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的思路有时候确实让人反应不过来。】叶修扶住下巴，问道，【他应该早就发现了你，是特意引着刘皓说出那些话的。这样刘皓才会分人手来防止你跑掉，把那些话传出去。】

吴邪捏着眉间：【我不会记他仇的，又不是头一次被丢出去了。】

叶修看得出来，吴邪不是很想提那些被迫起飞的经历，而且他也更急于知道眼下的事情：【那你最后是怎么……？】

【我刚好要讲到那里了。那拨穿制服的是奔着你来的，我不能叫你来帮手……】

当时场面真是一片混乱。

树林越深越危险，转瞬间在场的人就各自跑散了，有人敢放肆逃，有人不敢放肆追。然而吴邪运气并不好，追他的倒霉蛋跟得比他的影子还紧。

吴邪从鼻腔到肺叶都在火辣辣地疼，树枝接连抽在脸上都感觉不到。

一截倒下的枯木横挡在他几步前，他发力一撑就要跃过去，右脚却被挂住了，身体还在前冲，失衡之下整个人连滚出去几圈。

吴邪回头一瞥，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爪钩紧扣着他的小腿。为什么他用这东西的时候准头永远没这么好！

阴着脸的倒霉蛋两步就追了上来，吴邪心知没必要爬起来再跑，手心一翻把大白狗腿握在手里，刀藏在身后，坐在地上蹬腿往后挪，做好了拼近身的准备。

倒霉蛋居高临下盯着他，爪钩收回去卷成了一根长棍，不容易致命的武器。吴邪稍有点不忿，这人还想抓活口？待会不给你整见彩老子跟你姓！

对方还差一点就能踏进吴邪的攻击范围，却忽然停下了，吴邪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心里渐渐打起鼓来。

这一停如果是有意的，那吴邪的大多数应对方式对方都能看穿；比起他喘得跟个风箱似的，对方的呼吸已经调整到了平稳，体能上他也落于下风；而叶修正是这群人的目标，向他求助无异于让他自投罗网，吴邪等不来任何支援。

要不就改个姓算了，技不如人，能屈能伸……

吴邪单方面体会着紧张气氛时，却似乎发现倒霉蛋的眼神变化了一瞬，他还没捕捉住那一丝违和感，对方甩手对着四周的植被一顿狂抽，退了几步，转身就走了。

愣了片刻，吴邪才反应过来，那人恐怕不会找回来了。机不可失，他当即转移了位置，也不敢回兴欣或是去见叶修，找了个补给站猫了起来，这才跟叶修联络。

【……就这？】叶修忍不住打断了他，吴邪绘声绘色讲半天，他还以为后续会是两个人如何激战，吴邪又如何找到什么机会趁势逃脱，结果结局是对方高抬贵手放了吴邪一马？

不，看这情形说对方抽风了还更可信点，放跑了人他回去怎么跟刘皓交代？刘皓可不是个大度的上司。

【这个人难道认识你？不对，他能放你走，起码你们关系不差，你怎么会认不出来……】

吴邪在补给站里找到些没过期的物资，支了个锅生起火，盯着锅里咕嘟咕嘟，犹豫道：【这倒也不是不可能，至于那个人是谁……我倒是有个期待的目标。】

叶修想起了张海客，按吴邪所说的，他俩并无实质上的血缘关系，张海客像他是后天通过某些手段达成的：【是那种易容术？你不是说这是不可逆转的吗？】

【想要维持得长就不可逆转，如果只是易容一段时间还是可以取的，那东西叫人/皮/面/具嘛。】

【那个叫路鸣泽的小孩……】叶修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墙角，那位置比较避风，安文逸在那片铺了点草和防水布，和几个孩子一起睡在那里，等着换下半夜守夜。

【他怎么？】

【加上他和路明非，就有三对这样的了。】

吴邪对着房梁摩挲下巴，意识到叶修是在讲王杰希带着的那个兜帽：【对，还有那个‘叶修’，他跟你长得恐怕也一样，这档事牵扯进的你‘那边’的人似乎不止唐柔，你本人也被划进来了。】

【……不是，】叶修哭笑不得，【我想那大概不是易容，我是真有个双胞胎弟弟。】

吴邪那边还在沉默，叶修又补了一句：【对了，之前一直没告诉你们，我用我弟弟的身份证明过了十多年，最近要是有人跟你提叶秋，十有八/九是在说我。】

真数起来，把在待机处的时间也算上，他们这个小队组建还不到一个月，路上又大多在各自奔波，这种“曾经冒用别人身份”的过往还真没什么机会聊。

吴邪咂舌：【那你弟怎么办？用你的身份？】

叶修疑惑：【哈？叶秋这个名字还挺烂大街的，他也照用不就好了，我想只是借他的用了一会儿做了点登记之类，我现在这个手环是拿自己身份证明办的。】

说者无意，听者则不由得回忆起了，被共用同一个身份的三叔和解连环溜得团团转的恐惧：【行吧行吧，我知道了。那你弟弟本人找来了肯定是有急事吧？需要我去找他吗？】

叶修赶紧拒绝了这个提议：【可别，我估计我又是离家出走跑出来的，他如果是听了老头子的话带人来绑我，那会闹出更多乱子的。】

【又？你家到底什么情况？这个世界说不定不一样呢？】

【没什么可说的，老头子只想我们俩从政从军，报效祖国，叶秋先想离家出走的，我偷了他的行李……】叶修简单给吴邪解释了一通。

吴邪了然，二代不想过长辈安排的人生，双方要是都不肯妥协，闹成这样倒也不足为奇。

锅里的东西煮好了，吴邪一边把食物往外舀，一边随心问道：【不过当园丁不也算为国服务么？我感觉这职业挺像编制外的军人警察的，也许在这你们的矛盾没那么大？】

叶修竟被这句话问住了，想了想，他一来这里就先入为主，断定自己又翘家了，仔细想想，自己跑出来如果是为了注册园丁，好像真不至于闹得跟家里断了联系？

而且现下这世道，叶秋遮遮掩掩从B区跑到H区来，又还没到年底，不大可能是为了跟他吵嘴架。叶修嘴上说叶秋要绑他回家，其实心里明白，叶秋做不出这种强迫自己的事。

或许还是得跟叶秋见一面。

这个话题结束，吴邪要吃饭，叶修也没什么想聊的了，顺势结束了通话。

月亮已经升上了半天，几片云挂在月光下，在地面上投出淡淡的阴影。

路明非是被虫鸣声吵醒的，光芒穿过通风口的扇叶漏下来，微微照亮了室内。

“这什么地方？”路明非环顾四周，他穿回了医院里那身白衣服，身下是垫了草的防水布。

他醒在房间的角落里，附近的杂物堆得比他人还高，不见有其他人在，看起来像是个仓库。

问了半晌，没人回音。路明非叹气：“路鸣泽？”

“这么快就发现是我？”路鸣泽好像一直就在那里一样，自然地坐在路明非身边，曲起一条腿抱住自己。

路明非把手放上墙壁，凉意顺着指尖传回来：“这不可能是现实吧，这里的湿度、温度都和医院差不多，但是我可没在那里听到过虫子叫。”

路鸣泽一摊手：“没想到哥哥长进了。我可是好心为你安排了白噪音，安神的哦。”

“那可真是谢谢你啊。”路明非起身，在杂物之间穿行，“师兄呢？”

“被你舍身取义那一撞感动坏了，上了别人的贼船。”

“也就是说他跑出去咯？”

路鸣泽吐舌头，做出嫌恶的表情：“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用自己把他换出去，真是赔本买卖。”

“你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师兄安全没有？”

“安全。”路鸣泽哼了一声，“你是不知道他把你带到了哪里。”

路明非在杂物堆里翻找，路鸣泽既然出现，就代表他现在做什么都在安全区，是最利于寻找脱身机会的时刻：“那么师兄也在附近？他不可能伤害我的，最坏就是被关进新地图了吧。”

“园丁啊，他把你送进园丁手里了！”

路明非手下一顿，什么园丁？他又不是棵绿植，这是什么黑话么？

路鸣泽话里全是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有什么交集？你就和他打过一盘游戏，他可能都不知道你看过他那么多场篮球赛……”

哐啷一响，路明非掂了掂自己拔/出/来的撬棍，不解地看向路鸣泽。不是他说，这谈话内容，简直像是小姐妹的夜话会。

“……你真的觉得他会也喜欢你吗？”

可能是撬棍太沉了，路明非才没抓住。滑落在地的金属在水泥地上滚弹，响了一路，丁里哐啷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这他妈是什么冲击性消息？！这个世界偏离得太离谱了吧！

也？什么叫也……不对师兄的确不可能喜欢我……不不不我不是弯的啊！不是……吧？

路明非心底隐约泛起了某种情愫，水雾一样在心头萦绕，让他心情都潮湿起来。他本能感觉不能细想这个问题，随便抓了个疑问引开自己的注意：“……园丁，能把我怎么样吗？”

细看会发现，路鸣泽的眼睛不像小魔鬼，不像燃烧的金子般那么灼目，更像折射阳光的琥珀——路明非对小魔鬼印象深刻，在他脸上看见这种显得纯良的瞳色，实在不适应。

而路鸣泽用这纯良的眼神，冷冷地说：“傻嗨，楚子航运气比你好，他还能算个人类。”

他算个人类？那我算吗？我不算吗？路明非看看自己的手，十指分明，皮肤称得上白皙。他尝试吟唱言灵，然而没有龙血的身体难以说出相应的语言，听起来就是一些无意义音节。

当然，他的身体没有龙化，也没有任何别的变化。他抬起眼，路鸣泽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路明非渐渐从感情问题里冷静下来，他现在是“路明非”，“路明非”和他有不同很正常，即使是性取向上不同……

不不不，园丁，园丁的问题还没想明白！

既然特意提出“人类”做比对，那“路明非”就只能是对立的“非人类”了。

倒不是很吃惊，混血种是人还是龙从来没有个定论，他已经习惯了。而园丁就是处理自己这种“非人”的人吧，这称呼倒是有种无情修剪杂枝的画面感。

楚子航把他带到这种人面前，才比较让他吃惊。那晚发生了什么？楚子航是走投无路了，还是……

路明非没来由地胸口一闷，酸涩感逐渐蔓延开。这不是他的情绪……或者说是“路明非”在委屈。路明非是不可能会这么觉得的，他比谁都清楚，师兄或许不太会说话，但不会是背后捅刀的小人。

“谈心就到这里为止吧，我该醒了。”路明非捡起撬棍，塞回杂物之间，“把师兄丢在外面我很难放心啊。”

路鸣泽突然笑了笑，也没表达否定。

“你最喜欢这种有蛐蛐叫的晚上了。”路鸣泽倚在墙边，“不过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毕竟你三岁以后，这种声音就差不多消失了。”

“哥，小心那个叫吴邪的。”

路明非睁开眼睛，路鸣泽和虫鸣声一起消失了，身周有其他人平稳的呼吸声。

他回到现实了。

路明非揉了揉眼，无语得很：卧槽，早说啊，那我这不是脱险了吗？大哥，那屏障还没给我放开呢！

他慢慢地眨眼，右边躺着个人，睡得很沉。

根根分明的眼睫颤动了两下，楚子航抬起眼帘，乌黑的瞳孔还带着睡意，直直看向路明非。

师兄的睫毛真是，一如既往的傲视群雄。不知为什么，路明非松了口气，扯出个笑来。

楚子航紧绷着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路明非注意到他们都换了衣服，楚子航的袖子长过了掌心，而路明非自己穿着女式的衬衫。

他花了一秒思考吴邪和叶修谁更可能给他换这件女式的，楚子航在这时坐起身，袖子里划出一截锋利的反光。

没奖竞猜，衣服谁给明非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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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