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灰崎知道的早点,肯定跟白村提的心思都不敢起。
当时白村在和他们打牌。他们做的工作与灰崎不同,同样有很多空闲。随着客户范围的拓展,部分安保工作由客人来做。这些牌桌上的面孔逐渐增加。白村大多数时候都不知道在忙什么,偶尔来参与他们的赌局,在牌桌上开小会,提点谁,斥责谁,声明或纠正什么事。年纪在西区不成问题,各个帮会讨生活的孩子不计其数。
灰崎告诉白村,他想走正路,预备努力学习。
白村并不废话就放他走。
灰崎担心白村不日就会将他灭口,踌躇着不走。直到来了访客,他才离开。
访客还在门外时,白村就从他步伐的规律认出了他,迹部宅的总管家。
身着讲究燕尾服,气度儒雅的老人进门之前,白村从没过多注意周身这一切。
四周挨挤着的墙壁和发潮变色的墙皮,脚边看不出原色的地砖上的痰渍,手下牌桌歪斜油污的桌布,这人的到来似乎成了迹部宅的侵占,用他的存在冲撞这儿的气氛。
“少爷请您回去。”
旁边的利亚姆申突然推出所有手牌,说了句俄语,虽然语言不通,还是惹恼了对过的南美人,他用重口音的日语说了句什么,于是另一边的日本人便不耐烦的给他解释。旁若无人又乱七八糟的说话声里,白村把嘴里的半根烟碾灭,身体偏过去些。
“让我问清你离家的理由。如果你不回,要问清你不回的原因。”
“那么我回去的理由呢?”
“少爷坚持。”
白村接着打牌,霍普耐心静等,一局结束,白村赢了几个钱,堆在桌角。
“这儿和那儿有区别么。”
“高雅之所与下九流之地。”
“以及?”
“少爷关心你。”
“净是我不需要的东西。”
白村边抓牌边慢腾腾的说。
“关心倒是个新鲜概念,但是怎么会他关心我,就让我待在他高雅的房子里?”
“既然都没有区别,那么你为何抗拒回去,执意留在这。”
“我待在我应该在的地方。”
“你讨厌少爷的优越和骄傲?”
“我的行事与他何干。”
“那么你认同你现在做的事?”
管家对他做的略有耳闻。
“我正在做且应该做,不代表我认同。”
“既然做又不认同?”他的语气似乎在问这怎么可能。
“你显然不觉得让我回去是对的。”
“你的作为令人费解,而且危险。”
的确,昨天他废了一个人,他感到有必要。刚来这个世界不久他杀了几个人,也感到有必要。没有愧疚亦或愉悦,只是事情得这样处理。
他想问管家觉得危及的对象是自己还是他们,他则越来越难以分辨所谓正常与反常的界限了,不过那会偏离话题。
“然而你还是来了,这是你正在做且应该做的,不代表你认同。”
管家无言。
白村打出最后一张牌,输了几个钱,利亚姆申等人高兴的把桌子锤得震响。
“帝光那孩子不行。”
搭景的片场,敦贺莲直接告诉导演椅上的佐木结论。
“怎么?近看长得不好吗?”
“不,”敦贺怔了下,回想时才奇怪自己当时居然对那种外貌没产生太多印象,“但是谈话时更让人注意的是他的某种,完全掩盖了长相的精神特质……我总感觉,他平常的表象下有十分混乱东西,反正不合适。”
“更心动了。”佐木嘀咕。
“什么?”
“我说,那再找找。”
……
车站的约定乙坂不敢不去。
白村以前从来没见过乙坂,却比乙坂自己都清楚他的善良和软弱,连他忐忑得颤抖的问“我们去哪?”的时机都能料到,使用他都不需要武力和恐吓。
“去冰帝。有事请你帮忙。”
但乙坂也有出人意料的时候。
“你为什么加入黑'道?”他看着脚下的地面,问完自己也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解释,“那个,就是说……”
“为了获取知情权。”
电车到了,携带着一股灰尘味儿的冷风,白村走上去,乙坂跟着他,坐在他斜对面。
“那……是什么事?”
他不敢接近自己,言语上却又探究自己,白村看他,他缩了缩身子。
一旦相处,对方总是和自己以为的不尽相同。
“我父母春假出车祸死了。”
“……我,父母也分居好多年。”
“车祸和遗体有问题。”
“啊?”乙坂瞠目结舌。
白村后仰身体,望隔着车窗更显得灰的天。
光线转亮,乙坂小心地抬头,车窗是连贯宽阔的长条形,框着冰冷流动的城市风景,他的侧影就悬在框的一角,梗住了一块风景,像河流中的一块怪石。
“如果我能帮上忙,一定全力以赴。”乙坂小声说。
白村不明白为什么他能用那么不确定的态度说那么坚定的话。
回程乙坂拿着一把教职工办公室的糖,坐在与白村同侧隔一人的位置。
白村连冰帝门都没进,他在那太出名了,所以白村看中乙坂,他温吞柔顺的长相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通过乙坂磕磕绊绊的复述,白村知道了原主那时的状态并不是自闭,而是靠本能和某种燃料驱动的空壳,唯独受迹部吸引,以致行为失当。
以及,原主被教师集体无视是由于白村先生的恳求。
“你手上拿的什么?”
乙坂匆匆看了看他,天光渐暗,他原是剪影的面貌清晰的显露出来。现在他像河流。
白村随手递过去,乙坂双手接过。是出演电影要签的合同。
“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
白村在校门口等时,遇到个声称自己是的导演的人。
真假不重要,白村在意的是自己在去帝光那天见过他,当时他背包里的圣经和白村的一样。
白村从阿笠博士那了解到白村先生是无神论者,白村夫人信佛,按理家里不会有圣经。书是那对假夫妇带来的。查书的ISBN编号无果,大概是私人印刷厂装订的,发行量不会大。其他圣经所有者和书的来源是极有价值的线索。
建立联系,以便调查,反正白村之后势必会毁约。
乙坂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整件事毫无理由,突然又怪异。但他对此没有意见,愿意听他的话。
乙坂算是白村在帝光收的第二个小弟,尽管这个小弟没有多少实际用处。
次日依旧和乙坂等电车。
白村忽然发觉命运的有趣:曾为混子不良的灰崎要离开去考学,懦弱老实的好学生这会儿要跟着他学坏。
“怎么找上我?”
乙坂紧张的摸摸脖子,扯扯衣角。
“不想让他们再纠缠奈绪,我得变强。”
车已开来了,车厢擦着柔滑的铁轨嘶嘶长鸣,白村却不动身,看着它徐徐启动。
意识到自己夸下海口,乙坂无地自容,低头等十分钟后的下一班车。
交代了任务,白村待在报亭看报,不期然看见欧洲方面和韩国合作启动新的科研项目,翻面是某宗教著名教徒婚讯,换了杂志又是敦贺莲的脸,正撂下,乙坂出来了,还跟着那天被人欺凌的女孩。
她越过乙坂冲白村来,要说话又扭捏,终于憋出一句:“你变了。”
“嗯。”
“我过两天要去领圣餐,会帮你祈祷,让你别再犯春假前的呆病,也别执着于那些天灾**……”她不自然的微笑。
“他们还为难你吗?”
“没有。”她这会儿才真心笑了,“涉谷学姐特别有心,她根据宣传部在礼堂的录像,把那些反应不对的学生揪出来教训,有的甚至劝退了。”
“涉谷?”
“对啊。大家心服口服,她操办起学园祭,雷厉风行的,”她敬佩不已的连连点头,“我之前误会了……”
欺凌她的女生是涉谷的跟班,那天她们的情态,分明显示涉谷是霸凌主使。白村若有所思,她后面说了好些话都一味应付了过去。
“午休要过了,我回去上课啦。”她笑容淡下来,看看白村,还是笑了,“转学挺好,帝光对吧?最好还要再转。你不信教。后会有期。”
她谢过了乙坂,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进校门前还喊说会为他祈祷。
一旁乙坂闲得把手指甲咬秃了,从报亭买了创口贴,才跟白村坐返程电车。
车程不长,也不短,乙坂小心地开口:“我听加奈同学说,放假那天,几个男同学把你拖到空教室,用刀把你……这是最过分的一次,伤口深可见骨,她不明白为什么都能报警了,你一点反应没有。”
“那时候意识在别处,没在那里。”
白村平和的态度让乙坂忽略了内容,只顾气愤。
“后来怎么能不追究呢?”
“我父亲想要息事宁人。”
“他不生气吗?”
白村微微歪头。
也许白村先生知道那只是个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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