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福地先生,我们快到了。”

“嗯。”

福地樱痴沉稳应声。他抬起头,远眺郁郁葱葱的林间,微微皱起了眉头:“快一点……我感觉,这里有什么不太妙的东西正在酝酿。”

“异能监测器的数值还在上升……”随行人员感到有些荒谬,“举国之力也没能做成的超越者制造计划……难道就在这乡下的小地方取得了突破吗?”

“……”

耳机中传来种田山头火的声音:“福地先生,请务必小心,根据实验室的记载,这种实验体的攻击性非常强,我方希望您尽可能地将它活着带回来,这对我们实验的进展……乃至整个日本都有重大意义。”

“你们只需要疏散民众就好。”福地樱痴道,在他手上,神刀.雨御前锋芒一闪,“——而我会带来胜利。”

没有人怀疑这一点。在福地樱痴答应前来津轻后,军方甚至没再召集多余的战力。

“远东的英雄”福地樱痴,凭借他可怕的身体素质,武力和异能打败了无数敌人。在他那堪称英雄电影般的事迹里,一个小小的异能实验体大概只配成为胜利的一个数字。

军人们齐声应是。

福地樱痴鹰隼般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突然眼神一凝:“等等,前面那是什么?”

山林间,几缕硝烟扶摇而上,散发着隐隐约约的火光。正是他们要去的方向!

很快,前去探路的士兵带回了消息。

“津轻……发生了一场暴动!”

锄头“噼啪”一声砍下,华贵的宅邸大门裂开了一条缝。

“津岛家的,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津岛府前面围了一圈人,领头的男人额头上有着新鲜的伤口,面色狰狞,眼带血丝。

他拎起锄头,再次重重地砍向大门:“滚出来!”

往日进进出出的院子大门紧闭,一丝人声也没有,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装死到底。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大概半年前,那时战争刚刚结束,所有人都饿着肚子。刚好津岛家和议员家在要人,说是要送到外地打工。

这话也就骗骗鬼了,津轻两家大户那吝啬的德行谁不知道,突然这么大方,里面肯定有鬼,工资说不定就是买命钱。但男人看着丰厚的报酬,还是心动了。

他把家里那老不死的连哄带骗送上了门,换来了一袋粮食——那老东西因为年纪大了,连价钱都比别人便宜。

他倒有话说:老爷子年纪大了,最后为家里做点奉献怎么了?灾年饥荒,要是不牺牲一下老的,小孩子都保不住。因此很快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直到那一天晚上,亡魂的声音开始整夜地在他耳边回响。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妹妹却听到了和他一样的声音。

不仅仅是他们,相熟的人们私下沟通,发现那天开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听见了亡魂的声音。那亡魂有的是被送到津岛家的人,有的是早死的亲人,还有的听不出来是谁,但却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亡灵?竟然能在死后回到阳间吗?

男人壮着胆子跟着众人。他们根据噩梦和亡魂的指引,在樱花树下挖出了那个死去的女孩子。

这下一切分明了:被他们送走的人,回来了。

男人吓得魂飞魄散。

说来也奇怪,父亲活着的时候,他从来不怕他,把他视作一个挣钱的工具;等到他不能干活了,就变成了撒气的工具,打骂都是常事。但父亲死了变作亡魂,他却害怕得不得了。

他赶忙拉着妹妹回家,给父亲立牌位,烧东西。

“不关我的事啊!爸爸!我是被他们骗了!”他慌乱地在灵位前祈求着,“是津岛家骗了我!您要是有气,就去找津岛家吧!”

但这祈求没有用。当天晚上,怨灵又来找他了。这一次,不再只有声音。锅碗瓢盆凭空飞起,往他身上砸去,额头磕了好大一个包,他们全家抱头鼠窜,各个身上都挂了彩。好不容易天亮,简直如获新生。

但他不敢放松,今天只是不痛不痒的袭击,明天呢?后天呢?他能活下去吗?

津轻受到鬼魂骚扰的人们聚集起来了。

仿佛有什么默契一般,他们聚集在了两家大户的门口。

女人垂着泪:“津岛!你们连乡邻都能下手!你们不得好死!”

-

津岛修治安静地靠在窗边。

早春樱花烂漫,风中传来了纷争的气息。

侍卫隔着门吼道:“禾川!我家主人好心带你父亲外出打工,你又来这里闹什么?”

他并不是真心认为那些人在外地,只是对于这件事,本地人心中总有一股默契。男人既然当初自愿将父亲卖掉,那么自然应当拿钱闭嘴、不再多提。

但往常对津岛家多有敬畏的人没有闭嘴:“如果真是到了外地,为何都有大半年了,这么多人连一封家信都没能传回来?”

侍卫哑口无言。

男人愤怒的吼叫声和女人幽幽的呜咽声,混杂着,交织着,却并没在津岛修治的心里引起什么波动。

——啊,‘从来没有一封家信’这件事,难道是今天才知道的吗?

被送走的那些人的状态,他们的死活……并不是至亲之人关注的重点。这只是一个接口,一块遮羞布。就好像自诩身份的人们互相写信,在说正事前的那一长段的华丽辞藻一样,从信纸上就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平民们没有受过那些佶屈聱牙的礼仪教育,但他们无师自通也会为自己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出发点。

这是人的本能

有一个人在他们行动前就看穿了这样的本能,利用了这样的本能。

在人模人样的群体之上,有着链接着每个人内心的蛛网。津岛修治隐隐约约能看见这个蛛网,他知道掌握了那个就可以操纵人心。

丑恶的人心。

津岛修治垂眸,从窗口往外看。

带头的、额头上有着伤口的男人一分钟前还是神情惊惶——近乎走投无路的惊惶。但在发现津岛家的人面对着他的质问的心虚后,这惊惶便成为了排山倒海的愤怒。

“父亲啊,我对不起你!”他捧着灵位,在津岛府的门口跪下了,作态到额头砰砰砰地往地上撞,“我竟然受到蒙骗,亲手把你送进了魔窟啊!”

“……”

仿佛是什么戏台开场的标志一般,人们哭开了。

“次郎,我的次郎!是妈妈蠢啊,是妈妈没有脑子,竟然让你在这样好的年华就离去了……”

“津岛氏,你们还我儿子命来!”

一时群声鼎沸。

埋藏在说出口的声音之下的、那些阴暗的真相。

-

‘我不是故意的。’

‘是他们骗了我。’

‘要找就去找津岛家吧。’

‘说到底,我也是受害者啊!’

-

“……”

津岛修治靠在窗棂上,他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吐。但他似乎天生就有七情不上脸的本事,最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家里的大门被撞开,乡人们提着锄头和斧子涌进来。

有人开始四处破坏,有人趁机闯进库房里,把那些值钱的珠宝大把大把地抓进自己口袋里。不一会儿,往常庄严华丽的宅子就变为了一通废墟。

家主在侍卫的保护下,试图从后门逃之夭夭,但却被人们堵在了当场,身上的绫罗绸缎也被扒下来。他匍匐在了地上,早就没了当初对战争指点江山的气势。

而他也该走了,在事情再一次升级之前。

在津岛修治的手中,握着一张字条,是从那个录音机里拆下来的。

有个人约他这时候在‘实验室’附近见面,看来他故意留下的某些记号还是有被注意到的。

这字条上的字体非常刻板、书写的人有意消除了自己的一切习惯,而且只有简单的时间地点,旁人看了只会摸不着头脑,只有知情人才可能知道这是一个谨慎的见面邀约。

——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的幕后之人,却发现计划中还有不确定的存在,恐怕是被吓了一跳吧。像这样直接提出见面的请求,一定还有后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津岛修治从侧门离开了津岛府,恰好在他走出去的那一刻,前面的大路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不许动!”

一支支森冷的枪支指向在屋子里破坏的人,福地樱痴越众而出,皱着眉头打量几乎变成一片废墟的津岛宅。

“军队!是军队!”

“军队怎么会来这里?”

津岛修治的身形掩藏在阴影里,士兵们在他面前经过,包围了整座津岛府,谁也没注意到灌木从中还有一个小孩子。

……果然,是政府那边的人,而且恐怕是专门负责管理异能者的部门。

这就是邀约他的那个人,留下的‘后手’了。

如果他作为“不确定因素”具有危险性的话,下一步,那个人就要引导军队来对付他了吧。

在津岛修治聪明绝顶的脑子里,所有情报逐渐聚合在了一起。

策划整件事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势单力孤,所以才会试图引入各种不可控的变量帮助自己:一个是军队,一个是暴民。

但那个人又绝对是强大的异能力者,在他的计划中,暴民压制津岛家和议员府,军队压制暴民,而压制军队的,只可能是他自己。

那么,他的异能是什么呢?

津岛修治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

现在,他们同时处于军队的包围下,但那个人却很有自信能利用军队来对付他,而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再结合津轻的人们夜晚‘撞鬼’这件事。

所以,果然是和‘速度’或者‘移动’相关的异能吧。所以才能做到同时煽动这么多人,而且有自信自己能够从军队的包围圈里突围。

津岛修治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这一出导演精湛的戏剧。

……时间卡得真好。

再早一会,暴民无法压制住津岛家;再晚一会,可能就要出现无辜者的伤亡了。

真厉害。

真心软。

明明早就学会对任何事都不要抱有期待了,但此时,津岛修治却感到自己的嘴角在微微上扬。

——啊,真期待啊,就要去见他了。

不知道那个人发现自己如临大敌的家伙,居然是个小孩的时候,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一定很有趣吧。

——毕竟是他亲手把军队引来,为了给‘不确定因素’制造麻烦的呢,结果这个‘不确定因素’根本手无缚鸡之力啊,放着不管的话根本没有生路。

津岛修治睁着无光的鸢眸,想:他会带毫无利用价值的我走吗?

还是干脆把不太像正常小孩子的我判作间谍,然后杀掉呢?

……哪边都无所谓吧。区别只在于前者要他挣扎着多活一段时间。

那么,也没有拒绝这次会面的理由。

津岛修治转身,鸢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微微一闪,像是夏天一瞬即逝的流萤。

整个五六月份全是考试……最近更新比较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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