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这句话也并非是说说的，至少对叶月来说是如此。她的人生可不就是一场场的戏幕吗，出生是戏幕的开始，死亡是戏幕的结束，而后又是一场新的戏幕，只要生命不止，便永无止境。

戏幕中的亲人，戏幕中的爱人，戏幕中的事业……所有所有的一切在戏幕结束之时都将化为虚无。或许一开始还有留恋，到后来时间久了，叶月也就释然了。

得知自己未来会死于血亲之手，叶月的心中也不会有什么波澜，倘若有，也只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发展才会导致那样的结局。

她望着怀中的夜卜，虽然说夜卜的出生颇具离奇色彩，但毕竟是从她的子宫里出生的，说是血亲……好像也不算离谱。

“你……也有可能吗？”

她轻柔的嗓音带着一丝危险。

夜卜被她盯得难受，挣扎了会儿。

年幼的神明从外界接受信息的能力是人类孩童不可企及的，安倍晴明的那番话在他心里扎了根，同样，他也知道了母亲在平安京内也有血亲。

他抬手碰触母亲的面颊，“母亲，我永远也不会背叛您。”

叶月笑了笑，将夜卜抱得更紧了。

“母亲知道，夜卜是母亲的好孩子。”

夜卜靠在母亲的胸前，很想问问母亲平安京的事，但看到母亲眼底的愁绪，便停下了这个心思。

总归母亲是在他身边，只要母亲一直在他身边，安倍晴明所卜算的卦象便不会成真。而他，永远也不会背叛母亲。

他是祸津神，将会成为母亲手中最锋利的刀。

因母亲的愿望而诞生的自己，在降生的那一刹那就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春日的风温温吞吞地晃神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气。

*

安倍晴明回到了土御门小路，对于自己卜算出的卦象，他始终难以释怀。

夜深人静之时，他伏案演算，但演算的结果与卦象别无二致。

可是为什么呢？

他始终想不明白。

深夜的院子里发出了奇异的声响。蜜虫从沉睡中惊醒，化为亭亭玉立的女子站在院子里，望向发出奇异响动的井。

安倍晴明的院子从不精心打理，各色的花草野蛮生长，也许在合适的时间会化为曼妙的女郎。而那棵巨大的紫藤，总是开得那么盛，如朦胧的淡紫云雾。

综上所述，安倍晴明的院子，即便是井，也是非同一般的。

响动越来越剧烈，安倍晴明也不得不从寝殿中出来。

蜜虫向他微微欠身，这时一道声音从井里传出来。

“我果然不习惯从井里出来。”

在朦胧月光的辉映下，一道身影从井里跃出，稳稳地落在了井口的边缘，那浑身凛然的气势以及散发着血腥气味的狼牙棒，赫然是阎魔跟前的辅佐官鬼灯。

蜜虫见是鬼灯，稍稍松了口气。

鬼灯与麻仓叶王相识，自然也与安倍晴明相识。在麻仓叶王因强大的力量失控后，鬼灯也挺担心安倍晴明也也会失控。毕竟是平安京有名的“双姝”，一个已死，另一个自然备受关注。

所以担心的他，忙里偷闲间来试探安倍晴明。

但鬼灯的试探嘛——

“如果晴明公也被力量吞噬的话，那我可能会有一点失礼。”

真是毫不掩饰，毫不委婉的试探呢。

称呼晴明公，至少表明他目前对安倍晴明还挺友善的。看麻仓叶王，都已经直呼其名了。

安倍晴明对鬼灯这番直言的威胁，只是莞尔一笑。

“您多虑了啊，鬼灯大人。”

他转身回到长廊，又面向鬼灯，眼中带笑:“您今晚前来，恐怕不仅仅是来威胁我的吧。”

“啊。”

鬼灯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倍晴明。

这个人向来都没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流露——遇到某个老中医除外。

反正安倍晴明早已习惯。

渡殿点起了烛火，纸侍女端来了茶点后一一离去。蜜虫再次化为蝴蝶，窝在紫藤如瀑布般的花朵里。

整个渡殿就剩下安倍晴明与鬼灯。院子又静了下来。

虽说来现世是以“试探”为目的，但鬼灯有自己的私心。

这私心便是麻仓叶月。

伊邪那美能那么顺利地放麻仓叶月的灵魂归去，实在令人不得不多想。

而这份担忧与安倍晴明不谋而合。

安倍晴明屈指轻敲渡殿的地板，沉吟道:“倘若女神要牵制叶王，控制叶月夫人倒是个不错的选项。只是叶月夫人如今在现世，而女神对现世的控制能力又有限……”

安倍晴明顿了顿，看向鬼灯，问了另一个问题:“您认为叶月夫人如何？”

鬼灯沉思片刻，摸着下巴道:“看着柔弱的女人，但内心又极为坚韧。而且，她很爱麻仓叶王。”

虽然叶月夫人的语气偶尔矫揉造作了些，但不可否认，她对麻仓叶王确实是有真心的。

“晴明公似乎有别的见解？”

安倍晴明笑了笑，展开扇子道:“叶月夫人与叶王的纠葛要从很长的时间说起。”

鬼灯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哦？是平安京内一直存在的狗血流言？”

他指的是麻仓叶王失去青梅后，看上了与青梅长得分外相似的叶月夫人的替身戏码。

安倍晴明听闻，大笑了起来。

鬼灯皱眉，“难不成不是？”

安倍晴明卖了个关子，“是，也不是。”

鬼灯细思，想到了一个可能。

安倍晴明似笑非笑，“看来您也想到了。”

鬼灯眉头紧皱:“可是怎么可能？”

世间的人死后，漂泊的灵魂在七日后都会回归黄泉。但倘若因执念过深而借尸还魂，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鬼灯并未看出叶月夫人是借尸还魂的。

安倍晴明垂眸。

月色如水，撒在生机勃勃的院子里。

微凉的烛火中传来了安倍晴明的声音。

“我一直在想，叶王为何会力量失控。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原因。”

鬼灯说:“听说那时正值叶月夫人生产。”

“是，似乎情况非常危机……”

安倍晴明想到了某种可能。但是……他果然还是不大相信。

鬼灯也想到了，他并不觉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是麻仓叶王。

“比起这个，我还是很好奇叶月夫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如果是借尸还魂，但此刻又确实是叶月夫人本人的话，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青梅，和叶月夫人，一个借尸还魂，一个是本人……

将信息合并后，果不其然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此刻，鬼灯与安倍晴明的思想产生了同调。

“如此说来，青梅与叶月夫人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很大啊。她听到那样的流言，心中不知如何做想？”

叶月夫人听到流言的表情如何安倍晴明是看不出来的，但看目前的叶月夫人，仿佛不知道这个流言。叶王是做了什么吗？

对于叶王与他青梅的事，安倍晴明知晓的也并不多。那似乎是叶王还是麻叶童子的时候的事了。在叶王被贺茂忠行收为弟子的时候，安倍晴明就没见到那位青梅。听闻老师见到叶王的时候，他差点就要死在路上了，而当时也为提及还有什么人，否则老师一定也会带回来的。

如此看来，在那时候那个孩子早先就已经死去。

直到多年后，他某日外出归来带回来一名少女，而那名少女便是叶月夫人。

后来不知为何便传出了青梅与替身的流言。

而流言之所以为流言，就是没有求证过的，何况对风雅的平安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事，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何况叶月夫人身居内宅，也不太可能会听到这种流言。

身居内宅吗……

叶月真的是身居内宅吗？

安倍晴明不由地思索起来。

*

“诶？是白月光与替身的戏码吗？”

叶月看着眼前的小妖怪，忍不住想笑出声。

浅月山么，必然是有妖怪的。虽然这山在逐渐死去，但总有些妖怪还要留在此地。她来到浅月山至今，还未见过其他的妖怪。

小妖怪是入内雀，据说它的蛋比人的毛孔还要小，所以就会将蛋下在人类身上，蛋孵化后，幼鸟就以人的内脏为食，直到吃空五脏六腑才飞出人体。还有部分幼鸟并不飞出来，而是用人的□□作为掩护，接近其他活人，进而把人杀死。总而言之是非常可怕的妖怪，令人防不胜防。

眼前的妖怪化身的童女极为可爱，但叶月依然不会小瞧她。入内雀想要杀人，那可真是杀人于无形。倘若在现代，身体不舒服后去医院检查，结果医生告诉你你的一个肾没了，你会作何感想？当然入内雀的啃食可没这么好的情况，正常情况是当身体感觉到不舒服的时候，你的器官就已经在被啃食了。

入内雀先前便待在神社里头，去岁冬日飞往南方过冬，春日来临后，又从温暖的南方而来，当然这个南方究竟在何处，叶月也不知晓，反正入内雀是这么说的。

比起这个，令叶月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入内雀居然也会过冬。

对此，入内雀有话要说。

“因为妖怪也要遵循自然规律嘛。其实我们跟普通的小鸟没什么区别的。”

叶月保持微笑。

其实这话说的也没错，除了付丧神或者以人死后成妖的，大多数妖怪都是天地自然孕育，就叶月所知的便有入内雀、九尾狐等等。当然也不乏有其他原因的。叶月毕竟不是专业的民俗学者，对妖怪之事也是一知半解。

“啊，话题扯远了，叶月夫人难道不生气吗？”

入内雀化成的童女歪着脖子好奇地看着叶月。

叶月摇了摇头，“我觉得这剧本挺三流的。”

关于入内雀的传说引用了这个版本，还有藤原实方这个版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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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