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浣熊市郊区，公路旁

傍晚

标有路线指示的路牌伫立在分叉道，轰隆隆的摩托响声渐行渐近。

从远处驶来的机车是一辆橘白涂装的哈雷，时下最受年轻人喜欢的款系——而它的主人就和它的车子一样，有着写在全身上下每一处穿搭上的品味，一身金属配件在牛仔外套上叮叮当当，别针、铆钉、链子，它们象征着这个年代受人追捧的文化，象征着暴力与颓废，热爱破坏秩序。

所以当这个酷爱用自身外在展示自己攻击性的男机车手在森林里转了两圈，发现了站在路边迷路似的小女孩时，他将车停在一旁，自然而然地吹了个口哨。

“小妹妹，迷路了？”他冲着女孩大笑，“嘿，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一般来说，像这个年纪的小孩见到他这幅模样，大多数都会感到害怕而哭兮兮地跑远被吓走。因此他也不把自己的用词当回事。

“好啊，”蓝色头发的女孩非常直接地应下，“虽然我也找不到路，不过把我送去市中心就好。”

在男人愣神之时，女孩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他车后座的位置。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女孩有一只眼睛戴着眼罩，完好的那只眼睛是黄色的，看上去十分少见。

“你真想让我送你？”机车手摘下墨镜挑眉，抬手挥了挥，“别开玩笑了，滚开，我才不让一个臭小鬼坐我的车。”

说完，他拧起把手，就要从这里离开。

——他突然眼前一黑，只觉得后脑勺有被什么东西击中，晕倒在地。

扎着两个微卷双马尾的女孩把人往树下挪，随后顺其自然地坐上了摩托，摩托的位置对“她”而言有点高，但不是问题。

道路渐渐往身后拉远，顺着指示牌的标语，他总能找到通往市区的位置。没想到有一天他还抢了碳基生物的地面载具来玩。旋刃由衷地为自己光明的未来感到期盼。

34.

十分钟前的旋刃，如梦境初醒般掉在了地上。

字面意义，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突如其来的坠落让他疼得嗷嗷叫了两声才从地上爬起。

重新好好地站在地上后，他打量四周，又看了看自己。

“这哪？”——这是旋刃的第一个想法。

“我怎么成投影状态了？！”——这是旋刃的第二个想法。

他变成了一个女孩，一个人类女孩。他很熟悉自己此时的样子，是以前他和寻光号上的同伴为了更好的融入碳基文明而选择的一套用来伪装的全息投影，赛博坦独有的技术——能够接触到实体的投影。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一个人类，在不知道自己本体位置的情况下，他只能是一个人类。

幸好命运没有对他严苛得太过彻底，在他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给他送了一辆驾驶起来也算不错的摩托机车。旋刃一路顺畅地朝着市区行进，行人与私家车越来越多，灯火烂漫。

——然后他就在与一辆大货车擦肩而过之后，被拦在了路边。

“谁家孩子，怎么在骑摩托？！”交警的声音严肃又犀利，“快下来，这是你家里人的车？”

“我觉得我用的挺好的。”

“你差点撞上了那辆灰色货车！”

“是它突然拐过来，”旋刃和地球人据理力争，“而我凭借高超的技术从死神手里逃脱，实现了完美的漂移。”

旋刃的技术是否高超警方暂时不予点评。他们把醉酒驾驶的货车司机和明显年龄与驾龄对不上的旋刃带回了警局。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旋刃被安排给一位年轻的女警，他双手捧着对方给他倒的温牛奶，犹豫了一会，把手往电脑旁伸。

“亲爱的，不可以乱碰。”女警柔和但有力的声音传来，旋刃朝她看去，“好吧，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我还是得确认一句。”

她在工位前坐下，认真地看着女孩:“你确定不告诉我们你的父母是谁？”

“我希望我有，这样我就不用被当成犯人被拘束在这了。”人生真神奇，这恐怕是他唯一一次啥也没干也能被抓起来的经历。

女警还不死心地问:“如果我们把你放走，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旋刃也苦口婆心地回答:“要不你还是把我关起来吧，我想有个休息的地方。”

警员长长叹了口气。

关起来是当然不行的，这只是个看上去不到十三岁的小女孩，真那么做了只会有虐待儿童的嫌疑。几个警员商量了一下，最后由女警带回了自己所住的社区，把“她”交给了社区中心一对信誉良好的夫妇，希望让她在找到父母前暂时住在这。

“当然可以，是这个孩子吗？”开门迎接的女人微笑地接过了警员拉着的孩子，领着“她”往屋内走，“吃完饭了吗？真可怜，你是怎么和爸爸妈妈走丢的？别担心，等睡一觉，明天让专业的警察叔叔阿姨帮你找，你就可以见到他们啦。”

警员在后面欲言又止，在她的职业生涯里遇见太多因叛逆期离家出走的小孩了，她不太清楚亲和温柔的安慰方式是不是对这样的孩子有效——尽管旋刃年纪实在有点年轻，一路又还算听话。

她走后，旋刃在陌生夫妇这里得到了一间单独的房间，值得一提的是，这间房布置地很精致，有各式儿童用具以及婴幼儿适配的装横，月亮和星星模板的饰灯，结合他对碳基生物繁殖方式的了解，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们有孩子了吗？”

“是的，就在不久前，”女人微笑着对他说，“我和我的丈夫有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她低下头，呼出口气，“不过他最近在医院，我们还没有接出来，医生说他身体上有些小毛病，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旋刃“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对了，亲爱的，我忘了问克丽缇你的名字了，”女人为他布置好了被单和枕头后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旋刃【Whirl】。”

“旋刃？噢噢，很特别的名字，”女人愣了下，但很快又恢复耐心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旋刃，我是梅丽莎·雷德菲尔德。”

“欢迎来到雷德菲尔德一家。”

35.

修理工把这辆不知何人丢在这的白蓝色小车勾在卡车后牵回了地下车库，心情非常不错。小车虽然全身沾了些灰，但配件什么的都看上去完整。他一向喜欢收集些没见过的车型，因此满足地吹起了口哨。

他把小车简单检查了一遍，就准备洗漱休息，第二天再起来好好观察一遍。但当他摸到后座底部的时候，却摸出了一个有他半个身体那么大的奇怪玩意。

“这是什么？”他搬起形状像巨人的手一样的东西，巨大的流线型工艺让这件物品显得不像那种随便能在地摊上找到的产物。这是个不小的东西，有分量，制作不易。他抬着金属色的手抓摇晃，里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声音。

他把“手爪”抬进自己的屋内，找了个毛毯垫着放在桌台上，一样准备第二天再检查。

当男人终于陷入熟睡之后，他的地下车库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哇！”挡板从梦中惊醒，在惊吓中一时间没发现自己处于变形载体的状态。“我这是在哪？”他的散热器狂转了一会才慢慢平息下来，等他冷静下来，立刻变回了人形。

他在自己一抬头就能够到顶的小车库内走动，时不时就能碰到散落在地的车轮和各种柜子工具。小车的脑袋还因为超远型跨距离的瞬时旅途感到作痛，只能隐隐约约记得他下线前的记忆。

他看见了狂飙急切奔来的身影——很熟悉，让他立刻感到了难过。哦，又是这样，他又因为稀里糊涂的意外离开了。甚至他连自己现在在哪也不知道，狂飙现在在做什么呢？他能找到他，把自己带回去吗？

他越想越难过，丝毫没注意自己搞出来的动静把屋子的男主人惊醒，晃晃荡荡地就冲来了车库。

“谁？！哪个混蛋，敢来我家里偷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和一个像人类一样有着四肢躯干的东西四目相对，一时间面面相觑。

男人张大着嘴面目惊悚，可能是正值深夜，灯光也不够明亮的原因，他眼里的人形蓝白小车就成了将要带来灭顶之灾的恐怖怪物——“咦，你是人类吗？我知道你们，救护车他们给我的数据库里对你们的介绍还挺多的，你好啊，我是……”

“啊啊啊啊啊啊——！”男人爆发出骇人的尖叫，但没有拔腿就跑，身体像是僵住了一样难以行动。

“我的音频接收器！啊……你叫的太大声了！”挡板被他的尖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不是……我不是霸天虎！我是个汽车人，我对人类是友好的！”

但他的解释没能让男人安静下来，事实上挡板严重怀疑对方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小车尝试往后退好让男人别再害怕，可他的动作太大，一不小心抵到了车库的一张木板，木板被撞得抬高，另一端的工具箱里的扳手和榔头从上面刷拉拉掉下来，正中靶心，把男人砸晕了过去。

一时间，对于赛博坦人来说相当窄小的车库内，只有蓝白小车的手足无措和一具人事不省的人类身体。

“抱、抱歉，”挡板没了办法，只能祈祷过段时间他能自己重新开机上线，“我得走了，我要去找我的同伴——真不好意思，再见！”

他摸索着车库开关打开铁门，重新变成车打算离开。但这时，某个幼小的、可怜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出现，让他的轮子停在原地。

【我在这，别丢下我……】

挡板回头看见了人类居住的房屋。

他小心翼翼移动到房子的窗户旁，一眼就看到了被放在桌台上的那只手，那只长得像幼生体一样可怜兮兮的手。

——罪魁祸首。挡板脑子里冒出了这个词。他被这只怪手瞬间传送到自己不熟悉的星球上来，还和狂飙分离。不能好好地和地球人交流也就算了，脑模块还在意犹未尽得疼……

【带我走。】

“好嘛好嘛，我又不能真的把你怎么样，”挡板气呼呼地叹了口气，“我得想想怎么样才能在不破坏这个人住的小家的情况下带你出来——等等，我知道了！”

他想起了以前在背离事件中尝试过的全息投影，把自己设定的婴儿体形象掏了出来，重新设置了下大小，然后用本体轻轻扭开门，进去把幼生体带了出来。

他把幼体放在后部，实体则坐在了驾驶位上。结合倒霉人类对他的反应，这个星球应该是理解不了机械生命存在的意思的，所以他得模拟个驾驶员才行，以防被人误解。

真聪明，挡板！他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坚持下去，你一定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人类不仅会认为无人驾驶的车子是一件很离奇的事，同时也会觉得看上去只有五岁的小女孩能自主驾驶汽车很离奇。

值夜班的交警再次于同一天看见了类似的奇事，甚至还要过分，因为那是更小的孩子开起了更大的车——“快追上去，兄弟！我可不想看到一桩因为父母没看好小孩也没看好车钥匙所导致的车祸在眼前发生！”

嗯直接变投影了，然而还是没找到身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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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位小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