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严冬
除夕三天前
手法娴熟地敲头、刮鱼鳞、破腹、去腮,将杀好洗净的花鲢装进黑袋,还给里面放了去腥的小葱和蒜,好心赠送给顾客。
就着水缸里的水,高启强快速涮了涮手上杀鱼残留的污垢,在围裙上摩挲尽量蹭抹掉洗不净的粘液,跟唐家兄弟商量摊位的事,忍气吞声地讨好他们。
滑头惯了的唐小虎和唐小龙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即便是近期捞得油水满的都快溢出来了,也填不饱他们的胃口。
高启强不知道什么是等离子电视,可拿东西一听就知道很贵。
他站在原地皱眉愣神,鱼档是他支撑家里生计,供小盛小兰上学的唯一本钱。
“阿强哥。”
男人从恍惚中回神,抬眼看向声源处,就见穿着厚重棉服,身形依旧高挑的青年正朝他走了过来。
确定自己不会显露出异样的神色,高启强眯眼笑着连步走上前,
“你过来干嘛吖,这么冷的天。”
“你这不在这儿嘛,我就过来了。”
逼近年关的京海还是需要认真备冬的,宋彧今日就戴了顶卡其毛线帽。
他盯着高启强冻红了的面颊看了看,把帽子摘下来,想给他戴上,
高启强不自在地想躲,
“我不用……”
不过被宋彧轻声制止了,
“别动。”
最后卡其线帽安稳地在卷毛熊脑袋上落户。
宋彧满意地左右观看,又替他整理了下帽檐下的卷毛碎发,才把双手揣回兜里,低头和男人碰了下鼻尖,
“暖和吧。”
高启强身子下意识有点轻微后仰,他感受到整个脑袋都被宋彧暖热的帽子传来的温度包裹着,羞赧促使他不停眨眼,唇角自宋彧来了之后就没下去过。
“你快回去吧,家里小盛和小兰都在。”
宋彧能来,他自然是心里很甜的,只是掺杂着鱼腥味的冷风一吹,那点温热的欢喜也清醒过来,就想着能赶紧劝人回去。
“干嘛?不想见到我?”宋彧明知他本意并非如此,却故意一本正经地问他。
“不是,怎么会呢。”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见到宋彧,可想归想,也不能真的就能实现。
高启强见宋彧‘认真’,似乎真的误会自己不想见他,慌忙解释道,
“这里又脏又冷,你先回去,我马上也就回了。”
“那你别管我了,我就是来接你的。”
宋彧熟稔地来到鱼档后面的躺椅上坐下,态度坚定,
“等你好了,一起走。”
他不在这里等着高启强,这人肯定又要忙到很晚才回家,大过节的,宋彧想让他给自己也放个假。
这么久的接触,高启强了解宋彧,他虽性子温和淡然,却是一惯有主见的强势。
也只能歇了劝人走的心思,弯腰从鱼档后面的柜子里取过那条他常盖的毛毯,给躺椅上的人披上,
“那你盖上这个,小心别给冻坏了。”
宋彧顺着人的意没动弹,任他给自己披好毛毯,又抬眼看他,
“那你呢,不冷么?”
“我不冷,我皮糙肉厚的。”他怎样都无所谓,却不能冻着小彧了。
京海的冬风将男人麦色的脸庞吹得有些黑红,他的眼是那种亲和温驯的下垂眼,此刻弯弯眯着,里面折射出晶亮的水光,肉感的厚唇唇角向上,颊肉微鼓,堆起不甚在意的笑。
宋彧心思一动,撩开毛毯一角,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他过来,
“怎么会不冷?过来一起盖着。”
高启强被宋彧的话惊得心尖狠狠一跳,当即摆手就要拒绝。
宋彧知道他还是腼腆,也没打算让他真能主动过来,手臂一伸直掌心就扣住了男人的手腕,往怀里扯。
冷不防地被扯近宋彧怀里,高启强心虚得环顾四周,要确定一下有没有别人看见他们俩过分亲昵的举动。
发现四周围的摊主都还在,市场来往的顾客也不少。
尤其是,鼻息间能感受到来自宋彧身上的冷调木质香好像阵阵热浪,灼烧着他的全身和神经。
他开始剧烈地挣扎,想从宋彧的怀里退出来,
“别这样,小彧,在、在外面呢……”
宋彧按住他,凑在他耳边,嗓音低沉,“那你收拾东西,我们回去?”
这个距离近到几乎,高启强都清晰嗅闻到宋彧说话间呼出的热气,他的唇齿也隐约在同自己的耳垂厮磨,烫得人心猿意马。
压下如鼓跳动的心悸,高启强生怕宋彧继续使坏,忙应声答应要收拾东西,准备跟这人一起回去。
年廿八,洗邋遢。
宋彧和高家人一起,把并不算大但很温馨的小家,里里外外打扫地窗明几净。
宋彧父母今年都去了国外忙工作,舅舅安长林是喊了自己过去家里过年的,只是一想到表妹和自己的不对付,宋彧还是婉拒了他选择跟高家兄妹一起。
锅中沸腾着高温绽放的朵朵水花,观察了下在滚煮下从中心分散又堆积在边缘的片片柚子叶,高启强觉得差不多了,侧脸扬声对在沙发上看书的宋彧说,
“小彧,你今天别走了,留下来洗个柚叶澡。”
“柚叶澡?”宋彧没听过这个,有些疑惑。
坐在他身旁一同在看书的高启盛,抬手推了下黑框眼镜,耐心地给他解释。
这是他们家过年的惯例,从老一辈那里传过来的习俗,早晨从集市上买回新鲜采摘的柚叶,将其放入锅内水中烧开。家里每人都要洗柚叶热水澡,寓意是把污秽、“穷气”“衰气”洗掉,干干净净进入新的一年。
“好啊,不过——”
这些年,和高家人关系虽好,宋彧还真没在这里过过夜,“我睡哪?”
高启盛心下一动,张口就来,“跟我睡一块儿吧。”说完心里就不住忐忑,黑框眼镜下的眼底积蓄着隐窃的期待。
这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宋彧闻言一挑眉,没应声也没否决。
也就高启强一点没往他最疼的弟弟想撬他墙角那方面想,他思忖了片刻,最后想出来个解决办法,
“小彧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
高启强的床就在小二层上面,下了楼梯就是沙发。
宋彧颔首应了,挺好,距离很近,也方便他半夜把人搞过来一起睡。
被两人之间一唱一随的和谐氛围气到,一头是唯一的亲哥,一头是喜欢的人,哪一个高启盛都不舍得冲着发火。
手里的书是看不下去了,他闷声丢下一句就走,“我先回屋了。”
高启强一头雾水,喊他,“还没洗澡呢。”
“等你们洗完再喊我。”卧室的门被‘砰’的一声碰上。
正在写习题的高启兰被惊醒,一脸懵地抬头看了看宋彧,伸出细白的手指指了指高启盛房门,水润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高家人都长了双漂亮的眼睛,宋彧忽然想着。
安抚地冲小姑娘笑笑,“快写题吧,没事。”
......
除夕夜
高家的大门和防盗栏门的两侧都用面糊挂好大红对联,门楣横披“利是”,门板有门神或倒“福”。
客厅的窗扇上贴上新年画,装点的红纸桃符更是渲染浓厚了年味。
回家拿了些父母从国外邮寄过来的果糖瓜子,宋彧来到高家,一进门就看到了满屋子转圈的高启盛,还有坐在沙发上神情忧愁的高启兰。
“怎么了这是?”
宋彧目光扫视一圈,在屋里寻找男人的身影,却没见任何踪迹。
高启盛见来人,上前接过青年手里提着的颇有重量的年货,边走边跟他交代,
“我哥今天一整天都没回家了。我和小兰去鱼档也找了,人不在。他以前没有这样过的。”
在高家,高启强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谁都有可能不回家,唯独他从来不会。
这会天都快黑透了,按常理老高早就该在家给弟妹做年夜饭,宋彧心里面隐约觉得不对劲。
“你俩在家等着,我出门找找他。”
“阿彧哥,我和你一起。”高启兰从沙发上起身,小姑娘俏脸上满是焦灼慌乱。
“我也去。”高启盛拿起外套也跟着要去。
结果谁的脚步都还没跨出家门,高启盛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市橘打过来的,通知家属说,高启强寻/衅/斗/殴,要被居留几天。
“寻/衅/斗/殴?”
宋彧蹙眉不确定地重复一遍,他知晓高启强的脾性,早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学会了隐忍和圆滑,很少会跟人发生正面冲突。
高启盛似是想到什么,捏紧了小灵通,指骨绷得发白,眼底的狠/戾跃跃欲出,
“我知道了,肯定是唐家兄弟干的……”
之后把高启强前天告诉自己的,有关唐小龙唐小虎索要电视机的事情给两人说了一遍。
高启兰被气得暗自抹眼泪,抽抽噎噎地抱怨唐家兄弟的欺人太甚。
自从那次唐家兄弟拦着高启盛为难他们,宋彧就能看出来这两人不是什么善茬。
只是高启强在他面前从未提起过鱼档的事,想来也是不想他跟着担心。
拍了拍高启盛的肩膀,那处因愤怒和隐忍而紧绷着,宋彧尽量柔和了清冷的声线,
“别太难受,大过节的。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也只能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给你哥送口年夜饭。”
高启盛和高启兰兄妹俩除了吃食堂就是吃高启强煮的菜居多,宋彧没想着难为他们,就亲自下厨,煮了饺子炒好菜,装进饭盒里,还拿了毯子裹着保温。
本来仍是打算自己去的,出发前高启盛和高启兰也都拦着,非要跟上。
宋彧看他俩衣服都不算多厚,去了也是一起挨冻,耐心给他们陈述事实,
“我们去了也大概率见不到你哥。”他知道这是橘里的规矩。
但两人执意要跟,‘劝不动’的意思很明显,宋彧不再说话了,捎带上他俩一起。
市橘在郊外,距离市里有好一段距离,好在宋彧父母把车留在了家里,解决了不小的麻烦。
三人赶到了市橘大门口,门口值班的景卫人员态度坚决,好说歹说硬是不让进。
夜幕彻底笼罩住天穹,市里的那片天地,不住地响起属于大年夜的烟花绽放和炮竹燃炸的交响乐。
往常喜闻乐见的声响此时反却更衬托了几分凄凉。
站在栅栏门外,宋彧哈口气暖手,白雾飘散在空中,
“只能等等了。”
时隔多年再次来绿江,这排版怎么搞得啊,为啥总有“???”哇?
我头好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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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卷毛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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