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她乃是一种乏味的说辞。

在第39遍同事的询问中，“你和你的女朋友吵架了吗，为什么还没给你带便当。”

七海建人开始思考起小林。

宝石案件太过棘手，已经转接到五条悟亲自搜查。小林被接走已经42天了，他们也已经42天没有见面。

最开始意识到他可能有些许情动的时候，是冰冷的水落在滚烫的锅，掀起的阵阵烟雾里出现的她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如同空气一般，流动在他的肌肤上。恍惚之中，他好像感受到她的触摸。

她的好奇，却让七海建人深叹一口气，然后再默默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作为一个成年绅士，七海建人当然知道怎么对待一个客人的离去。但上帝啊，他却躺在客人离去的被窝里，大口呼吸着已经被空气和时间稀释的她的味道。剧烈起伏的胸腔，鼻子和被子的接触，她的气味通通灌进他的身体里，装得满满的，叫人没办法抵抗。

“你这个厚蛋卷，不好吃。”同事带着他品尝人满为患的网红新店。

“前辈，这可是他们家的招牌菜，厨师都是从国外调来的。”他愤愤不平地尝了一口，“明明很好吃嘛。”

没有小林做的好吃。想到这里，七海建人还能说什么呢。

小林，小林，小林，她的名字在自己的嘴里反复咀嚼，像是吃了蜜糖，甜意在厚厚的舌苔扩散，顺着复杂交错的神经延伸到大脑，他突然有了一个不符合他本性的冲动。

想去见你。

七海建人，低着头，看着手机页面上的小林。

犹豫片刻。

五条悟看见小林的时候，她这次又战损地躺在校医院。

她发烧了。

五条悟侧坐在小林的病床上，冰凉修长的指头贴在她滚烫的额头。

高烧不止，什么药也不管用。

小林的思维被固定在这幅游戏人物里，或许是主板烧了吧，有点难办。二手游戏舱就是这么无力。高温的主板连带着游戏舱内温度升高，暂时还无法下线的她，热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让她感到舒服的东西。

抱着他的手，嘤咛。贴着耳垂湿漉漉的话语，让五条悟记起上一次好像也是这样相拥一起。没错，生病的病人居然把最强拉扯在怀里。他的头靠在她的颈窝里，而修长的腿还在站立着，上半身虚靠在她的怀里。

他听到了她柔弱却坚定的心跳声，肌肤和肌肤的紧贴，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他沾染上了她的气息，而她沾染上了他的气息。这个认知让五条悟莫名有些高兴。

五条悟承认，他确实是被她的神秘吸引，但自从那一次相拥以后，他好像说不清他对她的感觉。就像是手机里不真切的交谈声，嘈嘈切切的雨水，树林气息里传来的幽香。每一个都与他无关，但却又与每一个时期的他时刻相连，他和她相遇，他永远都是被吸引的那一个。

七海建人还是没敢拨通小林的电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一个陌生的孩子给自己做了几顿饭，冲自己笑了几次，她很可爱。孩子，是了，她和他的挚友有几分相似，或许吧。七海建人磨擦着手机上小林的联系页面，他疯魔了，是的，已经疯魔了。

小林的出现让他强撑的心似乎感到了温暖，像是冬天里毛茸茸的被窝，他依赖又眷恋着。

五条悟起了身。

“摩西摩西，小七海，怎么了？”

“五条老师，小林在学校里吗？”

“唔。”小林不合时宜地嗯哼起来。

“小林在校医院。”

“她受伤了吗？我听见她的声音了。”

五条悟简单地叙述了事情的原委。

“好的，我知道了，五条老师，我会来找她的。”

小林醒了过来，发现五条老师正坐在自己床上。游戏舱的主板果然烧了。她怔怔地看着五条老师的眼睛。

他好像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没有带眼罩。

又是那双宝石般的眼睛。

“小林，我带你去深蓝色的世界吧。”

“深蓝色的世界。”

“没错呦。带你，去往，我的世界。”五条悟抓住了小林的手，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摆出了手势。

坐在病床的小林感觉周围景色在极速倒退，世界在崩坏，她和他面对面，狭小的空间里，竟让人感到心安。

蓝色，一望无际的蓝色。稀薄粘稠的空气带着潮湿，带着忧伤，带着孤独，带着爱欲。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玩家。

遥远，原先是遥远的。

是世界里的两条线，永不相交的，平行的两条线。

直到他们相遇。

一个念头在这蓝色汪洋里跌进他的梦里。促使着他完成了他最为荒唐的举动。

是做梦吧。

吃过很多次桃大福的嘴此刻却紧紧贴在她的额头。蓝色的火焰在他眼里燃烧，她被定格住了。他不欲说太多，他也不敢说太多。

玩家疑惑的眼神让他不知所措。

在未人知的空间里，他们短暂相逢。

嘴碰额头的时候，他会想起他们原先的距离。

太远了，离得太远了。

想到有可能会失去，五条悟感到好难过。

孤独，孤独，孤独。他解开了对玩家的禁锢，自己后退几步，无力地跌坐在蓝色的地上。

硕大的孤独，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是一个病态的人，居然对着自己的学生有着超乎寻常的感觉，他想应该是做梦吧。

“老师？”他的学生走到他的面前。“老师，很疲惫的话，就睡一觉吧。”

她眨巴着眼睛，那只像桃大福的嘴轻轻嘟嚷着，五条悟似乎闻到了独属于桃大福的清香。

他应该是在做梦，一向理智得几乎冷酷，清醒得不似真人的他，紧绷的弦被渴望剥离。

“小林，抱抱老师吧。”他还是不敢肖想那日思夜寐的桃大嘴。他的汹涌的难以言表的感情是一场疾病，从心脏慢慢传染到大脑，扩散到每一个细胞。

五条悟是骄傲的，狂妄的。但面对她的时候是低微的，容忍的。

“老师，不知道你怎么了，如果一个拥抱能让你感到快乐的话。”小林坐了下来，纤细的双手伸出来要和他拥抱，他的脑袋翁进她的怀里。“老师，你感到开心一点了吗？”

他自认为自己是内心强大的人，强大的人不需要倾诉和安慰。但她的安慰毫无疑问让他溃不成军。他哭了，哭声细细的，一点也不符合他高大的样子，但哭这个举动就已经破坏平日里的他。

他很害怕，她和夏油杰一样，却又不一样。但他明白小林可能会走上和挚友一样的道路。

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凉凉地贴在她的肌肤上。小林佯装不在意。

“小林，要记得不要忘记你灵魂深处的英雄哦。”

五条悟颤抖着声音。他总感觉她好像快要飞走了。

领域里的风或许是忧伤的，不然怎么落在他的脸上却变成了泪水。

“老师，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小林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但他很疲惫，额头上是散不开的山川。小林柔和的话语让他难得的放松起来。

“请枕在我的膝上吧。”

五条悟感受着小林的抚摸。

“请别离开我。”

“别和他一样。”