叶修脑袋里唱双簧：“‘任务提示：道具入手我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当然我谁都不能告诉告诉我就game over了。’”

“咳，少天和文州呢？”叶修转移开话题。

这一行不确定性太强，乔一帆被留在微草了；周泽楷本二人就是带着圣旨来的，自然登了船；喻文州黄少天则决定随行。而叶修作为唯一被选中那个，上船起就得蹲在船头指路，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话题。

王杰希说：“在做饭。”

方锐噗呲了一声，努力把笑容憋了回去。叶修心对君莫笑道：“不要笑了，人家美食大省，会做饭有什么好笑的。”

几人都不再说话，各怀心事地把视线投向浓雾笼罩的前方。

太阳一点点滑下天空，随着船不断前进，四周的雾还在逐渐变浓。等海面吞掉了半边日轮时，能见度终于低到看不见船帮的吃水线了。

方锐是突然看见天空中海市的灯火的，眨眼间短暂的明暗交错，下一秒天空中浮岛巨大的阴影就呈现在眼前，着实给他带来了瞬间的压迫错觉。

浓雾本来该重得什么都看不清，但岛上点起的灯盏却明亮得好像驱散了雾气，方锐甚至能看见灯光照耀下，岛上建筑中晃动的人影。

方锐下意识叫了出声：“我去，老叶你看那是什么！”

“海市啊，还能是什么……”叶修随口接道，说到一半才发现不对，“等等，你能看见了？”

船上的人很快都聚集到甲板上来了，此时所有人只要抬抬眼，都能看见头顶悬浮的城市——他们终于进入了海市的领域。

“妈的这地方绝对有问题，我灵力明明能运转，但是就是没办法辅助到腿上跳起来！”黄少天气哼哼道。孙翔不信这个邪，趁没人注意，屏气在原地蹦哒了好几下才停止尝试。

叶修一开始没注意身边的孙翔，耐不住君莫笑给他实况解说。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积极地提出解决方案：“有绳索之类的吗？灵力能运转，那就可以把工具送上去架梯子。”

“绳子没有，但登岛的用具我准备了。”王杰希不慌不忙道，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结着薄薄寒霜的瓶子。

黄少天生气：“王大眼你这是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吧！有办法你也不早说你就看着我在舱室里跳来跳去？”

王杰希不搭理他，一边走向船舷一边道：“都站稳了。”

叶修瞄了一眼边上的孙翔，后者果然也是一脸“你们都一肚子坏水”的愤懑不平。叶修手边另一侧站着韩文清，想了想，他还是蹭过去抓住了这尊黑面神。

韩文清横了他一眼，叶修道：“别小气啊，老韩。”

王杰希把瓶子里的东西倒向海面，大约一次呼吸的时间，船身猛地开始倾斜。韩文清一把拉住打滑的叶修，其他人纷纷调整姿势保持平衡。

船身磕碰在什么东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叶修有种电梯上行的感觉，不知道王杰希瓶子里卖的什么药，召唤出了什么玩意把船抬了起来。

这时如果叶修抬起头，他会发现头顶云雾缭绕的海市像被打开了一个口子的堤坝，雾气如水一样倾泻而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成线，流向他们的船。

船上很快有人发现了这一点，但雾气眨眼间就扑上了甲板，众人都来不及做什么准备。

好在这股雾气跟海面上的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船体的上升反而还变得平稳了。叶修稳住身形，见船舷帮发白，拉了拉韩文清袖子，后者循着他视线看去：“是霜。”

王杰希一直站在船舷边，倒空了瓶子才收起它：“忘川冰冷彻骨，鹅毛也不能浮起。但反过来，忘川水入寻常水结成的冰，轻得足够抬起一艘船。”

他说话间，舷侧的冰结得越来越厚，船体升势渐止，头顶海市的雾气瀑布还在喷涌，嶙峋的石壁逐渐浮现出来——总算是靠近这个传说中的地方了。

雾气中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冰痕从船底蔓延出来，长长的冰棱脱离了船舷交织进白雾，在半空中凝结成一条通往海市的桥。

喻文州轻轻眯起眼：“看样子，这雾和忘川出自同源啊。”

“有能触及灵魂的至宝在，神鬼一些也属正常。”王杰希道。

众人简单整备，沿着冰桥上了浮空岛。叶修过桥时往下看了一眼，支起船身的冰柱深深探入浓雾中，看不见海面，从刚刚向上升过程的感觉看，大概得有四五层高。

他格外留意了两侧，不知道是雾气太重，还是其他人用了不同的手段登岛，他并没看见附近有冰桥留下的痕迹。

在这边停留的几天里，叶修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一没那个必要，二是不懂可能真的会死。按理来说不应该只有他注意到了这种异常，但没有人提出疑问：“我只看见了一座桥，我们是最早到的一批吗？”

回应他的只有远处传来的空灵铃声。

叶修慢慢吸了一口气，收回视线，身周雾茫茫一片，空无一人。

他跟着韩文清下的船，一个一米八一的汉子，即使雾再浓，这么近的距离也不至于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到了这份上还不清楚情况，就白活二十几年了：“……君莫笑？”

谢天谢地，君莫笑连延迟都没有就回复了。叶修尽可能简洁快速地向他描述情况，直到听到叶修现在孤身一人，君莫笑才问道：“没人了你干嘛不直接放我出来看？”

“……藏着掖着习惯了。”熟悉的眼前一花，君莫笑轻飘飘落在叶修跟前。

叶修凝重道：“什么都还没做，人就都消失了，这岛太古怪了。现在怎么办？”

君莫笑的表情扭曲成一团，艰难道：“系统规定，我可以给你提供的信息只能是不触及主线任务的……但是这里……是唯一出产彻通石的地方……也就是……任务核心的……”

“……不行，我只能告诉你这些，还是基于你有猜测的情况下。”君莫笑长叹一声，看见叶修的神情立马挺胸抬头，“但是！我现在可以给你做保镖了！‘叶修’重回巅峰我也有功劳的！保证你走一遭出来不少一根汗毛！”

叶修捏了一把眉心：“算了，不能主动给信息，我问你问题你点头摇头还是能做到的吧？我留在这里能等到方锐他们吗？”

君莫笑摇头。

叶修试着呼叫吴邪和路明非，但哪边都没有反应。出海以来风平浪静，他们那边也从没发出过信息，叶修一直以为这是平安的信号，这会才想起来他们两三天没联系过了。

问君莫笑，他支支吾吾又说不出话，看来这也是因为海市的影响。

叶修没心思抗议系统用虚假宣传欺骗消费者了，环顾四周，他脚下踩着青黑色石板铺成的路，寸草不生；远处哪里都是一片茫然的白，之前在船上看着通明的灯火，眼下也变得模糊起来。

“那，朝着灯光走会有危险吗？”叶修看向君莫笑，后者摇头。

确认光的方向没有危险，那它就是指引而非陷阱。留下来也等不到支援，不如先自行去探索一番。

叶修打定主意，沿着石板路，和君莫笑一起循着光向前走去。

要五一了事情都堆在了一起，短更一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彻通石8[叶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