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三日月感到困惑

天地一色,赤火映夜。万物苍茫晦暗,好似被黑色吞噬一般,不见分毫出路。

巨大的蛇妖盘踞于天空之上,嘶吼着露出贪求的欲念。深黛狩衣的付丧神面无表情,身如游隼轻盈躲避着对方的攻击。太刀不断袭向对方的身躯。坚硬触感震得他手腕发麻,未等留下伤痕,被攻击的地方就转瞬就被黑气重新覆盖,激烈的疼痛让八岐大蛇怒吼连连,每一次落空的攻击都更加激化了他的愤怒,乃至于一次甩尾都足够让付丧神身受重伤。

【三日月!三日月!】

【别被控制了,三日月!】

以人之力对抗神明,无异于以卵击石。纵使是付丧神,与真正的神明也有不可小觑的区别。

深知这一点的鹤丸拼命呼唤着三日月的名字,但毫无反应的三日月几乎让他急得不行。受制于本体的限制,他无法凝聚实体给对方帮助。可眼看三日月无数次与对方的尾尖擦身,那强劲的攻击让他忍不住有种窒息的感觉。

这样不行,必须有谁来阻止三日月。他心头思虑不绝,三日月却浑然不觉。八岐大蛇视他为食物,但在他眼中,对方也是食物。不,还有逆鳞,他必须取得对方的鳞片来救鹤丸。

太刀并不轻巧,三日月惯用的身法一向稳重,如今躲闪起来虽说暂且无碍,却不是长久之策。

他听得到鹤丸的声音,但是身体无法动弹,只是凭借本能不断进攻、躲闪、凶狠得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的意识好像分割为了两半。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神性,如神明般俯瞰着这场战斗,冷眼旁观;另一个却是嗜血冷酷的人性,受了浊气的催化,将刀剑的弑杀之意催化到了极致,就连吐息都像是渗透了血。

一目连教导的修炼之法运作不休,将清明之气从灵台搬运到身体各处,堪堪维护住他心间一点清醒。但这远远不够,浊气对他来说犹如鸠毒,稍加品尝便会沉醉其中。时之政府能够拯救堕落的刀剑,但仅限于浅层堕化,像他这种程度的,只要见了人人得而诛之。

纷杂的念头从三日月心头滑过,却并不影响身体的运动。直至一时不察被狠戾砸中了肩肘,三日月重重掉在了地上。他踉跄着吐出一口血,折断的骨头被浊气快速修复着,可八岐大蛇低头冲他吐了一口滚烫燃烧的黑火,尚在半空即可感受到阴冷顺着骨缝钻了进来。这是阴界之火,世间至冷燃烧的火焰,三日月避无可避。

紧要关头,万千黑羽从天而降,密密麻麻挡在了三日月身上。神情冷淡的天狗翩然而降,矜贵容颜好似千年冰雪,高洁冷傲。他收敛羽翼,蹙眉看了三日月与妖刀姬一眼。还未等他说话,天边又坠下几抹光点。

先是风姿卓雅的阴阳师怀抱一只双尾白狐,风度翩翩地从高空一跃而下,脚下符文消散作漫天流萤星光。而后是鬼使黑白兄弟挥动镰刀白帐,阴气森森涌动,将嘶吼亡魂压得不敢吭声。最后乃是他不认识的妖怪,周身星月环绕,神色清冷,高不可攀,正是身负天神血脉,掌管星辰之力的大妖怪荒。

除此之外,各地大妖亦是不约而同出手清剿泛滥阴气,只是因为身管一方或路程遥远而无法赶来,于领地中遥遥观望着这场战斗的结果。

“三日月殿,没事吧。”

晴明率先走向付丧神,友善发问,后者面无表情,浑身煞气腾腾,腰间本体吞吐着惊人污浊气息,引得大天狗与大妖荒频频注视,看样子颇为想要在封印八岐大蛇前先把这个危险分子给清理干净。

鹤丸见终于有人来,一时间喜不自禁,在意识中连连呼唤着晴明的名字。后者似有觉察,上前想要抚上刀柄,还没等他掌心落下,原本毫无回应的三日月骤然侧首,冷冷看向他伸出的掌心,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他的手彻底砍掉。晴明神色微僵,干笑着将手收了回来。气得鹤丸恨不得跳出来把捣乱的三日月打一顿,叽叽喳喳地炸了窝。

他的声音太吵,倒叫意识不清的三日月回了神。他勉强维持着神智的清醒,脑海里尽是鹤丸生气的抱怨,活像只圆滚滚的麻雀在叫唤。估计是气得不轻。太刀想到这里,竟然还有闲情莞尔一笑。他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身子稍一动作就引来一众妖怪的侧目,仿佛稍有不对就会直接将他打晕。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头顶的八岐大蛇愈发暴躁。他低吼着吐出一团黑炎,熊熊燃烧肆虐八方,连空气都如沸水滚热。晴明面色不改,伸手行云流水地画出阴阳术式,散发出淡蓝色光辉的护罩将几人牢牢保护在其中,硬是吃下这一击。

“三日月殿,还能战斗吗?”

阴阳师问得着实含蓄,三日月点了点头。离这里不远处的山头亦是爆发出两股惊人妖气,他望了一眼:“是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

他们看起来也被源氏一族的技法给恶心到了,外来者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是耻辱——尤其是对酒吞童子这样的打妖怪来说,就算是面对传说中的妖魔也不可能退后半步。

受他俩影响,大天狗与荒身上也散发出强烈的气息。晴明抬头看向那巨大的八首蛇怪,无奈地叩了叩折扇:“这只不是本体,只是有一部分八岐大蛇的不洁之力的幻影罢了。”

三日月拧眉看他:“那这条蛇身上有逆鳞吗。”

“应该是有的,就算只是幻影,也该有命门所在。”晴明稍稍迟疑,扇骨在空中画出阴阳相生的阵法。随着萤光闪烁,他笃定地点头。“有反应,证明可以实现清气与浊气转换的东西就在附近。”

太刀颔首,他摸出一道符咒,那破木牌在空中无风自燃。晴明从其中嗅得几分熟悉气息,一时默然。他着实不想与芦屋道满那个喜怒无常的阴阳师相遇,但眼下情况容不得挑剔。自火中跳出的人影迎风而长,转瞬就落在地上化出芦屋道满的身影。

老头摸了摸胡子,仰头看向八岐大蛇。那八岐大蛇已攻击了数次,尽是被狂怒的鬼王与茨木童子拦了回来。整个天空火光绚烂,好不耀眼,看得他啧啧称奇。不像是来打架,反而是像来郊游的,

看了一会儿,芦屋道满收回视线,笑嘻嘻地向在座诸位拱了拱手:“无名阴阳师,这次特来为各位大妖们掠阵,还请多多关照。”

大妖们冷冷瞥他一眼,纷纷飞起迎敌,根本没给他一个眼神。鬼使兄弟们主要来克制冤魂,以他们的实力,封印八岐大蛇这件事远用不到他们参与。兄弟俩交换了个眼神,鬼神白来到三日月,取出一颗珠子递给他。那珠子剔透晶莹,不过拇指大小,极是好看。三日月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一目连交给他的法门运作更快了几分,一股轻灵之意从门台传到四肢百骸,就连行动都轻快了几分。

“这是...”

他有些讶然,芦屋道满凑过来瞟了一眼:“阎魔倒是舍得,这是信仰之力的结晶。就这么一小颗,得几十年的凝聚,你且收好了,有大作用。”

“这是阎魔大人特意让我们带来给您的,说是封印中会有用。里面也有风神的神力作为媒介,很是温和。”

鬼使白解释道。这珠子看起来不起眼,其实凝结出来极其困难。他们来之前先去了一趟风神山,一目连正因为八岐大蛇现世忧愁不已。见他们来,不惜损害自己已经极其薄弱的根基,将辛苦积攒的信仰之力注入阎魔的神力结晶中,这才驱散了其中阴冷的寒气,变得适宜他人吸收。

三日月不知道这么曲曲绕绕,但接过神力结晶时,心底仍是流过一股暖流。那并非错觉,而是真正流过血液的暖意。让他神志清明,再也不受浊气影响。

“多谢几位好意,过后定会上门道谢。”

他向鬼使白颔首示意,旋即不再犹豫,与其他几位大妖一同悍然迎了上去。鬼使兄弟完成任务,立刻往山脚冤魂群聚处赶去,只留下晴明与芦屋道满相看生厌,半晌幽幽叹了口气,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袋朱砂,一个用出灵力,开始不情不愿地摆出阵法推演如何才能封印八岐大蛇。

人无法对抗神明,就像是人类无法对抗天灾一样。所谓妖魔对于人类来说,正是灭世的天灾。

千里染血,万里鬼哭。无数妖怪与人类因为他身上的不洁之气而迷失了心智,想方设法杀死彼此。刀剑断了就用手扼紧喉咙,手臂断裂就狠狠地咬住对方的脖子,赤红的眼瞳亦如天空中那十八轮猩红血月一般,染透杀气与疯狂。就算死去,魂魄亦纠缠在一起,彼此噬咬彼此攻击,好似地下的深渊重回了人间。

即使是鬼使兄弟的招魂幡与镰刀都没什么效果,他们尽力维持着结界的完整,好不让这群疯狂冤魂影响到头上众人的战斗。鬼使黑满脸都是暴躁,他啧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击碎一团已经无法辨识的魂体,背后的鬼使白长幡摇动,无数惨白透明的鬼手从地面爬出,抓住那些疯狂的灵体,将他们往冥界中拽去。

“太多了,回去之后要加班了。”鬼使黑有些抓狂,前不久冥界正在修补外来的通道缝隙,现在还有那么多冥魂需要处理,他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培养接班人了。

“连独自担当一面都不能做到,就想要培养接班人?”鬼使白轻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抱怨。“好好工作。”

乌云涌动,就连天照大神都不曾将其消灭的大蛇身躯蜿蜒,笼罩了整座大江山的天。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并肩而立,长风卷动衣袍猎猎。先前的交锋都不过是试探,鬼王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豪迈地喝了一口,随即扔给了茨木童子。后者毫不客气地握住葫芦,仰头将残酒一饮而尽,又将葫芦扔回对方手中。瘦削脚腕上银铃作响,好似鬼吟。

他俩未曾说上一句话,默契已然天成。酒吞童子扬手放肆一笑,磅礴妖力与八岐大蛇痛快地撞了几个来回。交锋之势黏着,背后大天狗振翅而上,万千黑羽似箭倾盆而下,八岐大蛇一声怒吼,八首首次全部露出云端。蛇吻微启,露出森白獠牙。浓郁至极的阴气化作吐息倾盆而下,荒伸出手来,绚烂星光缥缈环绕四周,阻碍了阴气逸散的速度。八岐大蛇勃然大怒,只见空中突兀闪过一道寒芒,付丧神身如雷霆,刺破阻碍直冲八岐大蛇的一首,将剑锋狠狠插向对方的右目。

“——!!!!”

锋利太刀如碰撞金石一般,一时竟然插不进去,反而被八岐大蛇同化了其上阴气。就在这时,那枚神力结晶微微一颤,如霜似雪的清洁灵气顺刀身涌上,如切豆腐般轻易刺穿了原本坚不可摧的眼球。

八岐大蛇吃痛挣扎起来,猛烈阴气冲刷着身躯,天崩地裂般的震感通过手腕传来三日月猛然吐了一口血,身体佁然不动,反而更加用力地转动手腕,锋利刀刃在对方的眼眶中硬生生搅了一圈,溅射的阴气黏稠如血,迎面洒了付丧神一身。他浑然无惧,拔剑一脚踩在蛇首上猛然后退避开从旁咬过来的蛇头。

血盆大口接二连三袭来,他避无可避,索性踩着半空中一颗星辰再度跃起,于空中转了个身,步伐矫健地顺着宽阔蛇背向后躲去,险险避开了蛇首噬咬。右目受损的蛇首不过数息就恢复原貌,反而被激得凶性大发,浑身鳞片倒立,森森浊气缭绕,三日月不过是触碰一下,右手竟然如被腐蚀般只剩下森森白骨,多亏那枚神力结晶微微一闪,在他身边形成了护盾,就连右手都恢复如初,速度亦是更快上几分。

【...与平时截然相反的速度呢,不会闪着腰吗,三日月。】

【怎么,你想试试吗,鹤丸。】

饶是这个时候,鹤丸还是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从他的视角看起来这就像是一场大电影,只是角度太晃让人有些头晕。就算是三日月没有回答,在三日月进攻的时候酒吞童子与茨木也在一旁与其他头颅搏斗,这种感觉活似大型网游【心跳回忆·攻略八岐大蛇!】的奇怪工会副本,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给在座各位分配起法师前卫肉盾射手之类的攻击定位了。

“这家伙的身体是由阴气构成,只要此间还有阴气就能源源不断复苏,根本打不死。”

另一方面,酒吞童子亦是被逼退了些许,荒与大天狗打的是辅助,阴阳师在暗搓搓地憋大招,能够冲锋陷阵的就只有他们三个。半晌也没打掉多少血皮,平白落得不讨好。八岐大蛇见屡次出招无效,浑噩不清的头脑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他不再贸然进攻,蛇首缓慢退入云层之中,再也看不到踪迹。妖怪们皆是愣了一愣,他们可不会天真到认为对方是打算撤退,在众人的警惕下,翻涌黑云中涌现出大量的阴气,狂烈的风携裹着幽冥的气息。正在处理幽魂的鬼使兄弟猛然抬头,一时间脸都绿了。

——无数的妖怪从下饺子似的从天而降,混杂不知道多少嘶吼冤魂,隐约带着属于黄泉的气息,那翻涌云海所通之处正是冥界的底层,八岐大蛇真身所在的无尽深渊。

“晴明!你到底行不行啊,他们把冥界给打穿了!!”

如果生活在现在,鬼使黑一定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可以活用一句“我去年买了个表”来形容。没等安倍晴明说话,一直蹲在地上的芦屋道满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颇有些后辈不成器的恨铁不成钢之感。他站起身满不在乎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脏兮兮的布料因此愈发不堪入目。晴明专注勾勒出脚下符文阵法的最后一笔,密密麻麻的纹路纯粹由灵力与朱砂绘制,中央正是两人所在地,亦是阵眼所在。

“临时阵法根本无法控制八岐大蛇,好在这只是召唤出来的分体。想要成阵需要从对方身上取下血肉作为阵眼。”

“这条八岐大蛇纯粹由阴气构成,哪里来的血肉。”

“既然是召唤而来,一定有沟通的媒介,亦可作为阵眼。”

两人低声交谈几句,终于在全场最担心是否能够将八岐大蛇赶快封印回去的人——鬼使兄弟,尤其是鬼使黑——因为眼下场景代表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和弟弟加班——的注视下,姑且算是提出了解决的方法:“三位且看看他身上是否存在召唤的媒介,取下来扔进阵眼里即可。应该是鳞片之类的东西。”

三日月盯着头上这墨染般的天空看了半天,他回忆了一下八岐大蛇庞大如山岳的身躯,沉默半晌,终于与同样听到这句话的鹤丸国永露出了同样的表情,选择默默地打出一个【?】

从这玩意身上找一片鳞片,阴阳师,你们是认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写得我想了半天,改了好几次,一直想不到该怎么结束。还差一章就可以下一个世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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