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知道海市的规矩，以物易物，要不然他早拿过伞来验真伪了，这实在是个惊人的发现。
看君莫笑的反应，他没有捣鬼也并不知情。那为什么雾人手里会有千机伞？是复制的，还是原件？
叶修瞟了一眼四周，见到这幕的同伴脸上或多或少都有讶异，显然在他们认知范围内，这也是异常的事情。
他回想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暂时停下脚步，试探道：“这是解决尸守的方案？没有更……适合我的吗？”
它那雾气凝成的脑袋似乎偏了偏，看起来有点在思考的意思，端着的千机伞随即散成云烟，旋转凝聚成一把枪。冰冷的深色金属，工业美学的凌厉转折，是一柄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热武器。
叶修花了两秒来想起它，款式一样，磨损的细节也都能对上，这确实是他在现实世界才可能见到的东西——父亲的配枪。
“……孙翔，”叶修拉过在旁一头雾水的年轻人，“问它要武器。”
虽然还不能理解，但孙翔没拒绝这个请求：“呃，给我个能打架的家伙！”
雾人吞吐片刻，举起了却邪。
不用叶修要求，孙翔自己召出了一叶之秋，几乎是夺过了一叶手里的长/枪：“？？？”
韩文清脸色都变了，方锐瞪着两把却邪，忍不住道：“怎么回事……这两杆都是真的？”
吴邪凑过来上下打量，肯定道：“难辨真伪。”
孙翔虎着脸，一击挑飞了雾人举着的长矛，清脆一响，那杆“却邪”打着圈被甩出去，闷闷一声扎入楼梯口的坍塌物，阻住了一只尸守的爪子。
“阻挡快被突破了，先别浪费时间了。”王杰希回过神，催促道。不只是从外墙爬上来的尸守，一二层间的通道虽说被堵住了，但它们可以气化钻过来，上来的速度也不慢。
叶修没有异议。孙翔的大部分想法都能从脸上看出来，他大概也能从手感上感觉出来，雾人拿出来的长/枪，质地和重量与却邪所差无几，或者说，“也”是真品。
知道这些，大概也就能推导出一串新猜想，比如说，海市并不局限于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还与现实世界相连，这和那个“游戏”系统有些相似；海市也能分辨出叶修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并循着他的来处，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或许还能进一步推测，海市能且只能找到和需求者有关的东西……毕竟即使是真枪，那点火力也不像能解决底下能塞满这座塔的尸守的样子，明显还有更优解，只是海市可能做不到。
早知道今天会有此劫，之前就该看看能不能绕过老头子，摸摸坦克什么的……再不济干冰机也行啊！那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就不再叛逆点呢？
叶修感叹自己人生前十五年的循规蹈矩，好像完全忘了他的叛逆都憋到了离家出走。
“最好不要再往上了。”赛跑似的上到第四层，喻文州停下来道。
“怎么，还有时限吗？”感谢“叶修”的身体素质，叶修跟到这儿只是有点喘。
王杰希道：“海市只能持续一夜。”
叶修看向石窗漏进来的那片天，以他通宵经历之丰富，一眼看出来离日出顶多还有一个小时：“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
黄少天等着叶修上来，凑过去道：“那老叶，你现在从这个高度跳下去问题不大吧？不过也不能再高了，再高离远了雾一浓，看不清底下还有没有那些玩意，还不如现在跳下去。”
叶修喘了两口匀过气来：“我有问题孙翔没问题，我看他最近还挺喜欢扛我的。”
“……谁！谁喜欢了！我是……尊老爱幼！”
黄少天貌似不满：“老什么什么老，当着前辈怎么说话呢！老叶你何必被这小子呛，这样吧算你欠我们蓝雨个人情我就背你怎么样！”
“感谢。算了。我没问题了。”叶修回答。
剩下的人都用不着他操心，路明非看着瘦，测试关卡里勇猛过头的身手他还记着呢；吴邪可能没把握一点，但他身边那个冷面神——据说是看穿了此吴邪非彼“吴邪”，可也没影响他关照吴邪。
楚子航看向恺撒，后者会意道：“塔外攀登的尸守行动迟缓，刚刚绕过第二层屋檐。”
路明非估算一番塔内外的速度差，心猜大约是浓雾使得尸守降速了，泡在浓雾里的黑色雾人反应慢吞吞的，有热源才快起来。
人太多，想在惊动尸守前尽快出去，靠高塔石窗的尺寸很难做到，临时联盟不得不花时间确定脱出方案，君莫笑则又开始了：【叶修，我劝你别错过机会。】
【还不肯放弃？】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我？我就是来源于你不是吗？】
叶修几不可闻地叹息：【我从来没否认过你的存在——我确实一直希望苏沐秋回来，否则我不会那么快发现你是我的执念……我不会试图去消除你，但是我活着并不能只为了执念。】
喻文州的声音在君莫笑之前响起：“孙翔？”
“准备好了。”一叶之秋的虚影在孙翔身上浮现，灵力旋转包裹着他，随着却邪前指，集中向枪尖。
叶修从交流里抽神，自觉把自己挂上孙翔，后者耳朵有一瞬间转红了。大概背个成年男人还是有点吃力吧。叶修想。
“三，”周泽楷，王杰希，方锐和恺撒站到孙翔身后，他们会紧跟着孙翔落地。
“二，”路明非正考虑把骨灰收进防水袋，想了想，碎石头原本是装胚胎的容器，放一起大概没危险，收拾好后便转身站到了第三梯队里。
“一。”
收缩到极限的灵力豪迈地绽放，只听一声巨响，如果塔底的尸守有视力，抬起头就能看见高塔四层爆出一大蓬光和尘，蛇身的金龙虚影从中冲天，甩出有力的角度，消失在半空中。
却邪枪尖在消散的龙头处显出寒芒，随后是孙翔的身影，第二梯队也差不多同时冲刺出来，借目前这个冲势，他们落地时能甩出尸守的包围圈二十米左右。
地面的尸守好像察觉到了不对，枯骨似的头三三两两地转向空中，像被吸引着一样指向掠过空中的众人。
最后一拨人也助跑远跳，被却邪破开的墙面碎块此时轰然坠地，尸守群中顿时一片混乱。孙翔顾忌背上叶修，将要降落时却邪一抬一送，一道灵力甩出，借着反作用力凌空翻了几圈，稳稳落地。
其余人或是受身，或是也放出灵力来缓冲，着地后能远程对敌的立刻摆出了应敌姿势，以掩护紧跟着的第三梯队。
尸守们显得犹豫不决，一部分执着于塔上，一部分则被落地的动静吸引了。
路明非在高处把这些尽收眼底，了然的同时也隐隐觉得心惊，白王都被烧得进小盒了，居然还对尸守有吸引力么？还是说只是单纯被混血种吸引……
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愣神就容易显得很明显。路明非能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楚子航走过来了：“圣骸给我。”
路明非不明所以，但师兄是绝对可信的，乖乖照做。
楚子航打开防水袋看了一眼，不急着收起来，看向路明非的眼神有些复杂：“真心地回答我一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诺诺？”
路明非虎躯一震，条件反射地扫视四周，隔着一层地板是发狂的尸守，而这层已经没几个人了，除了他俩只有吴邪和张起灵还没撤走——谢天谢地他们在调整抱姿好像没听见——怎么看都不是谈感情问题的时候啊！
目光回到楚子航手上的瞬间路明非顿悟了：拜卡塞尔的系统屠龙教育所赐，路明非能从尸守的反应里想到什么，楚子航肯定也能想到；联系到“路明非”的情感状态，楚子航还能比他多想一层！
“师兄你不会在担心我想奉献自己当诱饵吧？”路明非汗颜，“我哪有那么仗义啊！”
楚子航皱眉：“你没有那么差。”
这话听起来不像夸人啊……路明非心底吐槽，嘴上附和：“是是是，我根正苗红，一心向善。”
“小兄弟，还不走吗？”吴邪最后还是选择了稳妥的被张起灵背起，刚挥手示意一句，张起灵就发力跳了出去。
“好了师兄这个话题打住吧，我看你就是太成功了理解不了败犬的失意……喜欢不一定有结果，我还暗恋过陈雯雯呢，习惯了。”
路明非还保持着打哈哈的表情，脚下朝出口走去，想赶紧揭过这页，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楚子航的脸色在说“没这么简单”。
他的声音冷得跟村雨刃上的反光一样：“恺撒都知道你以前喜欢的女孩子姓苏，你是谁？”
……不是？！恺撒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等下这个“路明非”难道喜欢苏晓樯？不对这个槽到底该从哪里吐起？！这个转折实属闪到腰了啊！“路明非”你怎么回事咱俩不是一个人吗怎么在这给我埋雷呢？！
路明非懵了，他属实想不明白这在闹哪一出，游戏都把人物还原了为什么不还原关系？不还原也就罢了在一个前暗恋对象的身份上动手脚这策划脑子有坑？干嘛不干脆把前暗恋对象换成楚子航？！
哦不这位暗恋对象备选看起来要拿着刀冲过来了，换个杀父仇人的身份比较靠谱……才不啊！被楚子航拿刀指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接受！
虽然也不是没有想象过被杀胚师兄打成要打马赛克的形状，但是真被兵刃以对，还是让路明非有种失真的不悦感：“师兄听我解释！你也想想一路过来我哪有机会被掉包，再说也没必要做这种事！”
“那你要解释什么？”楚子航横眉冷对，路明非汗都下来了，虽然说楚子航对他这么上心有点受宠若惊，但别是这个节骨眼上吧！
“不是我糊弄，可真的三言两语说不明白……”路明非头一次觉得尸守的身影如此亲切，大声提醒道，“师兄！它们上来了！”
楚子航横刀冲上来时，路明非真差点以为自己会交代在这里，一秒之后，凛冽拍打在脸上的风才把他的心跳召唤回来。
路明非维持着被拎衣领的姿势直到落地，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才化解了势能。
先到位的人已经拉了一会儿火力线了，眼见人到齐了，尸守骚动的目标开始统一，立即有人指挥：“撤撤撤！天快亮了！”
路明非爬起来，正撞上楚子航的一眼，随后圣骸就被他抛到了恺撒手上。恺撒身为队长，由他来保管也没有不妥，虽然有点疑惑，他还是迅速把防水袋收起来了。
居然什么也没说？路明非松了口气，很快又想到迟早还要秋后算账，一颗心又提回去了。
其他人注意不到这些弯弯绕绕，都急于解决穷追不舍的尸守，指令一到立马开拨。尸守群前不断有各色光芒爆发，延缓它们的速度，换个角度看过去像在放烟花，忽略它们狰狞的形象的话意外地还有点好看。
全速行进下，跨越高塔前的小广场花了不到两分钟，依据喻文州和王杰希的情报，护城河上四个方向各有一道桥通向外围，桥宽不过够五六人并行，以尸守的体型顶多一排挤两个，上桥速度必定被减缓。
最理想的情况是凭借地势把尸守群挨个填河，最不理想的情况……
黑瞎子是最早踏上桥面的一拨，取出一弯钩爪，迅速往上绑了个玩意，抬手甩向桥下茫茫雾气中。吴邪眼瞅着他表情变难看了，也不觉皱起了眉。
一息之间，钩爪已经荡回瞎子手中，吴邪这下看清了，那是老贯做的瓷人，形象狰狞，正是黑瞎子那只。
“没水了。”瞎子急促道。
四周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一瞬，吴邪不清楚他具体怎么操作的，但大致能猜到靠的是那只瓷人，茫然地看向张起灵。路明非最惊讶，但他旋即反应过来：高天原没有大雾！海市的忘川水现在恐怕都气化了飘在空中……
“真假？”方锐不信邪，念龙波带着强烈的风压直冲河床，暂时吹开了浓雾，然而直到灵力撞在河床上溃散为止，一滴水都没有发现。
“别浪费灵力了！”韩文清沉声道，拳下生风，一击退开了站位重叠的几只尸守，然而立刻又有尸守扑上来，行动速度明显也越发快起来。
孙翔喊道：“现在怎么办！把桥打断吗？”
王杰希最清楚海市地形，速算一番道：“到船上还有四五里地，一路吊着这群尾巴消耗太大来不及。试试看！”
“那炸它主拱！”吴邪大声回复。
孙翔就等这句话，那堆黑糊糊的玩意难缠又打不死，实在恶心人，他现在非常需要打坏点什么来出气。
吴邪眼见他差不多把半扇桥轰了一遍，咋舌不已：“打一点！主拱大是大，集中打一点就够了！浪费啊！”
孙翔这一套不计消耗的输出，桥面薄弱处生生给他撬出一块缺口，只是他额上也冒出汗来，显然还是有点吃力。
不等他接着勉强，其他人已经替了上去。周泽楷一手碎霜一手荒火，射击频率一时够得到机枪的射速门槛，刹时在尸守群前端清出了一片空地。
王杰希随之跟上，他要把这片空地变得寸步难行，为后排争取停留时间。喻文州的吟唱也差不多进行到了尾声，他站进第三梯队就是为了不被打断地准备技能，此刻需要爆发，他也不再控制速度，死亡之门浮现，抓这些不会躲的怪物一抓一个准。
隔离尸守的主要任务落在这几人身上，其余人埋头在火力掩护下苦干，拆建筑这种事做多了，也就熟练了，细长的桥体被各色爆炸映衬得简直摇摇欲坠。
“这块先留住别拆！”吴邪冲方锐喊道，“浓眉大眼那个！能不能一口气炸断这根梁？”
“小菜一碟！看爷给你整个大的！”方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说着就退了两步开始蓄力。
“等人撤完听我口令！”吴邪紧盯着桥体，开始挨个点人后退。
【叶修……】
叶修没空跟君莫笑废话，迅速打断：【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我会拼命去救我的朋友，但我不会让别人来换他。你想怎么批判就怎么批判吧，我不可能拿你做筹码的。】
就当他以为君莫笑又要沉默下去的时候，对方怒道：【没跟你说这件事！快让他们停下来，你们在把自己送进死局知不知道？】
【什么意思？】叶修迟疑了一瞬，君莫笑在他这里着实没有信用值了。
【你不是知道了海市只持续一夜吗？】君莫笑急了，【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任务啊！上次“叶修”进海市可是六十多年前了！海市关了就……】
几乎是同时，吴邪大声指示：“炸！”
白光剧烈闪动，持续的震动中，叶修一度产生了天地倒转的错觉，不禁遮紧了眼睛：气功原来能闪成这样？
擦了一把被闪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叶修眼睛都被闪花了，抬头看天一片漆黑，视线范围正中还横亘着一道亮橘红的巨大豁口。
“……卧槽！”
几乎所有人都朝声源看去，路明非就差把崩溃写在脸上了：“怎么回高天原了？！”
但这不是最糟的，这不知道怎么运作的传送机制是会定位的，一行人眼睁睁看着海市的桥刚被炸断，下一刻就落在了高天原完好无损的桥上——连同尸守一起。
这群家伙没有视觉可言，强光闪现让众人吃惊时，之前勉强拉开的距离顷刻被追平。
在战斗中愈发灵活的尸守早不是慢吞吞地在挪动，一头凝炼成骨的尸守矮身屈膝发力，眨眼间越过前排，竟是凌空直扑撤后的几人。
周泽楷眼前一暗，心知不妙，猛地抬手架枪，却因伤慢了一瞬，枪口反被尸守一爪荡开，胸前空门大开。
叶修来不及想更多——老弱病残都在后排，眼下最像能帮到周泽楷的居然只有他！
他纵身去够周泽楷的瞬间，君莫笑大骂道：【娘的，算我输了！】
刺耳的摩擦声几乎把人的鼓膜划穿，叶修和周泽楷滚做一团，背后火辣辣地疼，他立即反手去摸，抓了一把却是干的，不见有血的样子。
叶修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是一套……非常有特色的装甲，千机伞倒提在手，若非疼痛感还在一跳一跳，这第一人称视角倒是非常像在玩《荣耀》的VR版。
“……君莫笑？”
爆了。
五千五百三十八字，单章新纪录啊！
下一章叫丶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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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