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对话框消失的瞬间,某种温暖的气流包裹了她,四肢百骸都舒展了,隐藏在袖口的匕首透着一点温度,钻入她的皮肤。
轻松了许多,贞德能感觉到,某种原先存在于灵魂之上的钳制被松开,掌心穿刺的鲜血也不再滴落。
可也正因如此,那不适的感觉顺着躯壳攀爬,越发地强烈。
像是被塞进不合身的衣服里一样,她弯曲自己的手指,可无论做什么都像隔着手套触摸世界。
这应当依然不是她的身体。
“大人。”
她抬头,米迦勒已经和她一同进了这个房间,把那张员工手册里夹着的须知按在了桌面。
“缺字的须知在你这里吧。”
他看了电脑的内容,时间已经重新停下,大概不会再有时限危机。
这个房间像是某种实验模拟装置,规则给出的信息和儿戏一样的时间运行,像是过家家一样的简易。
就算不那么危险,他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把最开始那张须知贴回去。”
他直接下达了指令,就像往日无数次做的那样。
贞德能感觉到,这已经是她坏脾气的上司耐心的结果了。
这位炽天使大概不会注意到他自己轻微皱起的眉头,向下的唇角。
她猜上司也没能回到真正的本体,是因为无法掌控当前的情况吗?
按照她所见所闻来说,这人基本不会给他的下属什么好表情。
不像他那位总是微笑着的兄弟,一边亲切地喊诸多天使们兄弟姐妹,一边创造了三军中最高的下级天使损耗率。
有话直说这一点,不太天使,但某种意义上相当让人安心。
贞德从袖子里重新拿出那张缺字的入住须知,再走到了最开始见到的金属门前。
也是,把这个也还原到最开始的样子试试看好了。
她想起那个绿色通道的说法,不知道这又是指得什么。
门板上重新粘了那张做工不怎么样的告示纸,仔细地捋平翘起的边角,弄的服帖了。
直到顺着记忆里的位置,大差不差地黏好了,那扇门也没有出现新的变化。
…不过,之前拉手闸,也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动静,或许静悄悄地作妖就是这个鬼地方的特色呢?
要再尝试开门看看吗?
贞德回头看向了上司,用眼神征求意见,然后获得了一个轻微的颔首。
那就开门吧。
她转动把手,再一次打开那扇有些份量的金属门。
呼吸一滞。
——门后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踏入这片黑暗,就能够离开这里吗?
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员工手册的第五条内容,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和“绿色通道”相关的线索。
难道说,绿色通道指的是员工下班后才会出现的员工通道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将自己长长的头发伸进去一些,再抽出来。发尾依然柔韧,倒是没有损伤。
“大人,要进去看看吗?在房间里似乎无法看清门后的状况。”
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此人尝试性创新解读了一下。
“并没有找到其他联通外界的门,须知上给出的时间和体感不同,或许颜色也会和体感不同,我们可以尝试这条黑色通道。”
……
上司好像目死了半秒,是错觉吗?
后背受力感传来,她一个踉跄,直接被踹了进去。
晃了晃脑袋,定下神观察这片迷雾,却发现已经找不到那扇进来的门,四面八方都是黑暗。
——看不见路,但脚确实踩在地上。
小心地蹲下来,沿着脚步触及的地面摸索,手上传来的也是光滑而平整的触感,没有任何的区别。
然后就摸到了…黏糊糊的东西。
贞德吓得一缩手。
好诡异的触感。可那东西竟然像是活物一样缠绕上来,力气绝不算小,片刻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拼命扯着手,想把这东西挣脱开,却做不到…怎么办?
好恶心,好恶心,会被拖下去吗,会死吗?
在空白片刻后,她有些忙乱地拔出匕首,虽然没有任何视野,但对着手腕的部分一气切割,也没管会不会伤到自己。
索性那些东西像是畏惧那把发烫的匕首一样,像烤到火的鱿鱼须,碰到的瞬间就缩了回去。
贞德捂着心口喘了一会儿气,才平复了呼吸。
真是危险…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她没敢再这样大胆地随意探索四周,或许别的地方还藏着不能预知的危险,她只有一条命,并没有冒险的本钱。
这把匕首似乎能对这些东西造成额外伤害的样子,抓握的手又紧了一点,仿佛这样能给她带来一点安慰。
触觉仍然存在,但似乎五感中仅仅剩下这个了,她刚才也并没有听见那些拖拽她的东西产生的异动。
目不可视,耳不能听。
正常脱离,应该不会是这样…问题大概还是出在那个所谓的“绿色通道”上。
有没有破局的办法?
绿色,什么东西是绿色的。
不管是前台还是房间,都已经好好搜索过了,还能有什么绿色的东西吗?除了那个…
……草,还真有。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嘴馋,编了很多理由,随手摸走的某箭薄荷糖。
那个糖,确实是绿色的。
薄荷在某种意义上也有着提神的作用,而且,放置在前台的位置,通常情况下,房客在退房离开后,随手会带两粒走。
也恰好暗和了【离开】这样的说法。
贞德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好那时候随手抓了一把,很快翻出了一粒,正准备拆开。
一只手抓住了她。
那只手很有力气,神经被压迫到脆弱的她下意识想挣脱,却在触碰到袖口的瞬间安静了下来,乖巧地不再动了。
袖口是翻折上去的,两粒不大的扣子扣得端正,露出手腕,手指也很光滑,没有茧子和伤口。
她记得自己画过无数次的锚点,也见过这只手拿匕首或者鼠标,这是米迦勒大人的手。
于是,她把已经剥开的糖放到了他的掌心。
那只手松开一点力气,然后没有动,于是她又在手心写了“吃”。
手拿走了糖。
米迦勒有时候真是想不通现在下级天使的想法。
他没和这种蚂蚁无异的耗材接触过,但以天国森严的等级制度和半军事化的教育管理来说,至少四翼以上的天使,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会说这么不靠谱的话。
把黑色看做绿色…
未免有些离奇,但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已经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时间流速,色彩的文字诡计也并非不可能存在。
既然提出了,那就去执行吧。
于是那个颂圣被他扔进了门后,他留出一些时间等了会儿,却没有等到回音。
是自己离开了吗?
那么这条路就是行得通的。
同样,不排除死在了黑暗里的可能性,这扇门也可能只是个陷阱。
他实际上没得选择。
想再多也没有用处,走进去就是了,这里只有这一条路。
如果遇到了什么,那就挥刀,只要还有力量,还握得住刀,就可以去拿自己要的一切。
米迦勒踏入了那片黑暗,然而,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
闭目塞听,手中刀刃的触感仍然坚实,但声音和光线都被黑暗所吞没了。
那就往前走。
他再向前…然后碰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只能感觉到手的形状,还有粘腻湿润的触感。
切开皮肤,血流淌下来,把他的白衣服弄的很脏,正是这样的。
被钉刺穿透的掌心让他能意识到,这是那个被扔进来的探路石。
啊,找到了。
于是他干脆伸手抓住了她,也许是因为感官失调的现状,她显然有些慌张,原本大概是想挣脱的。
用力抽了抽,却没法逃开。
然后…那只手就不动了。
没再挣扎,而是安静地回握住了他。
那个颂圣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他感受到了呼吸…没有声音,但能触摸到生机的律动。
像是药的东西被塞进手里,有人让他吃。
在记忆的回音里,也曾经有人牵着他,也曾经有人赠予他…他有些沉默地松开一点力气,接过那粒丸子。
是薄荷糖啊。
遮蔽目力的黑色散去,他低头看见了那个颂圣。
眼光空洞,没有聚焦,却在笑着。
很奇怪…你因何而笑呢?
确实是个让人摸不清楚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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