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要去用餐，却不去吃饭的地方，而是先去了常去的服装店。你是店里的熟客，要了盆清水，又买了几张帕子给了小孩收拾收拾。

帕子落在污水里，小孩看起来却干净多了。酒红色的头发上沾着水汽，换上成套的小西服，显得更加可爱，却好像少了点什么。你心血来潮地把那对回礼的袖扣给他换上，只觉得合适极了。袖扣可以再买，如果不给小孩戴上，你才要惋惜。

成衣不是量身定做，穿在瘦小的男孩身上有点大，但这个年纪的小孩长得很快，也无所谓了。

小孩始终很拘谨，并且在询问了店员身上这套衣服的价格之后更加明显了。他想把外套和马甲还给店员，理由是现在不需要穿那么厚，想以此减少你花在他身上的开支，但是店员显然听付钱的那个人说话，最终他也只能穿着衣服。

直到坐在车座上，看着窗外的世界不断向后退去，男孩也没明白你究竟想干什么。在他懵懵懂懂的认知里，每个人活在框架里，如果试图越界到不属于自己的另一个世界，就要付出代价，就像之前那伙盗贼一样。

他出生在八王子的花街，形形色色的在这里短暂停留、离开，一个人有什么想法，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显然不对他怀有那种龌龊的想法，看起来又非常年轻、身份尊贵，应该不会想要领养一个有污点的孩子，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车子缓缓停下，你为小孩拉开车门。

小孩大概是饿狠了，吃得很快，你也饿了，吃得更快。不多时，小孩吃撑了，你没有，你还在吃，于是他看着你吃。

此时你摘掉了帽子，与他面对面坐着，你忙着埋头吃饭，终于不再用那双眼睛看着他的，他终于可以仔细端详你的样子。

说实话，他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

但是又是个美丽的人。这个念头一出，他又连忙在心底否定自己，怎么可以用形容女人的词形容你。

……但是这似乎就是最合适的词语。

彼时你正垂首夹着鱼片蘸料，他便看到了你眼睛周围艳丽的蓝色，他见过游女在眼尾晕上淡淡的红，但却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一个明显身份尊贵的男人用这种妆品。

那颜色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比海港夹着白沫和海草的污浊颜色要纯净的多，用在别人脸上，他会觉得十分怪异，但是在你身上，他只觉得那颜色在你浅色的眼睛周围，合适又美丽。

……不好，他又这么想了。

小孩低头一阵脸热，又抬头，认认真真地将你的样子记在心中。

结完账，你同他沿街漫步，一路无声。直到回到停车处同他告别，他才叫住你，开口的内容不是索要钱财，只是问你的名字。

“宫，月彦宫。”你回答道，又低头问道：“你呢，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是斯波纯一。”

至此你才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学着你的样子替你拉开车门，有很多人为你开过车门，小孩子倒是头一次。你坐上驾驶座，他替你关上车门，看着你发动汽车。

汽车开动时，他的声音也在你身后响了起来。

“我再也不会去干那些事了！还有！我会让你记住我的名字的！”

“宫先生——再会——！”

男孩奔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

你没有给他过钱，也没有帮助他找到收养的人家，他的存在因为你的暗示没有和盗贼团伙被店主报告，但也因此错失了被社会帮助的一种可能性。

你给了他成套的西服和宝石袖扣，他可能因此有机会得到一份正经的工作，也有可能因此被抢劫、甚至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就是想请他与你一起吃饭，你想这么做，于是便这么做了。

回到自宅，藤田替你收好外套和帽子，告知你会客室来了位意外的客人。

推开门，那道身影便出现在了你眼前。你未婚的妻子正坐在沙发上，微微垂首看着手上的书，她戴着你赠送的发饰，卷曲的黑发遮住了侧脸，红缨垂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令你心动。

藤田在你身后，适时地换上热的花茶和点心，退出了房间。

“抱歉，有些事情要处理，久等了吗？”

你在她的对面坐下，好像她不是突然到访，而是你们有过约定一样。

听到你出声，她才施施然地从书本间抬起头：“不，没想到你对医学也有所研究。”

不知是因为不合胃口，还是看得过于入迷，你来时，先前那杯花茶她似乎一口未饮。

你看到她手上翻过的页数，知道她一定是等了有一会了，藤田才带她去了书房挑书解闷，只是没想到她会挑中西洋的医学笔记，虽然配有手绘图片，但里面除了几处你的批注，大多数文字都是外文。

“因为我很软弱，又很自私，如果失去了谁，会感觉非常寂寞，”

你端起花茶，腾升的水汽也带着香味，令人感到放松。

“至少我想让周围的人一直健康地活着、陪着我，直到寿终正寝。”

“你也是一样，”你凝视着丽小姐的双眼，好像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从那天相见开始，我就希望你能一直、一直，永远在我身边。你呢？如果心里其实不愿意与我结婚的话，请你告诉我。”

鬼舞辻无惨觉得你真是可怜又可笑。

人与鬼，两个不同的生物。

本来他打算将你家的财产掏空之后离去，或者杀了你取而代之，而你，一个弱小又悲哀的人类，竟然被外表迷倒，向他鬼舞辻无惨说什么永远。

鬼舞辻无惨也曾经有过几任妻子，杀了她们的丈夫，取而代之，很简单的事。她们一开始会因为血鬼术察觉不到异常，把他当做原先的丈夫，对他爱慕如常，但他却不会一直有耐心温柔对待那些女人，等到她们察觉到了‘丈夫’的真面目，便会惊恐地逃开，然后化为一滩血肉，或是变成最下级的鬼。

尽管你是第一个从开始就与他本人相遇，定下婚约的人，但他毕竟用了女性的姿态和人类的身份。

——不知道你到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想归想，鬼舞辻无惨现在仍是抬手掩唇，好像女子侧首含羞的样子：“我的心意，自然是和你一样的。”

其实是为了掩住讽刺的表情。

你却放下了茶杯起身，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绕过茶几，走到鬼舞辻无惨面前。

“失礼了。”

鬼舞辻无惨并非不通人事，一个寻常男人会在说完这句话对‘互通心意’的未婚妻做什么他也自然知道，他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已经动了让你血溅三尺的念头。

你却只是蹲了下来，执起他的手，低头亲吻了他的中指指根，一触即离。仅仅是如此，似乎就让你非常满足。

鬼舞辻无惨突然又懒得动手了。

他觉得你是个十足的蠢货。

大家注意安全，多多保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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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